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见到了她。
能在这里见到她其实一点也不惊讶,所以,我没有过多的期待,也没有过多的兴奋。
风平浪静,心如止水。
很难想象,一个妙手回春的老中医居然会隐居在这繁华的S市里,“大隐隐于市”果真有它的道理。
比他们提前来到,对着这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我说:
“如果他们来求医,请你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老中医一脸不屑,傲然地问:
“凭什么我要帮你?”
我明白他的傲气,也明白他无故被人扰乱了生活的不悦,悠然笑道:
“我会为那个小孩安排最好的学校。”
老中医家里,有个小孩,有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波流转,甚是好看。
只是,他是孤儿。
大城市里,对于这种孤苦无依的小孩,往往是有心无力。
出生证明,户口,监护人……重重关卡,即使有钱,也很难入学。
老中医沉默了。
那个小孩,是他一生的牵挂。
我知道,我赢了。
当我办妥了所有的手续,再次回到老中医那里时,我见到了他们。
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厚重的门,成了我和她的距离。
容颜未改,不再挂着沧桑的忧郁,换成了幸福的恬静,偶尔对着身旁的人甜甜一笑。
随着她的笑,身旁的人紧紧地拥着她,成为她的依靠。而门后的我,只有百感交集的复杂。
因她的幸福而快乐;
因她的幸福而欣慰;
因她的幸福而酸涩。
明明早告诫自己要放开,却仍固执地遗憾,为何给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
小孩子拉了拉我的衣角,问:
“你认识他们?”
我点头,旋即摇头。
小孩子困惑。
那时候,将奄奄一息的她从美国带回来,刻意地冷着脸说:
“若是无法面对自己,面对他,那就逃吧。逃得远远的,不让任何熟人遇见你。而我,从今往后,与你便是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又怎会认识呢?
可是,曾经的欢好,即使是一厢情愿,也埋葬了我的一生。
他们走了,我才走出来:
“怎么样?”
老中医答道:
“经脉断了,在古时,那是自废武功的手法。”
“没救?”
“我尽力一试,或者能恢复知觉。其实,她并不在意的。”
我知道,只是,希望能让她,幸福得更完美一些。
离别的时候,小孩倔强地忍着泪水,依依不舍地拉着老中医。
“去吧,孩子。世界很大,如果太执着,会很难受的。”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我听的。
我再次承诺:
“放心,我会带他回香港,让他成为我的接班人。”
对于看人的眼光,我从来不会怀疑。
这个小孩,注定成就非凡。
老中医摇头,胡须斑白:
“顺其自然吧,该是他的,永远都不会失去;不该他的,强求也无益。”
我点头:
“我知道。”
很难想象,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我的酒店,终于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回想过去,从争夺,到解决无数的难关,再到她的种种插曲,往事坎坷,不胜唏嘘。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开幕式上,那双红色的昂贵高跟鞋稳妥地摆在了酒店大堂的玻璃柜里,任由无数人参观。
记者们依然好奇我的感情世界:
“胡先生,请问你身旁的小孩是谁?”
我带着小孩出席,并向世人宣布:
“他是我的儿子,叫胡小千。”
是的,他不再是那座大城市里孤独的小孩,他是我的孩子,媒体记者眼中的胡氏的接班人。
小千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语不发。
初来香港,生疏,语言不通,不适应,让他变得沉默寡欲,常常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美丽的丹凤眼里全是过早出现的成熟与忧郁。
这段过程,我不能插手,也不会施与帮助,只有他自己跨过了这个障碍,才能变得更坚强,更成熟。
“请问胡先生,将来有何打算?”
“在S市的收购计划已经全部完成了,接下来会有一系列改革和更新,我要建立属于我的亚洲最大的,甚至是全球最大的酒店王国。”
“那感情方面呢?”
我笑了,这才是他们关心的吧?
“没有计划。”
“那你身旁的孩子会成为你事业的继承人吗?”
我看了一眼小千,他不安地想迅速逃离这群人的围攻。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的事业,只适合有能力的人。”
含糊其辞,似是而非。
这样的回答,他们就不怕没有题材写了。
突破了记者的包围圈,小千迅速逃离了现场。
人多的地方,让他毫无安全感。
“Vincent。”
是Michelle。
她依旧美丽,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盛有香槟的高脚杯,衣着完美地衬托着她的气质。
“Hi!”我笑着向她问好。
“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你还打算继续等待吗?”她问。
我笑了:
“我等的人得到属于她的幸福了,而我现在只需要远远地注视她就够了。”
Michelle的眼神里突然之间盛满了忧郁,一层层地将她覆盖,严严实实:
“Vincent,你还是不明白吗?你……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正如你爱她一样……”
我故作轻松,不露声色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Michelle,这个玩笑真不好笑,你看,我都为人父了。对了,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儿子?”
她哪会不明白,这句话,早就明示了我的决心了,她是爱面子的,没有戳破最后一层关系,苍白地笑道:
“刚才记者围攻得挺厉害的,还没认真地看过呢。”
“他应该是跑到花园那边去了。”
“Anyway,恭喜你。”
“双喜临门?”我问。
“当然。”
宾客散尽,轰轰烈烈的酒店的开幕式就这样结束了。
历时多年的薰衣草主题酒店,从此不再是人们心里的一个神话,而是人来来往往的一个落脚点。
不再神秘,不再陌生。
而此时,早已是深夜。
牵着小千,离开会场。
美丽豪华的酒店,我们也有份尝试。
只是,想要分享的人,远远不止他。
那份成功,缺少了当时的大功臣,心里,空荡荡的,来回穿梭着穿堂的风。
“刚才是不是去看了薰衣草?好看吗?”
我仍记得某人对薰衣草这种植物的狂热程度,爱屋及乌,她对紫色也是情有独钟。
那个颜色,让她看起来只有忧郁。
“你怎么知道?”小千十分惊讶。
“你身上全是薰衣草的香气。”这个小孩,偶尔也会一些傻气的问题。
浓郁的香气,让我想起那个难忘的订婚派对。
其实,她编织的美梦里,我亦是难以自拔的。
那一晚,我真的以为,我们真的可以,就这样,变成世界上最幸福,最般配的一对。
只是,我远没有灰姑娘幸运,还未到十二点,魔法就结束了。
残忍而决断。
小千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呆呆地问:
“先生有想念的人吗?”
“叫我Vincent好吗?”来香港这么久,他还是无法改掉那生疏的称呼。虽然我不在意他是否承认自己是我的养子,可我十分在意他刻意制造的隔阂。至于他问的话,不用回答,在S市,看到我默默地站在门后的张望,彼此都有了沉默的沟通,“那么小千呢?有想念的人吗?”
他肯定地回答:
“有啊?”他的眼里,闪着成熟的光彩。
我知道,这不是单单对老中医的思念。因为那不是依赖,而是一种对最特别的人的遥望。
我没有追问。
小孩子的世界,总会有一些不为大人所知的乐园,只要他不邀请,我不会去擅闯。
小千对我是信任的,他愿意对我敞开心扉,对我倾诉他的心事:
“我在想,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个想念的人的。只是,我很彷徨,也没有自信,如果我找到了那个人,告诉那个人,我一直在寻找,一直找想念。那个人会和我一样,一直地记着我,想着我吗?”
“如果记得,那你们就没有必要在让想念继续滋长了;如果不记得,那你就远远地看着那个人吧。”
“为什么?”
“这是让彼此都好过的方式。”
学会了放手,对大家都好。
虽然不甘心,是的,十分的不甘心。
“那……”我知道他还是不习惯这样的称呼,这是大陆与香港的不同,长辈与晚辈之间直呼姓名,在大陆是没礼貌,可是在香港,在我这个从小在外国念书的人眼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我还是鼓励他直呼我姓名,“Vincent,你呢?你选择了哪种方式?”
“我?”苦笑一下,仰头闭眼,仿佛就能看到一片蓝天无垠,白云无忧,是如今自己的心境吗?不甘心至于,又能释怀:
“选择后者吧。”
任其云卷云舒,来去自如。
如同我的想念,和我对她的情愫一般。
从前的我,希望由我亲自给她幸福,给她快乐。
现在的我,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快乐。
而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就好了。
只要她快乐,那我还有什么不舍的呢?
“我就这样注视着你,即使经过千万年,亿万年……
这样摸不着你,
碰不着你地看着你……
当爱与情,
或者时间和空间,
两者虚无……
我依然深情不悔地注视着你!
在距离你最近,亦是最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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