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

第42章


可是再怎么悲哀,再怎么无奈,为了活下去,还是只有继续下去。
  再长再黑的夜终会过去,明亮的晨光终会到来。
  天空渐渐地发白之时,东方不败站在了任我行所居的殿前,一夜厮杀下来,他一身黑衣已被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浸透。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列一列,排得整整齐齐的日月神教弟子。站在他对面的,是同样厮杀了一夜的任我行,身边只余下不多的几个人。
  双方都没有开口劝降的意思,到了这个地步,必定要有一个人彻底地败亡,另一个人才能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
  “东方不败,我还是小瞧了你……”任我行冷哼一声,扫了一眼周围层层的人群,忽然扬声道:“东方不败狼子野心,意图叛教。我任我行自认待你们不薄,你们随他叛教,对得起我,对得起我神教么?你们如今反悔还来得及,放下兵器退走者,我便当什么也没见过。”
  他处于劣势,却并不慌乱,还设法动摇东方不败一方的人。便是他的敌人,也不得不赞一声,任我行实是个出色的人物。
  东方不败长笑一声,道:“任教主,你临危不乱,不愧是人中之杰。只是你身为一教之主,不维护教中弟子,还沉迷魔□,残害教中弟子,叛教的人不是你又是谁?”
  他此言一出,任我行顿时勃然大怒:“胡言乱语,我身为一教之主,怎会残害教中弟子。”
  东方不败冷笑道:“你修炼吸星大法,每日要抓数个教中弟子练□,你当我不知?”
  他一示意,便有几人从身后站出来数落任我行的罪状,从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到残害同门,为长不尊。那些人都是刻意挑出来的能言善道之辈,寥寥数语下来,直将任我行说得罪恶滔天,连禽兽也不如了。
  明知他存心栽赃,可周围都是他的人,任我行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气得几乎怒发冲冠。只得道:“罢了罢了,何必做此口舌之争。东方不败,你要坐这教主之位,何苦大动干戈,我本就想将这位置传予你,你却等不得了。只是你靠着阴谋诡计,便是坐上这教主之位,可能坐得稳当?若你还是个男儿,便与我单打独斗。”
  他眼见周围都是东方不败的人,出言相激,不过是垂死挣扎一番,让东方不败纵然坐上这教主之位,也不免招人非议。
  不想东方不败竟应声道:“有何不可。”
  他上前一步,又道:“我与任教主今日同入这殿门,只有一人能活着出来。”
  任我行本以为他必然不肯,不想他竟然允了,便点点头,与东方不败一同走入殿中,关了殿门。他心道自己虽然行□出错,又受了伤,但自己有吸星大法在身,与他单打独斗,也有五成胜算。
  任我行想的是什么,东方不败也猜到几分,见任我行持剑刺来,他冷笑一声,手中宝剑一挥,便将任我行的剑削断。他参详葵花宝典所创武□,走的是轻灵一路,并不与任我行兵器或手掌相接,让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无处施展,只一味拖延时间。
  缠斗了三百余招,任我行真气反噬,渐渐焦躁起来。他拼着自己受重伤,不顾性命向东方不败扑去,东方不败手中那柄蛇形的宝剑却突然又分了一个叉出来,正正刺在他胸口。
  任我行人在半空闪避不及,闷哼一声跌在地上,心灰意冷地闭目道:“我败了,你杀了我罢。”
  东方不败看着他,淡淡道:“成王败寇,不外乎如此。任教主,你可是觉得你是行□出错,故此败给我也不服气?你可是觉得我仗着手中宝剑锋利,故此败给我也不服气?只是你要知道,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败了就是败了,何况,你武□再高,也不过拾人牙慧,我东方不败却是自己开创的□夫。你信不信,只需三年,我便可完全的胜你,再有十年,我只用一根绣花针,你在我手下也走不过十招?你若不信,咱们过十年再来试试罢。”
  “还有,”他冷冷道:“任教主,你可知,你有今日,全是因为一个女子?”
  他拔出剑,不再看任我行,打开殿门,昂首挺胸,慢慢地走了出去,迎接他的,是一片膝盖落地的声音,以及洪亮敬畏的叫声:“教主。”他微微一笑,一步步走上玉石台阶,刚刚出来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恍若天神。
  坐在最高处的座椅上,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拜伏在脚下的人群,心中有一丝大业得成的喜悦,可是更多的是,用什么也填不满的茫然与空洞。
  如今他拥有一切,可最想要的,最重要的都不在身边了。辛苦了一生的父母不能看到,两心相许的爱人也不能看到。权力越来越大,武□越来越高,他看尽繁华,竟只觉寂寞。只是,有一个人可思念,也比无人可思念来得好。
  望向天边血也似的朝霞,他喃喃道:“我不觉得辛苦,但我很寂寞。安安,还要等多久,你才能回来?”
  日月神教的势力已经遍及大江南北,园子中的玫瑰花儿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东方不败的足迹从春水婉约的江南到白雪皑皑的塞北,从热闹繁华的关内到风声萧萧的关外,甚至东渡扶桑,他的名字已经人尽皆知,可他的姑娘啊,始终不见踪影。
  直到那一日,他终于等来了那个期盼许久的消息。
  十二年来,她是否依然爱他如昔,这个问题他不愿去想。他只是在月光之下,向那个他准备用一生来等待的姑娘伸出手来:“跟我走吗?”
  她握住了他的手,也握紧了他的心。
  美丽的夜晚,月光温柔似水,她睁开眼睛,对他盈盈一笑。等待了十二年的心不再缺失。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急切,倾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叫道:“安安。”
番外二:万水千山走过 
  夜里其实不太冷,一点儿风也没有,但是周围完全看不到人影,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踏在雪地上发出的喀嚓喀嚓声,林平之还是拢了拢身上轻软暖和的毛皮披风,提着油纸灯笼慢悠悠地向山庄外走去。
  这件披风是他从西域来的客商那里高价购得的,做工极为精巧华美,纯白的狐狸皮一根杂毛也无,系带上坠着两粒光灿灿的明珠,足有拇指大小。他寻了半年方才寻得,送上黑木崖为左安之贺寿。谁知那日他无意间提到要往关外去一趟,左安之忙将这件披风捧了出来,殷殷嘱咐他关外苦寒,务必要将这披风带上。他推托不得,只得仔细地叠在包袱里。此刻取出来披在身上,鼻端仿佛能闻到一点幽香,他禁不住一阵心猿意马,转而又哑然失笑。左安之不过刚接过去时在身上试了一试,此后再没穿过,哪来的什么幽香。何况以她的身份,不是他能妄想的。
  虽然周围没有旁人,他还是有些面红耳赤,只得咳嗽一声,抬起灯笼仔细地看前面的路。
  他手上提着的灯笼是日月神教的巧匠所制,紫竹为骨白纱为面,上头用工笔描画了个穿着围兜,圆滚滚憨态可掬的东西,据说是猫,还有个名字叫小叮当,是能许愿的。他比较纳闷,什么品种的猫连耳朵也没有,可左安之坚持说是猫,那就算是了。
  而且她这样说了,威风八面的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居然也就信了,命人做了一些扇子灯笼之类供她赏玩。那日林平之恰逢有事去了黑木崖,想着新近得了几册搜罗来的闲书,正好顺路送到园子中给她,然后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东方教主皱着眉沉着脸拿了根绣花针在往手帕上绣猫,左安之笑眯眯地蹲在旁边看,时不时地喂他一两口茶。
  林平之有些尴尬,站在园门口呆了半天,方想起来要回避。不料左安之眼尖,一回头就看到他了,若无其事地接过东方不败手中的手帕放到一边,很坦然地招手叫他过来喝茶吃点心,还顺手送了他一盏灯笼。
  她一向大方磊落,与他认识的其他女子大不一样。
  林平之的记性不大好,有些人,有些事情,能忘的都忘了。迄今为止还忘不掉的女子,必然是在他这一生中刻下深深痕迹的,统共也不过那么几个人。
  母亲王夫人自不必说了,她是富家出身的大小姐,脾气火爆,动不动便拔刀伤人,可待儿子林平之便如天下间所有父母一般,只恨不得把心也掏出来。
  那年林平之才十九岁,还是福威镖局的大少爷,每日里无所事事,肩上架着猎鹰,腰间悬着宝剑,着锦衣骑白马,得意非凡地带着几个狗腿子招摇过市。就像所有不知人间疾苦,自以为老子天下最大的富家子弟一般,林平之觉得这天地何等广阔,只等着自己来大展手脚。
  虽然将来他必定是福威镖局的总镖头,前程繁花似锦,多的是人奉承他景仰他,但在那之前多做些行侠仗义路见不平的事,多些人说他的好话,岂不是更好?还可以顺便在那些庸才身上磨练自己的武艺,况且看到被帮忙的人脸上感激的笑容,心底不是不高兴的。
  少年人多半不知天高地厚,林平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人家说几句好话,叫几声少侠,他便信心满满地四处管闲事。他家世好,相貌又佳,在福州府人人看他爹娘的面子都让他三分,过得是春风得意,如鱼得水。他挥金如土,浑不在意身外之物,压根儿连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这一切,天真得简直可笑可悲。
  不过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运气好的,过得几年懂事了照样光风霁月。可惜林平之比较倒霉,他轻狂的时间和对象都不对。
  他那种不合时宜的天真以最惨烈的方式得到了教训,代价是福威镖局满门的性命,包括爱他若性命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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