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短篇合集

第209章


从楼上我们窗户的灯光可以看出,这位夜晚的来访者确实是来找我们的。我心里有些
奇怪:什么事竟使一位同行在这样的时刻来找我们呢?我紧随福尔摩斯走近我们的寓所。
    一个面色苍白、尖瘦脸、长着土黄色络腮胡子的人,看到我们进来,从壁炉旁一把椅子
上站起来。他的年纪至多三十三、四岁,但他面容憔悴,气色不好,说明生活耗尽了他的精
力,夺去了他的青春。他的举止羞怯腼腆,象一位十分敏感的绅士,而他站起来时,扶在壁
炉台上的那只细瘦白皙的手,不象是一个外科医生的,却象是一个艺术家的。他的衣着朴素
暗淡——一件黑礼服大衣,深色裤子和一条颜色不甚鲜艳的领带。
    “晚安,医生,”福尔摩斯爽朗地说道,“我知道你仅仅等了我们几分钟,我很高
兴。”
    “那么,你和我的车夫谈过了?”
    “没有,我是从旁边那张桌子上放着的蜡烛看出来的。请坐,请告诉我,你有什么事要
找我。”
    “我是珀西·特里维廉医生,”我们的来访者说道,“住在布鲁克街四○三号。”
    “你不是《原因不明的神经损伤》那篇论文的作者吗?”我问道。
    他听说我知道他的著作,高兴得苍白的双颊泛出红晕。
    “我很少听人谈到这部著作,出版商向我说,这本书销路不广,我还以为没有人知道它
呢,”来访者说道,“我想,你也是一位医生吧?”
    “我是一个退役的外科军医。”
    “我对神经病学很感兴趣。我很希望能够对它进行专门研究,不过,一个人当然必须从
事他首先能够着手的工作。可是,这是题外话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你的时
间是多么宝贵。在布鲁克街我的寓所里,最近发生了一连串非常奇怪的事情。今晚,这些事
情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关头,我感到实在不能再耽误了,必须马上来请你出出主意,帮个
忙。”
    歇洛克·福尔摩斯坐下来,点起了烟斗。
    “你要我出主意、帮忙,我非常欢迎。”福尔摩斯说道,“请把那些使你感到不安的事
情,详细地讲给我听听。”
    “其中有一两点是不值得说的,”特里维廉说道,“我提到这些,实在觉得惭愧。不过
这件事令人非常莫名其妙,而近来变得更加复杂,我只好把一切都摆在你面前,请你取其精
华,去其糟粕。
    “首先,我不得不谈谈我大学生活中的某些事情。我曾是一个伦敦大学的学生,我相
信,如果我告诉你们,我的教授认为我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学生,你们不会认为我是过于自吹
自擂吧。毕业以后,我在皇家大学附属医院担任了一个不甚重要的职务,继续致力于研究工
作。我很幸运,我对强直性昏厥病理的研究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我写了一篇你的朋友刚
才提到的关于神经损伤的专题论文,终于获得了布鲁斯·平克顿奖金和奖章。我毫不夸张地
说,那时人们都认为我前程远大。
    “可是我最大的障碍就是缺乏资金。你不难知道,一个专家要想出名的话,就必须在卡
文迪什广场区十二条大街中的一条街上开业。这就需要巨额房租和设备费。除了这笔创办费
用,他还必须准备能维持自己几年生活的钱款,还得租一辆象样的马车和马。要达到这些要
求,实在是我力所不及的。
    我只能期望节衣缩食,用十年的时间积蓄,才能挂牌行医。然而,突然一件意料不到的
事情给我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这就是一位名叫布莱星顿的绅士的来访。布莱星顿和我素不相识,一天早晨他突然走
进我房里,开门见山地谈到他的来意。
    “‘你就是那位取得卓越成就,最近获奖的珀西·特里维廉先生吗?’他说道。
    “我点了点头。
    “‘请坦率地回答我的问题,’他继续说道,‘你会看到这样做对你是有好处的。你非
常有才华,会成为一个有造就的人。你明白吗?’“听到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不由得笑
了起来。
    “‘我相信我会尽力而为的,’我说道。
    “‘你有不良嗜好吗?不酗酒吗?’“‘没有,先生!’我大声说道。
    “‘太好了!这太好了!不过我必须问问,你既然有这些本事,为什么不开业行医
呢?’“我耸了耸肩。
    “‘是啊,是啊!’他赶忙说,‘这是毫不足怪的。虽然你脑子里装的东西很多,可是
口袋里却一无所有,对不对?要是我帮你在布鲁克街开业,你的意见如何?’
    “我惊异地两眼盯着他。
    “‘啊,这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并不是为了你,’他大声说道,‘我对你十分坦率,
如果这对你合适的话,那对我就更加合适了。我有几千镑准备投资,你知道,我认为我可以
投资给你。”
    “‘那为什么呢?’我忙问道。
    “‘啊,这正象别的投机事业一样,不过比较更保险一些。’
    “‘那么,我该做些什么事呢?’
    “‘我自然要告诉你的。我要替你租房子,置家具,雇女仆,管理一切。你要做的只是
坐在诊室里看病。我给你零用钱和一切需用的东西。然后你把你赚的钱交给我四分之三,剩
下的四分之一,你自己留着。’
    “这就是那个叫布莱星顿的人向我提出的奇怪的建议,福尔摩斯先生,我不再叙述我们
怎样协商、成交的事,以免使你厌烦。结果是,我在报喜节[报喜节:每年三月二十五日为
报喜节,报喜天使加百列将耶稣降生告知圣母玛利亚的节日。——译者注]搬进了这个寓
所,并按他所提出的条件开始营业。他自己也搬来同我住在一起,做一个住院的病人。他的
心脏衰弱,显然,他需要经常治疗。他自己住用了二楼两间最好的房子,一间用作起居室,
一间用作卧室,他脾气古怪,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他的生活很不规律,但就某一方面而
言,却又极其有规律。在每天晚上的同一时刻,他都到我的诊室来检查账目。我赚的诊费,
每一畿尼他给我留五先令三便士[一畿尼为二十一先令,一先令为十二便士,四分之一畿尼
正好是五先令三便士。——译者注],其余的他全部拿走,放到他自己屋内的保险箱里。
    “我可以非常自信地说,对这项投机生意,他永远也用不着后悔。一开始,生意就很成
功。我出色地处理了几个病例和我在附属医院的声望,使我很快就出了名,近几年来,我使
他变成了一个富翁。
    “福尔摩斯先生,我过去的经历以及和布莱星顿先生的关系,就是这些。我要告诉你
的,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就是发生了什么事使我今晚来此求教。
    “几星期之前,布莱星顿先生下楼来找我。我似乎觉得,他的心情异常激动。他提到在
伦敦西区发生了一些盗窃案,我记得,他当时显然毫无必要那么激动,他声明说,我们应当
把门窗加固闩牢,一天也不能耽误。在这一星期里,他坐立不安,不断向窗外张望,就连他
午餐前习以为常的短暂的散步,也停止了。他的一举一动给我一个印象,他对什么事或是什
么人怕得要死,可是当我向他问到这件事时,他变得非常无礼,于是我就不再谈这件事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他的恐惧似乎逐渐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常态。可是新近发生的一件事
情,又使他处于目前这种可怜而又可鄙的虚弱状态。
    “事情是这样的:两天以前,我收到一封信,我现在就把它读给你听,信上既没有地
址,也没有日期。
    “一位侨居在英国的俄罗斯贵族(信上这样写着),亟愿到珀西·特里维廉医生处就
医。几年来他深受强直性昏厥病的折磨,而特里维廉医生在医治这种病症方面是人所共知的
权威。他准备明晚六点一刻左右前往就诊,如果特里维廉医生方便,请在家等候。’
    “这封信使我深感兴趣。因为对强直症进行研究的主要困难在于这种疾病是罕见的。你
可以相信,当小听差在指定的时间领进病人时,我正等候在我的诊室里。
    “他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异常拘谨,而且很平凡——不象是一个人们想象中的俄罗
斯贵族。他同伴的相貌给我的印象却很深。这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面色黝黑,漂亮得惊
人,却带着一副凶相,有一副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希腊神话中主神宙斯之子,力大无
穷。——译者注]的肢体和胸膛。他们进来时,他用手搀着老人的一只胳膊,把老人扶到椅
子跟前,表现得那样体贴入微,从他的外表你是很难料到他会这样作的。
    “‘医生,请原谅我冒昧前来,’他用英语对我说道,说时有些口齿不清,‘这是我父
亲,他的健康,对我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
    “我见他这样孝顺,深受感动。‘或许,在诊治时,你愿意留在诊室里吧?’我说。
    “‘绝对不行,’他惊叫起来,‘我受不了这种痛苦。如果我看到我父亲疾病发作时那
种可怕的样子,我相信我是忍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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