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东南飞

52 变天


“咔嚓”一声,剑花飞闪,铁锁应声断落,惊风收剑入鞘。
    “公子亲自看看比较好。”他低声说道,一弹指,一颗石子朝睡死过去的老头疾速飞过去,点了他的睡穴。
    风絮絮敲着扇子,微微拢了眉,看惊风的表情,隐晦的话语,莫非怡和院里的囚犯又是她即将遇到的一个惊天大雷?
    “公子,司马家满门抄斩正是大皇子下的圣旨。”惊风又道。
    风絮絮一震,大皇子既然能擅权下圣旨,有两种可能,一是千扯万扯离不开儿子软禁老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二是皇帝给的权力。
    可是探子并没有消息说皇帝老子被软禁,那么就是皇帝给谢妖男权力,这更令她想不通了。
    唉,自从流产之后,脑袋退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风絮絮蹙着眉,用扇子抵住额头,一阵唉声叹气,走出铁牢子打算先去瞧瞧藏在怡和院里的惊天大雷。
    然而,刚到怡和院门口,却见那个早已被她忘到天上去的雷特丝伯爵居然一脚进了大门,守门的士兵眼都不眨一下,仿佛放进去的就只是一只蚊子。过了许久,伯爵又从里头出来,进时出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惊风搂着风絮絮在屋檐上穿梭如风,在一处屋顶上停下,掀开瓦片,她瞧下去。
    只见谢妖男颇有风范地躺在椅榻上正笑容可掬地看着对面的囚犯,那囚犯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皮肤白皙,显然非常得弱不禁风,可就是看不清面容,稻草般的头发将脸掩盖的分毫不露。
    “你与我都是父皇的儿子,可是皇帝只能是一个,所以只能把皇弟给宰了。”谢妖男说。
    风絮絮大惊,怎么又冒出个私生子?皇帝到底有多少私生子?难不成皇帝就爱偷生私生子这调调?
    “皇弟,别怪皇兄狠心,从小我对你呵护在手心,疼爱的心中,也算补偿了皇兄要宰你的罪过。”谢妖男说得轻松,“皇兄对你也不薄,把皇弟钟情的公子絮也宰了,黄泉路上不寂寞。”
    囚犯忽然激动起来,手脚挣扎,口里哼哼唧唧地大叫,惹得谢妖男兴致越发高昂。
    “皇弟放心,皇兄会让公子絮死得痛快点。”
    囚犯的呼叫越加激动,甚至到了某种惊天动地的程度,这反应令风絮絮既好奇又惊疑,虽然暗恋明恋深恋她的人如过江之卿,更不乏以身相许之人,对方的身份从少女少男到老弱妇孺,从要饭的到王府名门,但涉及到皇子的,除了毒花真想不出还有那么一号人物,况且谢妖男早已自动滚出她的从狼居。
    “皇弟很高兴皇兄的做法么吧,皇弟希望先宰了你,还是先把公子絮宰了?”谢妖男笑得十分带劲,眉毛飞斜,笑意盎然地看着囚犯激烈的抗议,“要不,先把公子絮宰了吧,皇兄一向不喜欢同类。况且她还是前朝五公主,必须斩草除根。”
    前朝?五公主?
    风絮絮娇躯一震,被震得两眼闪花,惊天大雷不是囚犯的身份,而是她的真实身份!
    只听谢妖男又阴笑道:“那个惊风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凡是前朝的余孽,都得铲除。”
    风絮絮的娇躯又是一震,仿佛巨大的雷轰从天而降,震得她头晕眼花。她转脸看了一眼身旁的朽木,这朽木却一副难以言明、复杂高深的表情看着她。
    朽木,你也是前朝余孽?风絮絮眼神暗示。
    是的,公子。
    叫什么名字?
    卫亦之。
    啊?!你就是那个招惹皇帝搞断袖的卫庄老太监的侄子?卫亦之?!
    惊风点头,脸色一沉。
    风絮絮继续以眼神暗示——
    你早就知道本公子的身份?
    是的,公子。
    你怎么知道?
    你左肩上的梅花胎记。
    就只凭一个梅花胎记?本公子告诉你,这或许是一个纹身。
    有司马丞相作证。
    司马爹爹被抄家了。死无对证。
    反正公子就是五公主。
    叫什么名?
    没名字。
    啊?!一个公主怎么没名没姓?至少也得叫个阿猫阿狗啊,小红小桃也好的。
    惊风的眼睛微微一抽搐,不再暗示。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眉来眼去,脚下那谢妖男的笑声阴鸷得如同刚从坟里爬出来找食的鬼叫声,囚犯嘶哑的大叫如同僵尸发出的咳咳声,模糊不可辨。
    谢妖男又唧唧歪歪地说了几句,无非又讲了些怎么把她剐了砍了,用清蒸的还是红烧的,反正能刺激到那个囚犯的话,他统统来回讲了一遍又一遍,讲得兴致高昂,口沫横飞。至于那个囚犯确实被他刺激到了,撕心裂肺地哇哇大叫。
    风絮絮十分感慨,那囚犯如此钟情于她,倘若那个囚犯长得不错,等她把人救出来了,一定要将他弄到手。而木头惊风却时不时意味深沉地看她一眼。
    之后,谢妖男离开了,两人正想跳下屋顶,却见谢妖男消失的另一端,皇帝居然一个人而来,也进了这个房间。
    “吾儿啊,朕可怜的吾儿啊!”皇帝声音陡然凄凉,双手捧着囚犯的脸颊,硬是挤出了一滴眼泪,“父皇对不起你,你皇兄是洛央的孩子,朕的心头肉,父皇只能让他当皇帝。”
    那囚犯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又愤怒又失望更绝望。
    “父皇实在是对不起你,你也是父皇的心头肉。可是……”你毕竟不是洛央的孩子,只是朕和丫鬟所生的孽种而已,“唉,总之父皇会想尽办法保住你的性命,至于公子絮……她就算了。前朝余孽不可留。”
    皇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父皇不是提醒你,不要和公子絮厮混么?吾儿为什么不听?”
    囚犯很是激动,唔唔地叫了几声,喘着大气。
    “这几天你讲不了话,过段时日你就可以说话了。不要怪父皇狠心,当年送你去凤凰山,真的打算把你培养成未来一国明君的。”皇帝十分感慨地叹气,“可是,你皇兄野心很大,抱负很大,比你聪明多了,知道铲除不利于自己的人,所以大胤的皇帝唯有你皇兄胜任。”
    凤凰山?!
    风絮絮听得越发心惊,难不成这个囚犯也是被送去凤凰山的另一个皇子?可是又觉得奇怪。
    脚下,皇帝唠唠叨叨地感慨了一大堆,囚犯唧唧哼哼地哼了许久。
    之后,皇帝也走了,终于只留下囚犯一人。
    “救人去吧。”风絮絮站起,却被木头惊风一把拉住,“怎么?”
    “公子……”他欲言又止。
    风絮絮狠一蹙眉,嫌他婆妈,索性一闭眼,一纵身跳了下去,惊风吓得急急飞身掠下揽住了她的腰。
    两人进了房间,惊见那囚犯稻草般的头发下居然只露出了两只黑溜溜的珍珠似的眼睛,囚犯见着了朝思暮想的公子絮,不知是欣喜还是惊吓,一个劲地颤抖四肢,珍珠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唔,这人有点眼熟?
    风絮絮走近一瞧,拨开了一窝稻草头,污秽的脸,秀气直挺的鼻子,薄薄的唇,亮晶晶的眼珠子……十分得眼熟。
    她看了许久,那囚犯拼了命地哼哼。
    不知观察了多久,她陡然啊了一声——
    谢妖男!
    这……这是谢妖男,那请她去吃牢饭的那人是谁?双胞胎?
    “小谢?”风絮絮轻轻唤了一声,那囚犯狠狠地点头,眼泪终于稀里哗啦地花了一脸,哼哼地叫着她。
    “那……那人是谁?”她又问。
    真正的谢妖男唧唧呱呱地乱哼了许久,不知道说什么,神情非常激动,但两人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好将绑在他四肢上的铁锁砍断,秘密将人带回了从狼居。
    夜已深,房中烛火依然通明。
    谢上苏被救出之后,一直都不敢闭着眼睛,死抓着风絮絮的手,始终睁眼盯着她。
    “小谢,你握了好几个时辰了,本公子滴水未进,两眼昏花,快没力气了。”风絮絮试图将手一抽,无奈那只像僵尸一样硬邦邦的手一直牢牢抓着,“你一直折腾本公子,说不定本公子明天就归西。”
    谢上苏的手终于稍稍松了一松,眼中的泪花又开始一闪一闪,张着嘴哼哼了几声。
    风絮絮叹息,眼中充满同情:“小谢,过几日就能讲话了。那人是你的双胞胎兄弟,还是另有其人,你松手写下那人的名字吧。”
    她抽了手,从桌上拿出笔墨,递给谢妖男。
    谢妖男哆哆嗦嗦地握着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谢楼沙!
    风絮絮震骇,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心中仿佛轰轰轰三响巨雷声之后,一团乱麻。
    “难道他是易容的?可声音……”她狐疑。
    谢妖男又在纸上颤抖地写了两个字——口技。
    风絮絮骤然冷冷一惊,谢楼沙是惊风的护法,又是大胤的皇子,是奇女洛央真正的儿子……而她是个冒牌货。
    她不禁细细一想,心中十分沉郁,那惊风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就好比一头蠢猪干了一件大蠢事,她儿子风出墙也是大蠢事下的牺牲品!
    谢楼沙果然不是个东西!
    谢妖男又在纸上写下——十年细作。
    风絮絮恍然:“你的意思是说谢混蛋在沧血宫当了十年的卧底?”她又问道,“可是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叫他小义父?”
    谢妖男轻叹,又写下——他擅长易容和口技……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我和他都是父皇送去凤凰山培养的未来帝君。
    风絮絮若有所思,谢混蛋把小谢培养成三从四德,从妻从女的妖男的原因可想而知了。
    谢妖男执笔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写下来,等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天已黎明,黛青色的天光穿透云层落下来。
    还未等风絮絮梳洗完毕,一道圣旨从宫中骤然袭来,府中所有的姬妾和家仆都跪了一地,神色惊惶,只有风絮絮眯着眼冷静地听旨。
    总管公公尖细的声音穿透整个府邸:公子絮上断头台,其余所有人全部官卖。女的成军妓,男的成奴隶。
    府中所有的姬妾公子吓得脸色发白,已有人嚎啕大哭,泣不成声,甚至有人抽了御林军的陌刀直接抹了自己的脖子,宁死也要跟着公子。
    一个个姬妾男宠被御林军拖走,一些家仆早已吓傻,有些吓得尿了裤子,任由士兵软绵绵地拖走。
    “公公,请转告皇帝,本公子一个铜板都不给。”临危不惧,风絮絮依然摇着那把扇子,意味深长,“不论是今朝城还是从狼居,府中一个铜板都没有。至于以前送给国库的那些银子,都是渗了铁的黄金条子。”
    总管公公大惊,只见公子絮满面生辉地走过来,低声:“本公子的人一个都不准少!皇帝和大皇子如果还想要独吞本公子的家产,就请回圣旨。”
    “啊,本公子差点忘了。”她话一顿,显得很不好意思,“公公这会儿估计是回不了宫了,这宫门外已被百姓们堵了。”
    “你!反了!反了!你大逆不道!敢篡夺皇位!”总管公公细细的声音十分尖锐,翘着兰花指指向她,“竟敢煽动百姓造反!公子絮,咱家一定要奉告皇上!诛你九族!”
    “九族就不用了,本公子所有的亲人都飞天了,唯一的养爹司马丞相都被皇帝砍头了。”风絮絮笑得阴飕飕,“公公赶紧去吧,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来人!”公公厉声喊道,“公子絮擅自逃狱,罪无可恕,来呀!把他押回去!”
    “唰”的一声,沧血剑和白羽剑同时架在总管公公的脖子上,有一丝血渗下来,公公吃痛地低叫了一声。
    “来、来人啊!”公公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哆嗦了几下。
    风絮絮将扇子抵在他的脖子上,笑道:“公公,我们来比比,是这两把剑快,还是御林军快。”
    “哦?是吗?”忽然间,一人从大门外款款而来,谢楼沙不再是碎布拼凑的破烂衣衫,手中却依然拿着柳条,他笑道,“公子絮,你颠鸾倒凤,翻下欺君之罪,本就该死,更遑论你乃前朝余孽,动摇大胤本纲,紊乱民心,更该死。”
    他身后跟着一批精锐士兵,陌刀晃晃地冲进来,一瞬间包围了风絮絮几人。
    风絮絮面色不惊,冷眼和他对看,两人沉默地对质了许久,她忽然问:“白羽,什么时辰了?”
    白羽回道:“公子,将军已率领十万大军逼近皇宫了。”
    风絮絮满意地点头,谢楼沙一震,面色登时白了一白,不可置信。
    “大皇子,你还是收拾你的精英小军回宫吧。哦,不,大皇子眼下决不能回宫,大将军已下令,凡遇谢楼沙反贼,一律格杀勿论。大皇子回宫了,万一遇上那个谢楼沙反贼,被刀子捅了,不大好。”
    风絮絮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啰嗦过,按以前,她一定废话少说,直接将人拿下,断一条胳膊或者切一条手臂来玩玩,哪用得着在这里唧唧歪歪废话一大堆。
    那毒花倒甚得她心,早已在边疆调动军队秘密回朝,倘若毒花逼宫成功了,那么大胤的天下就是毒花了。倘若不成功,她和所有人都要被埋进土里,恐怕连土豆不给埋,一刀咔嚓将头砍下,直接抛尸弃野。
    “大皇子,赶快回去救驾吧!”风絮絮佯装好心劝道,“你要抓的并非本公子,而是前朝反贼,沧血宫的大护法谢楼沙!”
    谢楼沙怒极攻心,忽然就从袖底下抽出一条软剑,蛇一样直刺风絮絮的眉心,只离眉心一寸的刹那,一柄弯刀骤然截击,嘲琅不知何时出现,手腕反转,将软件利落地切断。
    “船已经准备好了,白羽惊风赶快带着公子离开!”嘲琅吩咐,语速极快,“这里有将军和我应付,走吧!”
    一阵脚步声整齐凌乱,又是一批士兵冲了进来,将府中的人里外三层包围。将军连昭持着长剑英姿飒爽地进来,身后跟着皇帝,已被人压制。
    “皇上,这里谁是反贼?”连昭问道。
    皇上沉思了许久,来来回回将里头的人瞧了好几遍,终于狠了狠心,说道:“谢楼沙!”
    “父皇?”谢楼沙似乎不可置信,低叫,“父皇,这话不可儿戏。”
    “吾儿,大胤需要最强大的皇帝,你已经输了。”皇帝唉声叹气,“几个皇子中,谁最厉害谁就当皇帝,当年父皇送你去凤凰山的时候,就讲过,你应该记得。”
    “来人,将反贼谢楼沙押进天牢,明日午后处斩!”
    于是,在谢楼沙惊天动地泣鬼神地狂呼下,被两个士兵押了下去,将军连昭笑得很满意,他也将里头来来回回看了很久,忽然说道:“公子絮留下,其余人等退后!”
    风絮絮蹙眉,看这仗势,毒花非当皇帝不可,他当了皇帝,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极有可能她被金屋藏娇,今日一定要逃了再说。
    “将军,稍等一下,且让本公子送送家中小妾上船。”
    连昭狐疑,想了一想,点头:“李少将,跟着公子絮。”
    得令下,风絮絮带着众姬妾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大门,一群人招摇过市,阵容壮大,街上的人纷纷侧头惊看。
    到了岸边,几个姬妾公子哭哭啼啼,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娇嗔着,又是一段孟姜女哭长城,风絮絮不忘温柔地安慰。
    “你们爱去哪就去哪,大公子已经将你们安排妥当,今日每人一个锦囊,日后你们不愁吃穿,用不着当本公子的小妾男宠了。”
    风絮絮说得极其凄凉,惹得那些姬妾越发心中难受,一个个都不依。
    “唉,日后或许再也没有什么公子絮了,你们跟着我反倒吃亏。”风絮絮一叹,感慨望天,“今日都散了吧,咱们好聚好散,你们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都走吧。不过,走之前,就帮本公子一把。”
    她小声说道,手一指远处正监视的李少将:“姑娘们,将李少将揍一顿吧。”
    于是,众姬妾蜂拥而上,将那个李少将里外三层统统包围,一阵拳打脚踢,直到他被揍得趴下,脑袋昏昏沉沉,风絮絮趁此之际,立马上了“海狼一号”,笑容可掬地摇着手臂,挥手告别。
    那日起,大胤再也没有公子絮,曾经那个辉煌一时,躁动一时的第一公子如同晨露蒸发,再也没有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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