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画中谁似卿

她不太漂亮，只是眼睛很大，眉毛是正宗的柳叶眉，一溜儿过去光芒如钻石般闪亮。但是，很多时候眼神是恍惚的，懵懂、迷茫。偶尔呆滞的，望着某处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她不太爱说话，一般是沉默的、无言的，恰似看着天际的云。  也不太爱笑，笑起来眼角有着细纹，她嫌不好看。其实，她笑起来恰是盈盈秋水，淡淡春山，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慢慢走远了开去，许久，又回头恍然一笑，像个迢远稀迷的梦。
    ————染黛自画像
    南侍颐、音简之、杜辛夷、嫏嬛、薛楚烟、吴绛衣、立清郁、雪无痕、容十七妹、微子，染黛的手一一抚过，她安静地笑着，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画像。每一个姁姁生姿，或静如临水姣花，或动如风中舞柳；或拈花倚坐，或扶数轻靠；或笑或颦，俱是灵动似画上凸出来一般。
    “染老板在啊。”一个顾客笑盈盈地跨进门来，环视了一周的书画作品和几件挂着的旗袍衣饰，说，“上次来你说没货了，这次总该不会让我白跑一趟吧。”
    染黛回眸一看，也笑了：“原来是徐太太啊，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她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件叠好的衣服来，说，“这件绢质的衣裳，又轻颜色又浅，您要的覃山山水画搭配着正好看，我连夜画了出来，也不知道您合意不合意。”
    徐太太接过来，打开细细看着，口里说：“嗨，还不是我女儿，考了大学了，临走就想带件你这里的东西去学校，不然咱们楼对面儿的，我也不会催你了。”她啧啧称赞了两句，眼睛盯着衣裳上手绘的工笔画不放，说，“你这主意就是好，丝质绸缎衣服本就好看，再配上你画的工笔越发不得了了。”
    染黛抿嘴笑了笑：“混口饭吃呗。”
    徐太太和她比较熟络，走到她里面的桌子前面，侧头一看：“哟，又画了两幅了，我瞧瞧是谁。”她凑近了点，慢慢念着，“薛沐之，贾萦水。”画上一个沉着大气，容貌虽不出众可笑起来平和近人；另一个眉弯如月，眼角总是含着笑意，神色却是坚韧的。左下角落落几笔题词：
    ——进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吩咐，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添灯风毡，痴数春星。
    ——兴亡常事休悲，算荣华都几时？
    看江山好在，卧龙已矣，玉山无恙，跃马何之。
    不解自宽，徒然相劝，我辈行藏君岂知？
    闽山路，待封侯事了，归去非迟。
    她一边看着，一边说：“这些我是看不懂的。”又指着墙上那一幅幅问，“看样子是一起的吧？”染黛点点头，她又笑道，“我看啊，不如你跟自己画一幅，放在一起，倒正好。”闲话了两句就走了出去。
    染黛看着她的背影，难得笑了笑，自言自语轻轻道：“我不过画着玩儿，满足一下自己的心理而已。兴许是圆一个梦吧。”声音很小，还未落地就消失了。
    门外望过去，很远开始是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渐近来是还没拆的旧楼，再近来是自己在的这条旧巷子。十几家住户，几家小店面卖吃食用品，自己这间店算是个异数了。除了几幅字画，就是上面自己或工笔或写意画上手绘的衣裳了，绸子绢帛偏多。喜欢的少，买的更少，生意老是这样，生活够了而已。染黛也不急，本来嘛，这个卖给会去用心看会喜欢的人心里才更舒服吧。
    亲情、爱情、责任、忠诚正义、承诺、背叛离弃、梦想~~~那么多面，那么些取舍挣扎，不过是画出世间一些女子的面目罢了，盼望着不会被时间流水带走得模糊了。也许很久以后，自己老了，会再来翻开这些开始泛黄的画卷。
    想起很久以前写的一篇随文，记忆模糊了，却又能清晰展现在脑海里：
    卷开泛黄的画卷，工笔细绘的仕女图发出历史的沧桑气息。画上的女子或颦或笑，或娇步徐行，或托腮斜坐。纤柔而沉婉，妩媚而端庄。
    他们说：这就是这些女子的文化。
    自从上帝从亚当身体中抽取肋骨造出了夏娃，这便造就了女人的悲哀。古代女子在中国封建社会的桎梏下，躲在雕梁画栋的闺房里从铜镜中观望自己。她们凝视悲哀，沉淀辛酸，这便有了易安的“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的凄厉句子。无数白发宫女坐在芳草萋萋的上阳宫中，叹着“耿耿残灯背壁影，潇潇寒雨打窗声”；更有那“夫死未葬儿在狱”的悲辛生活。她们美丽，感伤，敏睿而充满幻想，探头出窗让轻柔的风从长长的发丝中穿过去。娥眉轻扫，朱唇纤手，那样的女子，似乎可以变薄，再变薄，最后成了一张薄薄的古代美人书签，轻轻放入书中。
    但是，她们并不仅仅是书签仅供观赏而已。她们会挣脱牢笼的束缚，表现出长河拍浪花般的勇气。湘夫人勇敢地驾起兰舟迎接湘君，吹起洞箫来召唤情人就是明证。历史并不曾将她们用灰尘蒙蔽。她们有惊人的才华，有意想不到的勇气，即使身处狼烟烽火中也不会退缩。谢道蕴的“未若柳絮因风起”千古吟诵；虞姬不为刘邦所擒引颈自刎，至今令人叹息；为汉朝和匈奴的和平牺牲自己的刘细君，解忧公主，王昭君。
    不管是花木兰的“不爱红装爱武装”，还是闺妇的“欲卷珠帘春恨长”，都恰如调酒师精心调制的酒，美丽而香醇。难怪有人说，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蔚蓝宁静的湖，清新芬芳的花，古色古香的亭和婷婷欲盖的婆箩树。
    如果我是上帝，我会将苹果交给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