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断剑

第47章


  一天撒加老爹回来一脸晦气的样子,招呼阿伊达给他洗衣服,抱怨道:“真的是,新来的乞丐太坏了。在集市那里乞讨不说,还安排小孩子纠缠路人,不给就吐口水。”
  阿伊达说:“那您就给他们点吃的什么的吧,多么可怜的父子啊!”
  撒加道:“不是我吝啬那点小钱,今天的钱都买酒了,一分也没剩下呀!”
  阿伊达就不说了,怕说下去又会被打趣婚礼啊新娘啊什么的。
  关于那个带着小孩乞讨的流浪汉,阿伊达后来也见识到了。
  那人收拾得倒还干净,和一般乞丐一样清瘦,缩坐在集市入口处,看着人来人往,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娃,那娃有几分奶膘,一边睡一边吮手指头,等到醒了就瘪瘪嘴要吃东西的样子,那流浪汉就对他说了点啥,指指路人,小孩就摇摇晃晃地走下来了。阿伊达赶快走了几步想避过去,然,那娃却一眼相中了她,迈着小腿追上来,一把扑住她的袍子,嘴里咿呀地说:“饼饼饼饼饼……”
  阿伊达反应了下才知道是向她要饼吃,可是她又没有带块饼出门的习惯,于是有点为难地对那小孩说:“你放开姐姐,姐姐给你买饼吃。”
  然,那孩子大概听不懂她的意思,仰着头一直喊饼。
  阿伊达就和他解释,那小孩就愣愣地看着他,可能看出她没有饼就做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举动——往阿伊达身上吐口水,然后趁阿伊达呆住的时候又跑去纠缠别的路人。
  然,有的人并没有这么好商量,被纠缠了就十分恼火,粗鲁地推那孩子,于是那孩子的父亲便出动了,一把抱起孩子恶狠狠地盯着路人,路人就绕道走了。那父亲一边哄着哭了的孩子一边从怀里掏出半个馕饼塞给孩子,孩子就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就大口大口啃气饼来。
  阿伊达猜那半块饼应该是他们最后的口粮,孩子乞讨不到什么,父亲就把最后的吃的让给了孩子。她同情这父子俩,虽然被吐了口水,然,她还是在集市里买了两块馕饼,放在父子俩的毯子前,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屯子里还算民风淳朴,外来人口相对来说也少,并没有造成很严重的社会治安问题,对父子俩的赖着不走强行乞讨也没说什么,然,肉孜对他们很反感,他对屯子里的人说:在兰楼那样的大城市里正流行这样的方式,团伙乞讨,利用人民的善良派脏兮兮的小孩子阻挠路人,如果不给点啥就纠缠不休,黑心的大人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瞅着。
  肉孜既然到过兰楼,自然也算是屯子里见过世面的,有人相信他,便对那流浪父子二人组不友善起来,越来越少人对那小孩子施舍,当他摇摇晃晃过来的时候还厌恶地挥手驱赶,像驱赶一只小狗,当地的小孩子也组织起来向他们丢石头,有一次甚至打中了小孩子的头,小孩子愣愣地跌坐在地上,脑袋上一个大包以眼见的速度肿起来,那父亲一把抱他在怀里捂着,那娃过了一会才想起来疼想起来哭,哭得撕心裂肺的。
  “你们这帮狼崽子狗杂种丫头养的私生子BLABLA……”那父亲气得抱着孩子跳脚地骂,恶作剧的孩子一哄而散了。
  集市上众人冷眼见他发疯,阿牛骂了几句,又顾着安慰受伤的孩子。娃哭得委屈极了,这几天他都没吃饱现在又挨了打,阿牛急得眼泪也掉下来了,当初就不该拉上娃跟他受苦。这个镇子看来没什么希望了,他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二虎的消息,这里的人又这么坏,看来不能留下来了,是时候离开,然,下一站又是哪里?他一边哭一边抱着一脑袋包的娃,浑浑噩噩地想,要不先回趟叶碎,把娃寄养在五松那里,他轻手利脚地再找,二虎,你在天有灵保佑我早日找到你的尸骨……
  一双女人的尖头鞋出现在他眼前,阿牛警觉地抬起头来瞪着。
  阿伊达说:“你带着孩子来我家上点药吧。”
  阿牛仍旧警觉地看着她。
  阿伊达说:“能听懂我说的话吧?我刚刚听你说中原话来着,虽然又很多词我们这里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阿牛犹豫下,警觉道:“我要带孩子走了。谢谢你的好意。”说着就一手抱孩子一手收拾起地上不值钱的家当,全收到一个破烂包袱皮里背上,又将孩子在胸前五花大绑地绑好,抬腿就要走了。
  阿伊达拦住他道:“我看你还是到我家吃点东西,给孩子上点药吧,他的头都肿得像只鹅了。”
  阿牛想,谁知道这女人安得什么心!想不理她就走。
  然,好巧不巧,娃哭累了又没吃的就想趴在他胸口睡一觉,一沾脑袋立刻疼得又哭出来,嗷嗷的,阿牛的心也乱了分寸,不是给打出什么毛病了吧。
  阿伊达说:“可怜的孩子。”
  最后阿牛还是警警觉觉地给这一瘸一拐的阿依达去她家里了。
  阿牛手里暗暗攥着一把刀,心想,要是这娘们使坏我就和她拼了!
  你是一匹东方狼 坏了我家花姑娘
  壁炉里的火哔哔啵啵的,一小盆疙瘩汤下肚,阿牛顿时觉得身上稍微热乎点了。娃的脑袋也敷了药,已经先吃完了正侧着头趴在包袱皮上酣睡,阿牛都舍不得把他抱起来立刻投入到颠沛流离的生活里了。好在女人也并没有立刻就赶他走的意思,忙完灶间伙食就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绣东西,“让孩子多睡一会吧。”一边手下穿龙引凤地刺绣。
  阿牛这时候有点觉得她是个好女人了,便放心攀谈起来,借故赖在火炉旁多待会。
  谈话间阿牛知道女人要做新娘了,未婚夫是个独臂的。(阿牛想,和独脚女人倒相配。)从女人的话里可以感觉出很敬爱那独臂汉子,他八成也爱她。
  “可喜可贺,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阿牛捡些现成的吉祥话说,嘴皮子上下一动的事,乐得讨个人情。
  女人还告诉他,他未婚夫和老父亲早上去十八里外赶大集去了。下午才回来。
  阿牛道:“大姑娘你人这么好,嫁个夫婿肯定也是好的,赶下午回来定给你备下好彩礼。”
  阿依达红着脸低头不语,想着:我真是的,跟这不相熟的陌生男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她不知道大抵幸福的人都忍不住要把自己的幸福拿到阳光底下晒一晒,幸福的水分蒸干了还是幸福,越晒越幸福。
  许是那壁炉太温暖了,娃睡得也太安详,多日来的困顿是绝好的催眠,阿牛忍不住就睡过去了。阿伊达好心地给他批了件撒加老爹的长袍。
  撒加老爹和图塔格尔从小驴板车上下来的时候,大声地招呼着阿伊达来接东西,阿牛听到了,然,太困了,就转了个神面壁,把身体尽量蜷缩起来,别碍着人家的路,继续睡。
  然,不管他再怎样将自己最小化,还是被撒加老爹注意到了,他低声问女儿:“这是谁?怎么睡在咱家的炉子旁?”
  阿伊达低声道:“是集市上那个流浪汉,他的孩子受伤了,我看他太可怜……”后面的声音就越说越低了。
  阿牛心里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起身道谢离开,然,他身子不听使唤,不肯动弹,只好老者脸装睡地躺在那。
  图塔格尔也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流浪汉,他进来没有去过集市,没有当面见到此人,此时只看到长袍底下隆起一团,遮头盖脸的,便没做声,独臂抱着采买回来的用品无声地路过了。
  一切又归于安详,阿牛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醒的时候已经不记得具体内容了,只有粘在袖子上冰冷的泪水,阿牛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发了会呆,开始他有点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等到想起自己被一个陌生女人捡回来吃了顿热乎的又睡了一觉,他知道纵然再懒再厚脸皮也得走了。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脑袋有点混混的,就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破包袱皮,屋子里没别人,不知道主人都干什么去了,阿牛想起睡前他们家的男人们回来了,也许正在什么地方共享天伦顾不上他这个臭要饭的。他觉得也必要特意和主人家告辞啥的。
  背上包袱,他袖着手慢吞吞地从这家人家走出来,走着走着就觉得自己好像少了点啥,少了啥呢……他一摩挲,突然一拍脑门,肏!娃呢?!
  他连忙奔回去找娃。心里不好的念头忽闪忽闪的,比如他进了拐卖孩子的魔窟啥的……
  他睡觉的地方没有,阿牛把屋子里翻了个遍都没有,他冲进后院。
  就在那个后院子里,他看到一个有点奇怪的男人的背影,具体奇怪在哪里一时说不出,之后才想到原来他只有一只手臂,而那娃正抱着那男人的大腿,阿牛急疯了,大喝了一声:“虎饼!过来虎饼!”说罢就冲过去一把攫取了孩子在怀里,上下打量番,没发现什么损伤,才气呼呼地打了那娃一下骂道:“叫你乱跑!叫坏人抓取吃肉看你怎么办!”
  转过身去看那吃小孩肉的坏人,顿时惊得将小虎饼摔到地上。
  二虎!
  图塔格尔正在收拾那匹小毛驴,那孩子就歪歪扭扭地从前面的屋子里走出来,图塔格尔不动声色,想他爹也不管孩子吗?眼见着爬下台阶向他走过来,图塔格尔又想,要不叫阿伊达过来带孩子?然,那孩子见着他一个活的人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迈着小短腿就过来了,胳膊一张一抱就牢牢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冲他笑得很无齿,“饼饼饼饼……”。
  图塔格尔对小孩子无感,既不特别喜欢也不特别讨厌,然,无端抱着他大腿的小孩还是令他有点为难,不知道该一抖腿甩开还是弯腰抱起这玩意,正犹豫着,就听见一把熟悉的嗓子喊“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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