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

第166章


再看那所谓公子,也是一副娇怯的情态,窈窕清弱的身姿我见犹怜,登时心下大爽。
  只见他呼喝着挥舞起手中马鞭,「胡塞的勇士们!今天上苍赐给我们两个汉族美人儿,要兄弟们好好享用!」「喔—喔——!」
  暗嗟一声,出其不意地,薇儿突然将手中的包裹脱手——她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包袱被一甩到半空,里面的金银细软也随之飞出,银两元宝、金钿珠翠「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有些还飞到一旁的蒿草中。
  「——逃!」趁四周的胡塞兵被财物分散了注意力、纷纷争夺抢捡的时刻,薇儿一声令下,狠抽马股,和南瑾直冲着包围圈的一处缺口就去——
  用胡语狠狠骂了一句,这胡塞头子到底还是有点斤两的人,只见一条三丈来长的马鞭在头顶甩得呼呼风响,腕子一抖,那鞭梢儿就跟活了似的,毒蛇一般地缠了上去——
  腹间突然一阵被勒紧的剧痛,薇儿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腾空而起。在视野完全因窒息而黑下来前,她仿佛看见面色苍白、仓皇回首的南瑾。
  「别回头——!」她用尽全力地大喊了一声。随后她就觉得自己被高高抛起,在空中转悠了几个来回,然后以小铁钉被吸往大磁石之势,狠狠地撞上了一个硬物。这一撞可不得了,两眼发黑四肢发麻还不说,耳边竟然还产生了金属撞击声、人类的惨叫痛嚎等等一系列的幻听。她能做的,只有抱紧眼前的硬物,紧紧地闭着两眼,在心中祈求上苍的仁慈怜悯。
  终于过了不多时,一切平静了。
  「……喂。」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又是幻听?仍旧双眼紧闭,紧抱不放。
  「喂!」
  还没有消失?难道不是幻听?她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杆枪。
  一杆通体纯黑的玄铁枪。顺着枪身看过去,两脚悬空、被枪头贯穿了胸口的,正是片刻前耀武扬威的胡塞头子。此时他的脸正狰狞地扭曲着,鲜血正滴滴答答地顺着枪头的红缨滴落沙地。
  她觳悚一震,条件反射地转过脸,距离她的鼻梁不足两寸的地方,竖着一堵如城墙一般、同样披覆着玄铁盔甲的男人胸膛。
  男人身后逐点淡去的夕阳余辉将他全身的须发都染透了血色。逆光的角度,让他横亘着一条长长疤痕的五官看上去,更加凶煞可怖。
  「喂,」闷雷一般低沉的嗓音滚动在头顶,「你的名字?」
  那一刻,仿佛神差鬼使,又仿佛命里注定,她身不由己地答道:「荆……我叫荆薇。」
  「小姐——!」
  看着跟随着顾焱走来的南瑾,荆薇站起身迎了上去。劫后余生的主仆两人顿时抱头痛哭。
  面对眼前好不容易停止了哭泣、惴惴不安的两人,坐在营帐正中的顾焱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道:「那么,我们来说说这次有趣的重逢罢,半桶水姑娘。」
  听到那个让人不快的称谓,南瑾生气地道:「什么『半桶水姑娘』,我姓南,名叫瑾!」
  「好罢,南姑娘,」把玩着书案上的纸镇,顾焱挑眉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一带最近已经划为战区,所有平民都已经撤离了么?」
  「我……我……」南瑾结巴了,「逃婚」这种理由还真是尴尬。
  「因为岑州老太爷病危,阳关城又断了联络,为了尽早告知老爷,小姐才亲来这里的。」一旁的荆薇突然接口,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顺风顺水。
  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个忠心的小仆叫一声好,顾焱故意皱眉道:「真有这回事?幸好方才我收到消息,说是南大哥正从喀什带了人马往这边来,致忠,你快去接一下。」
  听说父亲要来,南瑾一下子乱了阵脚,拍案而起:「不行!不能让我爹见到我!」
  「哦……这,却又是为何呢?」顾焱漂亮的唇角露出了诡计得逞的微笑。
  「原来如此……逃婚啊……」
  听完故事,顾焱尚未做出任何表态。倒是一旁一脸阴郁的高大男子站了起来,道:「我送你们回去。」
  南瑾和荆薇面面相觑,连顾焱也颇感讶异地挑了挑眉。南瑾干笑道:「多谢将军好意。此事还是……」
  「回去!你们两个女子……成何体统!」男子声音也大了起来,如雷霆大作。
  荆薇此时「呼」地一声站起来:「嚷什么嚷!女子又怎么样?小姐回不回去,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从未被人这么吼过,男子怔愣了半天,这才道:「你们两个姑娘在战场上……很危险。」
  心中虽然没什么底气,荆薇还是逞强道:「不劳费心。我和小姐女扮男妆,没什么可怕的。」
  「没什么可怕的?!」名叫「致忠」的男子也动了真火,「就凭你们那点小伎俩,刚刚在那群胡塞逃兵面前不是一下子就被识破了?若不是……」
  「哈!你看到了?」抓住男子话中的纰漏,荆薇步步进逼:「你从一开始就在一旁看戏?明明看见我们被包围了,却不马上救我们?把别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你玩得很开心罢?」
  「我……我……」被这么咄咄逼人地诘问,素来寡言讷语的致忠像孩子一般手足无措:「我本来是想……但是七、七皇子说,先按兵不动……」
  收到不约而同的两个白眼,顾焱耸了耸肩膀:「为了全歼这支流兵,我们埋伏了很久了。你们的出现,正是引蛇出洞、摸清他们底细的好时机。」
  转过头,荆薇语带嘲讽地道:「不管怎么样,谢谢将军的好意。将军有这么多心力来管束我和小姐,还不如省省,留待回去帮尊夫人管好自己的小孩。」
  此话一出,座中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男子的脸色在瞬间变了。站在近处的荆薇清楚地看见,致忠深邃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一种……痛楚。是的,极其浓烈的痛楚。他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径自大步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荆薇看了看南瑾,南瑾也看了看荆薇,同样莫名的神情。
  「咳咳……」两人看向顾焱,「既然两位姑娘执意不肯回家,那么可有什么去处?我好安排人送你们离开。」
  「……」又是面面相觑。
  顾焱摇头叹了口气,「三天。这三天里,你们给我在军营里老老实实呆着。三天后,我和南大哥约在伊犁碰头,届时,你们一定得乖乖回去。」
  荆薇南瑾相视一笑,喜不自胜:「多谢七皇子~」
  「竟肯让我们留在军营。这七皇子,为人还真是不拘一格呢。」躺在被窝里,南瑾喃喃道。
  「恭喜小姐,得偿所愿。」翻了个身,荆薇突然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姨姥姥罢。小姐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七皇子,才决定碰碰运气来这里的罢。」
  「……!」幸好灯已经熄了,南瑾满脸赧红:「薇、薇儿,你胡说什么,吓到我了。」
  「因为都说中了?」荆薇嘻嘻笑道,「小姐,你打算告诉七皇子你的心意吗?」
  「……!这、这怎么可能?我和七皇子只见过一面,说是萍水相逢也不为过……」
  「那又如何?」荆薇打断道:「你都能为了七皇子孤身(南瑾:我没有孤身!有你在不是吗?)涉险千里迢迢而来,小姐,你其实比你自己想象的要有勇气得多。」
  「……我也不知道。一直以来,我仅是从爹滔滔不绝的赞扬中知晓他的存在。可是一旦真正见到他,我忽然又觉得不真实了,七皇子,他好像和我想象的有所不同,又好像……处处超越我的想象。」沉默了片刻,南瑾握住身边人的手,「薇儿,这次,因为我的任性,又差点连累你了。」
  荆薇倒是满不在乎:「这有什么,我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小姐高兴,我也高兴。小姐希望做到的事,奴婢就算拼了命也要帮小姐做到。」
  「什么『奴婢』!」南瑾有些激动,「别跟我来爹这一套。薇儿,我可从来都是把你当亲妹妹看待。」
  荆薇安抚地拍了拍南瑾的手,「我知道我知道。瑾儿,我也从来都把你当姐姐看待。若不是你和义父收留了我,我怕也……活不到今天了……」
  就在这对姐妹夜聊的同时,离营帐不远处的草垛上,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也正展开。
  「接着——!」
  抓过少年扔来的牛皮酒囊,致忠二话没说,拔出塞子就往嘴里一通狂灌——
  「呕——呸!」条件反射地把口中味道可疑的液体吐出来,致忠擦了擦嘴角:「啥玩艺儿?」
  「青草茶——好东西啊,这是。」顾焱并排坐下在草垛上,接过酒囊悠然地饮了几口,「据我所知,借酒浇愁通常愁更愁。……怎么,旧伤复发了?因为那个叫做『荆薇』的女孩?」
  「……很像。」
  「嗯?」
  「她和……」
  「被你这么一说,确实……那女孩,有那么点意思。」顾焱就着草垛躺下。不管是何时,塞外的夜空总是那么广袤而温柔,就像能用她无垠的黑暗容纳任何仰望着她的人似的。「那件事……已经过了七年了罢。再深的伤口,也该结痂了。」
  「……是啊。七年了。」
  蝶恋花(中)
  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哪。
  从刚刚她就一直站在这里看。拿着那柄让敌军闻风丧胆的玄铁枪,名叫「致忠」的男子在较场中来回走动,用那把连雷公都自叹弗如的嗓子斥骂着那些不够卖力的兵士。一旦发现操练中有人开小差,必定是一顿足斤实两、童叟无欺的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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