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黄粱记

第四十九章 天地为鼎,引蛟出洞


    虎,又称大虫,历来是世间走兽凶祸第一,百姓畏之如虎便是明证。
    为祸南山几十年的虎患被除了,恶似乎需要更恶来除。
    蛟,龙之属也,无角曰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中,即蛟去。
    单刀独身的周处提着那颗虎头,脚下生风,他心情自然是极好的,射杀这条吊颈白额猛虎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下看那些狗学士们还有何面目说我不如一畜牲。走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来到了山脚,循着小路,周处很快找到了自己放马的地点。他将手放到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不一会,远处就隐隐传来奔腾之声,周处微微一笑,也朝着那方向走去。
    等到一人一马离得不远,虽已是黑夜,但周处有玄功在身,在这黑夜也能勉强看清事物。他远远就看到自己那匹青色骏马朝自己奔来,可就在相隔三丈远的地方,那马突然嘶吼着驻足不前,身躯颤栗,四蹄乱点,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周处还在纳闷,马儿今夜这是怎么了?他心里不解,迈开步子又往那马走去,不想,他走马儿退,来回几次,他觉得奇怪,便先暂停脚步,思考起来,想了一会他突然明白,原来自己手里正提着那颗硕大的虎头。
    那虎虽然已死,可腥味刺鼻,虎本来就是百兽之王,天生带着对马的血脉压制,自己这匹马应该是闻到了腥风,这才驻足不前。也亏得眼前这马是周处的,能入周处法眼的,自然不是凡品。这马虽然不是那些千金难买的汗血宝马,可也是颇为名贵的大宛良驹,周处家里富足,光是各色品种的马匹就有几十,但他最爱的还是眼前这匹,平日出门狩猎游玩都带着它,遇到不便骑乘的山路,他便将马儿放脱,由着那马儿自去觅食撒欢。这马体态高大,膘肥力壮,遇到野狼小熊的也毫不畏惧,它不仅吃草,还会自己抓些小兽来吃。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匹吃惯了血食的马此刻才是这般表现,虽有畏惧却也不逃,要是换成那些普通马,闻着老虎的气息,要么瘫软如泥要么逃之夭夭。
    周处搞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再打了两个呼哨,一边嘴里喊着没事没事,一边朝着青马而去。那马也是真不错,虽然血脉颤抖,但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喊话,便也是慢慢朝自家主人走去。一会会,一人一马碰上了,周处抱着马脖子抚摸起来,嘴里给他讲着那虎已经被自己如何斩杀,那马似乎能听懂周处的话,慢慢的也不再害怕,到了后来还朝着那颗虎头森牙逞凶,周处大笑着拍拍马头,嘴里夸着“青儿真棒!”之后周处翻身上马,提起缰绳,口中唱着戏文,一人一马朝着阳羡城奔腾而去。
    到了城门后,周处才知道周家已经如炸了锅一般乱哄哄,守城兵士告诉他,因为他深夜不归,周家祖母母亲寻他不到,呼天喊地的已经派出了几十号子人去寻他,声势浩大的很。周处知道自己这次惹了祸,他似乎天都不怕,可就怕家里那个祖母。他也是真的急了,嘴里高喊着“快些让开!我回来了!”也不下马,急忙忙策马就往自家宅院而去。
    心急如焚的周家祖母已经哭坐房中几个时辰,心里如点着了一般,突然隐隐听着自家孙儿的呼喊,心里一惊,竟如飞般跑到院中,等看到自家孙儿那张脸庞,老泪哗地就流满了脸庞,隔的老远伸手就要去抓人。周处没等马停稳,已经率先从马上跳了下来,他快跑几步刚好将祖母接住。祖母将孙儿紧紧箍在怀里,哭的说不出话来。周处正准备劝几句,脸上“啪”被人打了一个耳刮子,周处抬头一看,除了自己的亲妈还能是谁。周母也是泪流满面,她看着自家的心肝又急又气,祖母看着自家孙儿被打,赶忙去护,双手罩在周处脸上,防备着自家媳妇儿再动手。
    周母也是急坏了,才忍不住打了自己的儿,打完又后悔不已,却又抹不开面子,只好拉着脸骂人:
    “你这轰子还知道回来!我只当你被狼叼去了!”
    周家祖母本来就煎熬了半夜,此刻又心疼孙子被打,再听自家媳妇还骂人,心里就更不痛快了,拉高了嗓门就嚷道:
    “够了!讲的什么恶叶话,哪有当妈的这般咒自家尼子!”
    周母委屈,却又不好还嘴,只能小声嘟囔:
    “娘,您还护着他,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老太太知道多说无益,再拉扯只能叫人笑话,她也不搭话,只低着头拉起自家孙儿就往屋里走,身后跟着的还有周母和周处几个妻妾。几个最亲近的人到了屋里坐下,祖母拉着孙儿的手问他到底去哪了,为何深夜不归?周处便将自己如何只身上山射虎除害的经过讲了一遍,只听得屋里几个妇人面如土色,等周处将那颗血淋淋的虎头拿进来时,几个人看着那颗桌面一般大小的虎头退出老远,那虎目还是圆瞪,嘴里的獠牙紧咬,垂死挣扎的凶相着实恐怖。
    那一夜,祖母害怕,非要留孙子在自己屋里睡,周处拗不过,只能乖乖听话。周母也不放心,自然是要看着,几个妻妾虽然心里也有不少爱怜的话想说,可长辈在场都不好开口,只能也留在祖母屋里陪着。周处躺在祖母的床上,身周好几双眼睛盯着,他哪里睡得着,只能忍着,苦熬到天亮,只觉得那一夜的煎熬可比拼杀猛虎辛苦多了!
    第二日,周处便亲自带着虎头去往城中,他在众人面前展示着那颗被自己斩杀的凶兽,围观人群无不震撼,纷纷夸赞周处果然勇猛异常。也有人依然说风凉话,说他虽然除去了吃人的虎,可还没斗过翻江的蛟,到底是人强还是蛟猛,只有比过了才知道。
    周处虽然冲动,可也不蠢,他慢慢品出味来,知道对方这是有意相激,可他艺高人胆大,对自己的一身本领无比自信,便也不逞口舌之快,当众许诺,三日后就入水斩龙。
    龙有九似,世间无知者称呼其为兼备各种动物之所长的异类。其名殊多,有鳞者谓蛟龙,有翼者称应龙,有角者名多它龙,小角则名唤为虬。小者为蛟,大者称龙,传说其能显能隐,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呼风唤雨,吞云吐雾,引雷闪电,搬迁挪移,无所不能,自上古起便是传颂不止的神兽。
    要说起周处他们西氿长桥下这条蛟龙,却是个恶货,每遇江水泛涨,它便乘势为暴,往往掀翻舟船漂没民屋,溺死之人不可胜数。西氿河虽然不算很长很宽,但她发自天地泉眼,汇流成河,往下连接太湖,河里不知自何时起出了一条蛟怪。这恶蛟既会借天地之气兴风作浪,又会借太湖龙势推波助澜,沿岸百姓祖辈数百年都深受其害。官家也派过战船击杀,可收效甚微,声势壮了那恶蛟就蛰伏不出,人少了它就出来狰狞,狡诈异常,也有大儒僧道来镇压过,那恶蛟眼见不敌便会遁走,也不过能安宁个几年,但祸根一直都在。后来百姓为了安生,学着河伯那套,也开始献祭于它,先是牛羊牲畜,后来甚至是妙龄少女,也能稍微有点起色。只是数百年间多少人家因为这恶蛟,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周处因为家世深厚,以前跟那害人的恶蛟没有交集,但他明白,那盘踞西氿河数百年的恶蛟可不像南山的猛虎那样好对付。那虎不过凡品,只是因为机缘巧合食了些百年灵芝,开了灵窍才能活个几十年,要知道山野中的老虎,正常不过活个十几年,能活过二十年的已经很少见了,南山那虎为祸已经四五十年,不是因为成精断活不了那么久。可那蛟龙就不同了,他们血脉里带着龙意,《述异记》中有记载:“螈五百年为虺,虺五百年为蛟,蛟五百年化为龙,龙一千年为角龙,角龙三千年可为应龙。”而蛟如果修炼够了时限,若遇雷电暴雨,便可扶摇直上腾跃九霄,渡劫成功后方可化龙。眼前西氿河这条蛟周处虽未亲见,但光是传言就知道很不好对付,应该修炼出一些龙族的神通本领,要除此蛟,还得仔细筹谋。
    第二日,周处好说歹说,才辞了家人,带着家里私兵,穿盔带甲乘着大船来到了西氿河。那河蜿蜒,却是不甚宽,水流也不急,周处一行人都是水性极佳,拳脚力气满身,他们是为了勘察地形,所以行的也慢,晃悠悠顺水而行。河面也偶尔有来往的大小行船,大多都是讨生活的,毕竟这穷山恶水的,有什么赏玩的价值。河边浅滩处,依水有一些村落农田,汉子挑水耕种,妇人浆麻洗布,都是面目疲惫,身形麻木。虽然明知那河中有恶蛟吃人,但他们却没办法搬离此地,一是祖祖辈辈世居于此,多少先人都葬在这方土里,再就是此地地形平缓,取水也方便,种的稻米收成比其他地方都能好得多,不耕种时也能下水打些水产,或吃或换钱,都是好光景。那蛟龙又不是天天出来吃人,可家里若是无米,几日便能饿死人,好些人运气好,一辈子都不曾见过那传说中的蛟龙,当然了,见过的自然没日子活,于是围着这西氿河,生息着不少百姓。
    周处是大世家的公子,方圆百里都是他家的产业,他似乎除了吃喝玩乐野蛮生长之外,再没有别的事可做,这次因为要除蛟龙,他才多少了解了些百姓的心酸,黎民的疾苦,心里不免有些感触。
    船行了快一日,眼看天要黑了,据打探来的情报分析,往下不远河面最宽处,就是那蛟龙数百年来现身最多的地方。周处为了安全考虑,命人将船停在临近的村落,留下几个看守,他们再找到村里的祠堂,派村人去传唤村正。村正一看如此大人物上门,惊得手足无措,他看着那些不打招呼就出现的一行人马,刀盔明亮,寒意森森,心里后悔自己瞎了狗眼,没有及时将家里妻女藏好,今晚怕是要遭殃。
    周处不知道村正的惴惴不安,只是吩咐他腾出几个房间,找些柴火锅灶来,再有啥吃食献出来,却不曾去各家查抄。村正还在疑惑,就被那高大的私兵喝退,出了祠堂,他还在纳闷,怎么今晚这些爷爷们转了性子,不打秋风了?他浑浑噩噩着回了家,第一件事便是将妻女们的脸上抹黑,藏了起来,办完了这事才忍痛将那些私藏起来,准备过年的酒食搬出来送过去。
    周处一行人来到了安排好的住处,也看到了那些风干的野兽鱼肉,坛子里是混浊的绿米酒,面面相觑,乡下人平时就吃这些度日,这如何能下得去嘴。
    世人只笑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乎,却有几人能知道,他们自己比起那个痴傻的司马衷好的了几分。
    感触更深的周大少主沉默了很久,他命手下人用这些肉食熬煮了一些吃食,撒上自己的佐料香粉,忍着硬吃了下去,到底也是饱了。
    当夜无话。
    第二日,周处一行人早早就收拾妥当,在村正和村民们惶恐的眼神中渐渐远去,只剩下减租三年的文书和一些银钱,村正带着村民,双目噙泪,跪伏在地感恩主家周处的大恩大德。周处自是不知村里人的那一番举动,此时的他游转在那河面上,查探搜寻着线索,双目运起玄功,找着不同的风水气流。
    在河面这般来回查探了两日的周处一行人收获很大,周处也基本摸清了那蛟龙的藏身之处,那蛟龙似乎也被河面的动静吵醒,但它对于周处这些人的举动却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平常那些官家缉拿它的动静。周处也不是那些大能修士,气机霸道,蛟龙继续假寐,由着那些蝼蚁去折腾。
    周处搞明白了河里的地形,在心里也谋划好了一些对策,接下来就是该用什么法子引出那蛟龙来。钻到水里去找,那不是找蛟龙,那是找死,所以得用什么法子将那恶蛟逼出来。只有那蛟龙现身了,他才能看到那蛟龙几分真本领,自己斗不斗得过,该用什么法子斗得好好谋划。他的父辈老师们都教过他,匹夫之勇不可取,谋定而后动,才是上策。
    摸清了状况后,周处便回到了阳羡城,他先派手下人去采买置办自己要用的东西,再集结起城中有名望之人,言说三日之期已到,他明日便要动身去除那恶蛟,城中百姓闻言都是喝彩欢呼,到底是几个意思,只有喝彩之人自己清楚。
    周处也不计较,他回到家,向家中长辈分析了其中的利害打算,原本还以为要难以劝住自己的祖母,却不想那老太君竟然深明大义,格外的大气,只是嘱咐周处自己当心,老太君特意拉着周处那四岁长子的手,命那小娃儿给自家父亲磕头,大声歌颂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周处被搞得有些难为情,他也知道蛟龙不好斗,自己此一行,也是生死难料,但他是顶天立地,一诺千金的大好男儿,岂能言而无信为家族抹黑。
    事不可为而为之乃是勇,而能将不可为变成可为便是智了。
    第四天,周处带着一百位私兵,开着七条战船离开了阳羡城,浩浩荡荡开往了西氿河,送行之人不知有多少,周处只是站在船头,挥手作别。
    一个多时辰后,战船已经开到了周处勘察好的河面上。天时,风和日丽,地利,风平浪静,人和,周处一行人威武雄壮。他们早派人封锁了前后河面,不允许有一人一船下水,做好了这些,周处便派人按照自己选好的方位开始布阵。周处在七个方位埋阵石插阵旗,又在这七个位置献祭了一块上等玉石,之后在这七个方位上矗立起七根三丈高的巨柱,他们再用白布将这七根巨柱依次缠接起来。白布缠好后,周处便在白布上用真金书写起大字符箓,一个时辰后,符箓写完,阵法已经布好,就待他施法,不愁那蛟龙不出洞。
    河上周处做好了这般举动,虽然看着声势浩大,但都是世俗动作,并不曾引动天地气机的变化,那在洞中沉睡的蛟龙似知似不知,全无反应。周处看着大阵已经布置完毕,他便下令让那些随行的私兵离开白布包裹的河面,守住七个阵眼不让外人破坏,他自己则乘着一只小舟,在河面上等待时辰。
    申时终于到了。
    坐在小舟上的周处缓缓站起身子,他先抬头看看天,再低头看看水面,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龟壳,先仔细看看,然后用火折子点着了一盆火油,待火烧旺,他将那龟壳扔入火中,扎破指尖,滴出指尖血于那火中龟壳。霎时间,河面上怪风骤起,水波已经开始荡漾起来。
    河水有如此动静,洞中的那条蛟龙立刻有了感应,它知道有人用阵法将周天的天地禁锢住了,暂时将它封禁起来。他虽然震惊,却不慌乱,此方天地虽然被暂时禁锢,但它本体并不受影响,肉身之力和天地神通没有丝毫受损,所能施展的本领还在。
    要说周处此刻所布置的阵法其功用就如那些蜃兽所化的海市蜃境一般,只是禁锢和迷幻,并不具备杀伤力。此阵法乃是周处学自他的师尊于吉,那还是于吉假死骗过孙策之后的事,孙策以于吉妖言惑众之罪要杀于吉,于吉没法,只能用李代桃僵之法,假死以脱身,之后他便不能再以于吉的真身行走在尘世间,治病救人只能偷偷来,他在周家暂居避风头的时候,看出了周家小儿的根骨不俗,也是为了报恩,便传了周处一些道法修行之术,周处对此也是着迷,自那以后也是多有练习“太平经”,到了二三十岁时也是有了一道行。
    周处毕竟道行还是浅,并没有与蛟龙正面搏杀的能力,他只有先用阵法困住那蛟龙,再用别的手段慢慢熬死那头蛟,他要有前文说到的叶净能或徐旌阳那样的本领,何须如此麻烦,直接飞剑出手,千里之外便将那蛟龙一刀两断了。
    周处的境界没到,他只能按照所学的阵法本领,先困住那蛟,便开始施展别的手段。
    那蛟龙感知到了河面的动静,但它并不着急出动,而是继续盘踞在洞中,静待那人的手段,那人如果没有别的手段,仅靠这般困法,一百年一千年也奈何不了它。周处是不能下水的,首先下水会令他的手段大打折扣,相反那条蛟龙在水里可是本领更多,可不能用自己之所短攻他人之所长。于吉是一位平和不争的修士,所修行的"太平经“也是重守护轻攻伐,平日修行主要靠给人治病救灾,慢慢积累,平缓增进。周处虽然性子野,但他也没办法,只能就着那些保命的神通来做事,他也是聪慧,他用阵法可不仅仅是为了困住那蛟龙,而是准备了一个大手笔,他要以天地为炉,以山河为鼎,将那条蛟龙如同炼药一般给炼了。
    打架我不行,炼药我还行。
    这便是周处的办法,蛟龙不知道,要是知道河上那人是这样歹毒的谋划,它早就遁逃而走了,可是”太平七绝阵“已开,它除了以力破之外,再无他法。
    周处烧完了龟壳,便坐在小舟上开始施展炼水之法,他让手下的人按他约定好的将火油倒入上游,让火油顺水流下来,他再用阵法将火油截住,等火油全部流进来,他再将随身携带的布袋大开,从里面拿出了好多瓶瓶罐罐,从里面倒出不少丹丸,然后他掐起手诀,随着手诀的变化,那些丹药便如会飞一般开始有序的落在水中不同位置。又是半个时辰,已经有一小半丹药入水,此刻的河面上,除了周处所乘坐的那一叶小舟,整片河水全被棕黑的火油覆盖。
    变金木土爻神卦,水面偏能用火攻。
    诸葛亮借东风,周瑜火烧曹操赤壁八百里,此等战绩震惊了当世所有人,一时间周瑜和诸葛亮的名气直冲天际,一时瑜亮,麒麟卧龙,双杰称雄。周处听自己的父亲给自己讲过那两人的故事,想不到他周处今日能学着两位的壮举,小试牛刀火熬恶蛟。
    这次带来的七船火油已经全部倒完,丹药之力也化开,周处再不犹豫,手诀一变,大喝一声:
    "火来!”
    言出法随,果然有火自周处的指尖冒出,他脸色凝重,手指一弹,那个火苗便射到了火油上,一瞬间,火油便被点燃,整个空气都被烈火烧的有点扭曲。
    火烧起来的瞬间,那蛟龙就有所感召,但它并不在意,反而冷冷一笑,放火么?就这样的手段?还以为那人花了那样大的手笔来布阵是有什么好手段,原来是放火这样的俗招。以前官家捉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用过火油烧它,但任他们烧了几日几夜,不说是隔靴搔痒吧,但对它也是不痛不痒,毕竟差着一个大境界。官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烧了几次也再不弄了,想不到今日周处这么蠢,还在用那样的法子。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条蛟龙慢慢觉得这次的火,烧的似乎有点邪门。那些凡俗之火竟然悄悄烧到了他的域镜内,他的肉体竟然隐隐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伴随着那股暖意的,还似乎有一点迷醉感。
    那蛟龙睡意全无,惺忪的眼睛里电弧连转,爪子一张一合,呼吸低沉又绵长,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河面之上,天色已经大黑,但河面上火舌还在翻滚,烈火焚水已经三个时辰,殃及池鱼,河中的鱼虾已经被烧的连灰都没了,周处所乘的那条小舟因为有阵法护持,置身在火海里慢慢摇曳。
    周处继续作法,他每隔一个时辰便往那火海里抛入几瓶丹药,那些丹药入了火海便迅速消融,化成火之力炼化着河水。就这样过了一夜,那蛟龙有点意动,怎么那火烧了一夜还没有灭的迹象,凡人的火油可没有这么多吧,更没有这么霸道吧,他已经明显感到了一丝丝热感。但它依然选择按兵不动,就看那水上人能放多少火,有能耐真把自己烧出看看!
    那蛟龙这般想,周处还就真的这般做,这一次周处为了除这蛟龙,可是花了不知道多少钱,他命人采购了几百丈布条,数万斤火油,关键是从师尊于吉那边,买来了足足十一瓶鲛油丹,这些鲛油丹是他们平时炼丹用的,一颗可燃一月不熄,他带来的这么多东西,足以将他布阵的这方河水全部烧干,他惜命,能用钱办到的事绝不会小气。
    他的师尊于吉能役使鬼神,他不行,但他有钱,钱也能通神不是!
    蛟龙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周处竟然会选择用钱来将它砸死,这是个什么人啊?我跟你多大的仇怨你要这般害我?
    时间又过了一日,蛟龙后悔了。河水已经被烧去一半,它要藏不住了,天地被那阵法禁锢,它遁逃不了,必须要出洞搏杀了。蛟龙打定了主意,便立刻咆哮一声,抖落筋骨,从那洞中一跃而起,窜到了河面半空。
    终于将那蛟逼出来了,周处松了一口气,开始与那蛟龙对视起来。
    那蛟龙一半在水,一半凌空,浑身青黑鳞甲,一双血红眼睛里电弧流转,因为身下是火海,那暗红的竖瞳里反射的都是蓬勃的火焰,眉毛上部隐隐有小牛角一般的凸起,嘴中的獠牙森白恐怖,两只外露的利爪可比钢刀大多了。究竟有多长,周处不知道,但光是那外露的这一部分,已经足足三四丈长。
    端的是一头好畜牲!
    周处看着蛟龙,那蛟龙也在审视周处,那人铁塔身躯,穿着一身贴身劲装,不曾有武器,坐在小舟之上抬头看它,虽有惊态,却无惧意,看来是有备而来。
    那蛟龙没有直接施展手段攻击周处,而是先张开巨口,朝着那片火海猛然一吸,只见那片火海被这股吸力引得飞离水面,直直冲着蛟嘴而去,片刻时间,这边世界的火焰便被蛟龙吸得一干二净,重新露出了蒸腾翻滚的河水,如同煮沸的水一般。
    蛟龙吸干了火海,也不着急入水,而是继续盯着那个小小的人类。周处站起身子,看着大展神威的蛟龙拍拍手,喝彩起来:
    “好手段,好手段!”
    那蛟龙越发觉得那人类的不好对付,它的道行可比南山那头老虎高多了,活了几百年,脑筋比起好多人类都聪明,它决定先跟那个人类谈谈,看对方究竟有什么图谋,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打架也是力气活!
    就看那蛟龙如何与周处如何对峙,究竟谁的道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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