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短篇合集

第185章


    读者可能还记得,自从我结婚及婚后开业行医以来,福尔摩斯和我之间极为亲密的关系
在某种程度上变得疏远了。
    当他在调查中需要个助手时,依然不时来找我,不过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少了。我发
现,在一八九○年,我只记载了三件案子。这一年冬天和一八九一年初春,我从报上看到福
尔摩斯受法国政府的聘请,承办一件极为重要的案子。我接到福尔摩斯两封信,一封是从纳
尔榜发来的,一封是从尼姆发来的,由此,我猜想他一定要在法国逗留很长时间。然而,非
常出人意外的是,一八九一年四月二十四日晚间,我见他走进我的诊室。尤其使我吃惊的
是,他看来比平日更为苍白和瘦削。
    “不错,我近来把自己搞得过于筋疲力尽了,”他看到我的神情,不等我发问,抢先说
道,“最近我有点儿吃紧。你不反对我把你的百叶窗关上吧?”
    我用以阅读的那盏灯,摆在桌上,室内仅有这点灯光。福尔摩斯顺墙边走过去,把两扇
百叶窗关了,把插销插紧。
    “你是害怕什么东西吧?”我问道。
    “对,我害怕。”
    “怕什么?”
    “怕汽枪袭击。”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你对我是非常了解的,华生,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可是,如果你
危险临头还不承认有危险,那就是有勇无谋了。能不能给我一根火柴?”福尔摩斯抽着香
烟,好象很喜欢香烟的镇静作用似的。
    “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福尔摩斯说道,“我还必须请你破例允许我现在从你花
园后墙翻出去,离开你的住所。”
    “可是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呢?”我问道。
    他把手伸出来,我借着灯光看见他两个指关节受了伤,正在出血。
    “你看,这并不是无中生有吧,”福尔摩斯笑道,“这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可以把人的
手弄断呢。尊夫人在家吗?”
    “她外出访友去了。”
    “真的!就剩你一个人吗?”
    “对。”
    “那么我就便于向你提出,请你和我一起到欧洲大陆去作一周旅行了。”
    “到什么地方?”
    “啊,什么地方都行,我无所谓。”
    这一切都是非常奇怪的,福尔摩斯从来不爱漫无目的地度什么假期,而他那苍白、憔悴
的面容使我看出他的神经已紧张到了极点。福尔摩斯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这种疑问,便把两
手手指交叉在一起,胳膊肘支在膝上,作了一番解释。
    “你可能从来没听说过有个莫里亚蒂教授吧?”他说道。
    “从来没有。”
    “啊,天下真有英才和奇迹啊!”福尔摩斯大声说道,“这个人的势力遍及整个伦敦,
可是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他。这就使他的犯罪记录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我严肃地告诉你,华
生,如果我能战胜他,如果我能为社会除掉他这个败类,那末,我就会觉得我本人的事业也
达到了顶峰,然后我就准备换一种比较安静的生活了。有件事请不要告诉外人,近来我为斯
堪的那维亚皇室和法兰西共和国办的那几件案子,给我创造了好条件,使我能够过一种我所
喜爱的安静生活,并且能集中精力从事我的化学研究。可是,华生,如果我想到象莫里亚蒂
教授这样的人还在伦敦街头横行无忌,那我是不能安心的,我是不能静坐在安乐椅中无所事
事的。”
    “那么,他干了些什么坏事呢?”
    “他的履历非同等闲。他出身良家,受过极好的教育,有非凡的数学天赋。他二十一岁
时写了一篇关于二项式定理的论文,曾经在欧洲风行一时。借此机会,他在我们的一些小学
院里获得了数学教授的职位,并且,显然,他的前程也是光辉灿烂的。可是这个人秉承了他
先世的极为凶恶的本性。他血液中奔流着的犯罪的血缘不但没有减轻,并且由于他那非凡的
智能,反而变本加厉,更具有无限的危险性。大学区也流传着他的一些劣迹,他终于被迫辞
去教授职务,来到了伦敦,打算作一名军事教练。人们只知道他这些情况,不过我现在准备
告诉你的是我自己发现的情况。
    “你是知道的,华生,对于伦敦那些高级犯罪活动,再没有谁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最
近这些年来,我一直意识到在那些犯罪分子背后有一股势力,有一股阴险的势力总是成为法
律的障碍,庇护着那些作恶的人。我所办理的案件,五花八门——伪造案,抢劫案,凶杀案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到这股力量的存在,我运用推理方法发现了这股势力在一些未破
案的犯罪案件中的活动,虽然这些案子我个人并未应邀承办。多年来,我想尽办法去揭开荫
蔽这股势力的黑幕,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我抓住线索,跟踪追击,经过千百次的曲折迂回
才找到了那位数学名流、退职教授莫里亚蒂。
    “他是犯罪界的拿破仑,华生。伦敦城中的犯罪活动有一半是他组织的,几乎所有未被
侦破的犯罪活动都是他组织的。他是一个奇才,哲学家,深奥的思想家。他有一个人类第一
流的头脑。他象一只蜘蛛蛰伏于蛛网的中心,安然不动,可是蛛网却有千丝万缕,他对其中
每一丝的震颤都了如指掌。他自己很少动手,只是出谋划策。他的党羽众多,组织严密。我
们说,如果有人要作案,要盗窃文件,要抢劫一户人家,要暗杀一个人,只要传给教授一句
话,这件犯罪活动就会周密组织,付诸实现。他的党羽即使被捕,也有钱把他保释出来,或
为他进行辩护。可是指挥这些党羽的主要人物却从未被捕过——连嫌疑也没有。这就是我推
断出的他们的组织情况,华生,我一直在全力揭露和破获这一组织。
    “可是这位教授周围的防范措施非常严密,策划得狡诈异常,尽管我千方百计,还是不
能获得可以把他送上法庭的罪证。你是知道我的能力的,我亲爱的华生,可是经过三个月的
努力,我不得不承认,至少我碰到了一个智力与我势均力敌的对手。我佩服他的本事,胜过
了厌恶他的罪行。可是他终于出了个纰漏,一个很小很小的纰漏,不过,在我把他盯得这么
紧的时候,这点纰漏他也是不能出的。我既已抓住机会,便从这一点开始,到现在我已在他
周围布下法网,一切就绪,只等收网了。在三天之内——也就是在下星期一——时机就成熟
了,教授和他那一帮主要党羽,就要全部落入警察手中。那时就会进行本世纪以来对罪犯最
大的审判,弄清四十多件未结的疑案,把他们全部判处绞刑。可是如果我们的行动略有不
周,那么你知道,他们甚至在最后关头,也能从我们手中溜走。
    “唉,如果能把这件事做得使莫里亚蒂教授毫无觉察,那就万事顺遂了。不过莫里亚蒂
实在诡计多端,我在他周围设网的每一步,他都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竭力破网而逃,我就
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了他。我告诉你,我的朋友,如果把我和他暗斗的详细情况记载下来,那
必能以光辉的一页载入明枪暗箭的侦探史册。我从来还没有达到过这样的高度,也从来没有
被一名对手逼得这样紧。他干得非常有效,而我刚刚超过他。今天早晨我已经完成了最后的
部署,只要三天的时间就能把这件事办完。我正坐在室内通盘考虑这件事,房门突然打开
了,莫里亚蒂教授站在我面前。
    “我的神经还是相当坚强的,华生,不过我必须承认,在我看到那个使我耿耿于怀的人
站在门槛那里时,也不免吃了一惊。我对他的容貌十分熟悉。他个子特别高,削瘦,前额隆
起,双目深陷,脸刮得光光的,面色苍白,有点象苦行僧,保持着某种教授风度。他的肩背
由于学习过多,有些佝偻,他的脸向前伸,并且左右轻轻摇摆不止,样子古怪而又可卑。他
眯缝着双眼,十分好奇地打量着我。
    “‘你的前额并不象我所想象的那样发达,先生,’他终于说道,‘摆弄睡衣口袋里子
弹上膛的手枪,是一个危险的习惯。’
    “事实上,在他进来时,我立即意识到我面临的巨大的人身危险。因为对他来说,唯一
的摆脱困境方法,就是杀我灭口。所以我急忙从抽屉里抓起手枪偷偷塞进口袋里,并且隔着
衣服对准了他。他一提到这点,我便把手枪拿出来,把机头张开,放到桌上。他依然笑容可
掬,眯缝着眼,可是他眼神中有一种表情使我暗自为我手头有这支手枪而感到庆幸。
    “‘你显然不了解我,’他说道。
    “‘恰恰相反,’我答道,‘我认为我对你了解得非常清楚。请坐。如果有什么话要
说,我可以给你五分钟时间。’
    “‘凡是我要说的,你早就知道了。’他说道。
    “‘那么说,我的回答你也早已知道了,’我回答道。
    “‘你不肯让步吗?’
    “‘绝不让步。’
    “他猛地把手插进口袋,我拿起桌上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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