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童话

2 红


“啪!”一块白布,包着块状物体,随意地扔到桌上。
    白布呈很奇怪的突起。
    “这是什么?”
    物体与木桌向碰触的一瞬,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童遥忽然觉得心颤,莫名的一瞬。
    瞥了楚向北一眼,对方却依旧端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明明是可以倾倒众生的皮相,愣是被他演绎得让人腿脚发软手心冒汗。
    火气蹭蹭地上来了。
    这个家伙是不是觉得卖关子很好玩?跟着他跑了那么长一段路,愣就跟他介绍了身边的同伴,那座叫白疏晨的冰山,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还说要合伙,一点诚意也没!
    “看了不就知道了。”依旧是相同的弧度,莫名的嘲讽,伴着漫不经心的语调。
    极度欠抽。
    可惜童遥没胆子将这一抽付诸实践,手腕上的红痕是惨痛的教训。
    “……”掀开的一刹那,石化。
    一把枪,一把长得不怎么好看的枪。
    “哟,这表情不错。”楚向北忽然笑开,拍了拍童遥已然僵硬的肩膀,“是不是有了一起亡命天涯的准备?”
    童遥绷着个脸,眼神空洞地看了眼楚向北,再把视线调回桌面。
    完全下意识的动作,大脑像被忽然抽空,楚向北的话一个字也没能钻进脑子。他的眼里只剩那把枪,那把乌漆麻黑的枪,那把有着清晰枪的外形却没有印象中枪的气势的枪。
    “这个给我?”幸好童遥并没有呆愣太长的时间。
    毕竟来之前就构想过很多种可能。楚向北绝非善类,这根本就是放在台面上的。现在这个状况,不算离谱。
    只是,快了那么一点。
    表面处事不惊,其实心里在打鼓。只是童遥长那么大别的本事没学好,演戏功夫一流。
    比方说装可怜啦,比方说装一副成竹在胸不过尔尔的样子啦,等等等等。
    说得通俗点,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这年头枪打出头鸟。但如果太弱,更会被人变着法子整。
    这是生存之道。
    所以一脸精明的楚向北貌似并没有看穿:“你好像并不意外?”
    “遮遮掩掩的,能是什么好事。”童遥轻哼,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枪拿在手上反复打量,“只是,不能给我把漂亮点的?”
    他的手一直在动,把枪翻过来,转过去。生怕一停下来,就会被楚向北发现他的手在抖。那玩意实在相当的重。
    “你口气还真不小。开始吧。”楚向北很随意的挥挥手,抱着手臂退到一边。
    旁边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泛黄的树叶纷纷落落,零星自楚向北的视线范围内飘然而过,却没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靠在树干上的姿势懒散到极致,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却死死盯住童遥的一举一动。
    “呃,开始啥?”
    看阵势,是想试试他的身手吧。
    话说童遥有什么身手?就是手脚快点,眼珠子贼点,外加逃命速度一流。
    “喏。”
    童遥顺着楚向北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却依旧迷茫。
    时值初秋,四下里依旧郁郁葱葱,只是零星点缀着几片彩。很仔细地来回打量,愣没见到有什么可以作为目标的东西,除了——
    一条虽然被脖子上的铁链限制行动,眼神却依旧凶狠,巴不得把眼前的陌生人四分五裂的德国牧羊犬。
    “……这个——”
    小腿不自觉的抽搐。
    这个楚向北难道是属神仙的?专拣他最怕的东西来折腾他!
    “别小看它,它可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如果你能打得死它,你绝对能百发百中干掉那些蠢蛋警察。”楚向北完全误解了童遥的沉默。
    只是他嘴角的弧度似乎高了那么一点点。
    “……”
    童遥无言。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家伙是故意装傻。
    楚向北一副气定神闲,慵懒惬意的样子,摆明了,这场好戏他看定了。
    有选择么?毫无疑问,没有。
    他这是欠谁惹谁了?
    对面的牧羊犬忽然安静了,那双凶狠的眼睛直愣愣地盯住童遥。
    风似乎也在瞬间静止,只余最后一片凋落的银杏叶,轻轻砸地,发出些微声响。
    拿起枪,转身,一步,一步。
    不要抖,不要抖,当它空气,只要扣动扳机就行!
    虽然童遥一直很鄙视心理暗示这玩意,可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念。
    大眼瞪小眼。
    时间在无休止的拉锯战中滴答,一滴汗从发际滑入脖颈,略略发麻的痒。
    步子越挪越碎,挪了半天也看不到距离的缩短。
    “你,腿抖的不酸么?”楚向北带笑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令人咬牙切齿的潇洒。
    我的手更酸。妈的,这枪看看小只,一直举着真不是人干的。
    童遥回头,狠狠瞪了楚向北一眼。
    “好好,我闭嘴。其实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手里的是枪,不是刀子,难道你非要把枪指上狗脑袋才能不打歪么?”
    “……我,我喜欢万无一失!”
    “好吧,请便。”楚向北没有拆穿童遥的胡扯,却笑得越发灿烂,“其实我还想提醒你,不上膛,你打算咬死它么?我马上闭嘴——”
    “……”面红耳赤。
    杀千刀的,这家伙就是故意想气死他。
    “不行!我,我下不去——砰!”最后那个手字还哽在喉间,却是一声枪响打碎了一切言语。
    突如其来的震动,手里的枪柄忽然烫手。
    他干什么了?童遥目瞪口呆。
    他只是甩了一下手,发泄一下情绪。
    任谁神经紧绷到一定程度都会有一些很神经质的举动。
    “好,你很好!”楚向北冰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类似于磨牙的声音。
    “楚,楚向北,你,你怎么——”童遥瞪大眼睛,愣愣地盯着楚向北身后墙壁上兀自冒烟的弹孔,还有某人右脸颊上的细长口子,细细的血痕蔓延。
    呃,这算是天灾人祸么?
    一股冷意顺着脊椎一路直逼:“呃,这个,一时失手——这个,你看,血也没流多少,死不了人——”
    “原来你想对着活人练手——可以,跟我来。”原本的笑意瞬时消失无踪,楚向北那双本就大得惊人的眼睛,带着阴狠。
    “那个——”童遥连一句反驳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再次被大力握住了手腕,拽着往前走。
    原本生疼的手腕更是有要被捏碎的错觉。
    这家伙知不知道什么叫动口不动手!
    “你要带我去哪里?”蜿蜒的碎石小径,掩在一片绿意中,不见尽头。
    楚向北的步子很大,童遥却走不惯满是碎石的小路,一磕一绊,踉踉跄跄几乎是被楚向北拖着走的。
    “毁尸灭迹!”
    “呃——”
    天色越发阴郁。
    耳边充斥着狂风呼啸,枝叶剧烈摩擦发出的声响。
    楚向北似乎说了什么,却在下一秒散尽风里,童遥连个大概都没捉住。
    一路从后花园穿到前厅,居然没看到一个人。
    进来之前童遥就偷偷打量过,这是一栋相当漂亮的独立别墅,虽然地理位置有些偏僻,却因此占地很大。配上视野里满满当当的郁郁葱葱,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种享受。
    不禁感慨这里主人的品味还是不错的,要是交给这个楚向北来弄,不晓得会不会满园子的大红大绿。
    楚向北拉着童遥一路直冲,连门都不敲,直接压下了会客室的门把手。
    屋子里很静,除了童遥自己气喘吁吁的呼气声以外根本没有第二重声音自门后传来。
    可童遥知道里面有人。
    那是种很难言语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没听到,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可偏偏觉得心跳加快呼吸困难。直觉门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一不小心,尸骨无存。
    “砰!”一声巨响,门板重重撞上墙壁,原本好好的木漆愣是撞掉了三两片。
    童遥的心倏然一紧。不是因为楚向北粗暴的动作,而是房间里的景象——一排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个个宛如雕塑,面无表情。
    他一点也不怀疑,下一秒他们会人手一枪,把他打成个马蜂窝。
    “灏,把昨天抓回来的那个人带上来!”楚向北的嗓门从来不小,此刻更带着压抑的怒意。
    那群男人见怪不怪,依旧低着头站着,对于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哟,原来他就是你带回来的人,果然,本事不小——”
    一个男人很随便的坐在沙发上,和周围人的严肃形成强烈对比。同时,还很煞风景的一身白。
    即使低着头,童遥也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一道意味不明的眼神向他扫来。明明是不带任何凶狠凌厉的探究眼神,却让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越发用力埋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有的时候,连看两眼都要避免。
    多少年社会底层的摸爬滚打,他很懂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于是只看得到两只雪白的裤脚管。
    “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摸了白疏晨的钱包。”楚向北的声音忽然变了,不再咬牙切齿,却是轻松愉悦的样子。当然,也许是故作轻松。
    敢对他的脸下毒手的人,没一个还有完整的身体的——除了他手里拽的那个!
    气氛一瞬间的冰冷。
    “老大,人在这里。”童遥还来不及琢磨发生了什么,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伴着重物坠地的声音。
    一个身材短小的男人,蜷缩地倒在地上,本就褴褛的衣着此刻更是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看样子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听不到□□,看不出伤在何处。
    他是被仍进来的。
    跟丢沙袋似的。
    “童遥,干你该干的。”楚向北根本没有看沙发上的老大,直接发号施令。
    该干的……
    “你只要记得,如果可以一枪了解了他,是对他的仁慈。灏,你送了他不少好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沙发上的人说的。
    童遥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到了那个斜躺在沙发上的人,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那双嗜血的眸子。
    一道闪电刹那划过天际。
    房间骤亮,印得每个人的脸异样惨白。
    “快点吧,耽误风老大的时间是很罪过的。”
    雾气蒸腾,镜面一片模糊。
    掌心与镜面相贴,瞬间的冰冷湿滑。离开,一个清晰的手印,却只有隐隐的纹路痕迹。
    全湿的发贴在脸颊,一股细细的水流,一路蜿蜒。
    镜中被水汽模糊的熟悉的面容,一如当时。立体精致的轮廓,略带淡漠的表情,略略红肿的眼眶。
    初一看会觉得你和晨感觉很像,真的接近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楚向北曾经如是说。
    那是哪回事?童遥对这样的评价嗤之以鼻。说了等于没说。
    他表面冰冷,实则单纯。你表面冰冷,实则闷骚……
    你给我去死。伴着声音的,还有一只枕头。
    额头无力地靠上镜面,冰冷的触觉,慢慢的渗透,在血管间扩散。
    楚向北,为什么我越是努力忘记,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浮现的凌越是清晰。
    抬起头的一刹那,镜面上留下的痕迹,蔓延在其间的细纹,一如那些本该模糊了的曾经。
    那个时候童遥是不喜欢楚向北的,这个男人丝毫不懂做人要低调,整天张扬的跟朵喇叭花似的,还是大红色的喇叭花。
    那个时候的楚向北应该也不喜欢童遥,因为第一次见面他就破坏了楚大帅哥最引以为傲的脸。还是以如此无厘头的方式。
    只是,这一切又是在什么时候悄然改变的,估计没有人说的上来。
    “咄咄!”
    “……啊?”忽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童遥的思绪,下意识的应了声。
    “遥,没事吧?”纪铭的声音不大,夜深人静之时,细微的呼吸声皆可听闻。
    “没事。我马上出来。”
    浴室的雾气早已散尽,镜中人已是清晰的轮廓。
    同时,童遥的大脑也是瞬间的清醒。
    他早已一无所有,活着,只是为了周围的人。
    为了那些,依然爱着他的人。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