“好,就算你不是。”她的眼泪又禁不住下落,“你很伟大,你宽容了。可每当你看着枕边的这个女人,把自己当作孩子一样地护着;这个女人为了自己,不惜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用她的肉体来换取自己事业的继续昌盛,你不会觉得这对你是一种侮辱,一种刺伤吗?你说你可以做到不在意,你说你能分得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同情,你说你不曾改变。你抚心自问,真的是这样吗?不是因为那段过去的发生,你觉得你难辞其咎,良心谴责让你不得不学着去‘不在意’吗?在爱情的国度里,只有自私,只有独占,绝不会有像你这样的宽容的。所以,你是同情,是怜惜,还是补偿?是,我明白了‘Elaine’的含义,可是,一个名字只能告诉我这件事发生前你的心意,却无法说服我这件事发生后你的坚守不移!”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他握着她的胳膊,“难道离开方氏,放弃在S市的一切,花了这么多时间来找你,都没能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啊,”眼泪纷纷落落,如飘零的花瓣,“真可惜,我牺牲了这么多,最终你还是放弃了我拼了命想要为你保护的一切。我该说你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还是扶不起的阿斗呢?”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可以不是这样的!
他的指甲发白,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女人撕碎。这么的千辛万苦地追寻,这么的掏心挖肺地跟她表白,本来以为重逢后出现的温存,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嘲讽。
这和从前有什么区别?
“放开我。”她无力地乞求道,“不要和一个残疾人比力气,你向来都是胜之不武的!”
他松开手,“残疾人”如同三把锋利的刀,直插胸膛。
“丫丫,不要这样说自己。”
“怎么?你无法接受这三个字吗?”泪水继续跌落,“是啊,我也没办法接受。手指完全使不上力,等于没了一只手。你很难想象,有多少普通人觉得很简单很不起眼的生活琐事,我是根本没办法再独立完成。就连梳头这么简单的事,我都没办法再做到了。”
手的不方便本来是应该将一头长发剪短的,可是,当她看着那一头短发慢慢地生长,前面的刘海盖住了眼睛时,她又不舍得了。
只因为某人曾将她抱在腿上,拨起一缕青丝,送至鼻尖,说:
“你还是蓄长发好看些。”
所以,她还是不忍心,任由那三千烦恼丝自由地生长,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一些不愿去想起的事。
反正,那时的她,早就坠入了黑暗的深渊,已不在意那个埋葬她的深渊有多深了。
可是现在说起来,却又忍不住落泪。
他真的,受不了她的眼泪了。
伸手想为她拭去,她的脸一侧,拒绝了:
“不需要了,我已经习惯了。”
“对不起。”从不低头的他还是说出来了。
在她无助的时候,在她难受的时候,在她彷徨的时候,他都不能在她身边。
更让他觉得罪该万死的是,她的无助,她的难受,她的彷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她摇头,“而且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很累了,累得,没有力气再去分辨你的心意,再去经营一段感情,甚至一段婚姻。我不想再去揣测你的心思,度量你的喜恶,迁就你的生活习惯。我宁愿一个人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静静地想你,将你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留在我的心里,就这样,一辈子,我就满足了。”
她笑了,凄苦瘦弱:
“Allen,我们不要再这样眼巴巴地等着对方了,好吗?和你在一起所受的伤害,远比我没有你所要承受的伤害多。因为和你在一起,我会捧着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而感到战战兢兢,总是担惊受怕,怕哪一天会失去。这段日子以来,没有你在身边,哪怕再不快乐,只要想起我们曾经是在一起的,就足够我一辈子回味了。所以,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请你远离我。人类的感情,是一柄双刃剑,杀人直接而残酷。我真的受够了,算我求你,让我带着温暖的回忆离开你吧。”
他没有说话,抿着嘴,眼神里的伤,亦是她的伤。
她忍着嚎啕大哭的冲动,取回他手里的相机,转身离开。
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声,亦是她心碎的声音。
“丫丫,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
沙哑的声音伴随着雨声,坠落在她耳边。
她停下脚步。
他刚才……在说什么?
这句话,居然从他的嘴里说出。
回首,看着他。
她的Allen,那个坚毅的Allen,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会退缩的Allen,将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埋藏起来的Allen……
曾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而落泪,那么,这个女人便是他的血,他的肉,他的生命。
而她,真的是他的血,肉,甚至生命吗?
她伸手,触碰到他脸上的液体:
“Allen,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根本没办法离开你啊!”
“为什么要离开我?”他抓着她的手,贴上他的脸颊。
“因为我已经不是以前的丫丫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坚持我的坚持。我,真的,做不到!”
他猝然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贴着她的耳鬓,哽咽着:
“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不用了,真的不用!你什么都不用做。从今往后,轮到我宠着你,我去揣测你的心思,我去度量你的喜恶,我去迁就你的生活习惯。你笑的时候,我陪着你笑;你哭的时候,我让你在我的怀里哭;你发脾气的时候,我会由着你;你的手不方便,有我照顾你。我们在这里买座大房子,不要再去管外面的花花世界,只在这里过我们的日子。不会再有阿菀,也不会再有任何人,没有方氏,没有任何名利纠葛,白天晒日光,晚上晒月光,好不好?”
他还是说了,将自己心底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他不擅长说她最想听到的那三个字,却用另外一个方式说出了三个字,甚至,比她想要的还要多。
这就是她想要的。
比起山盟海誓的虚幻,她更想要的,还是对未来生活安排妥当的真实感。
她的泪,正好落在他的胸口处。或者,这种带着苦涩的液体,会穿过衣衫,透过层层肌理,准确无误地坠落在他的心脏,逗留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她不是他的红玫瑰或白玫瑰,不想成为他的“床前明月光”,不想成为他胸口的一颗朱砂痣,只想成为他心脏里的一颗弥足珍贵的眼泪,捧着心头,每分每秒,沉沉地滴落在他的心间,沉淀下来,变成回忆。
眼泪有没有到达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所有的眼泪都落到他的衣衫上,晕染出更深沉的颜色。
他的声音从胸腔闷闷地响起,眼泪,落在她的耳鬓,发间,融入了结发的誓言:
“丫丫,你能不能……说句话……”
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眼泪,犹如开闸的堤坝,只顾着哭,一句话都不说。
过多的沉默,这让他心里顿时没了底,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蹭眼泪,抽抽搭搭的,鼻音浓重:
“你确定,真的要浪费自己的一辈子来照顾我?”
“我确定。”
“以后你要做饭我吃的。”
他愣了愣,旋即明白她的意思,笑了:
“好。”
“家务事你也要做的。”
“好。”
“我会很黏很黏你,一刻也离不开你的。”
他搂紧她:
“我知道。”
“你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对我发脾气了。”
他本来想顺着答应她的,可一想,又觉得冤枉:
“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脾气?”
越过他的两侧,缠上他的腰间,只有一只手可以使力,抓紧他的衣角,脸埋在他身上,不舍得出来了,嘴硬道:
“有!在澳门,在S市……”
“那是因为你惹我生气了,”他搂紧她,下巴摩挲着她的脑袋,“而且,那不止是在对你发脾气,也是对我……”
她仰着脸,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唇边,眼睛因为眼泪的冲刷而变得干净透亮,梨涡淡淡地漾开:
“好吧,算是我说错了。”
他笑了,抓着她的手,心里所有的苦涩一扫而空。
屋檐外的天空,早已放晴,干净澄澈。
就连两人的阴霾也似乎被这场大雨一扫而空了。
握紧彼此的手,两人融入了江南的美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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