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掌心的痣

她是很有兴趣没错，可闻逸生为什么会挑上她？其实合作《阿依达》那段时间他们接触并不算多，她对闻逸生的了解也很模糊。莫不是Jason说了什么？可Jason忙于徜徉爱河，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管她才是。 
工作倒蛮简单，无非是展示，记录，整理，都是记者做熟了的程序，自己充其量过扮演了一只会说话的花瓶。可是，她这样的花瓶，会不会也太对不起“花瓶”二字？又不敢问闻逸生，怕他老人家大梦方醒，便连做花瓶的机会也无；她甚至没敢提工资待遇。这是否意味着从哥大毕业后工作就有着落了？可一想到要跟袁方宇共事，心里有千百个抗拒。 
从大学时代就开始关注普利策奖，林秋落把闻逸生给她的名单浏览了一遍，发现几乎囊括了现居美国的几乎所有获奖者的姓名、联系方式、住址及较详尽履历，甚至包括私人喜好。闻逸生一定是抱着明确的目标度过了他在哥大的求学生涯。她不由感慨，同样是上学，自己跟人家差距咋就这么大捏？ 
                  Chapter 63
Chapter63 
因为城市里的“热岛效应”，美国夏天似乎格外热。兼职还好，都在晚上，而跟闻逸生出去几乎都是在空闲的白天，即使有车代步，还是难免遇到太阳当空照的况。 
闻逸生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一出门就会为林秋落撑起遮阳伞。林秋落可没有受宠若惊，反而为此格外郁闷——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要防什么晒啊？自己买不起伞还是怎样？转念一想，似乎香港日韩很多男明星都颇重保养，闻逸生这种二世祖多半也不例外，但老美流行日光浴和美黑，他肯定不好意思独撑一把伞，况且他看上去并不是什么从善如流的主儿，她也就懒得跟他提了。 
其实不少普利策奖得主都对中国的媒体环境抱有很大兴趣，双方分歧主要在对于言论自由的尺度把握，闻世这份新杂志不同于经济和时尚类杂志，跟政治挂钩就变得格外敏感。如何既“深度高端”，又避免负面**导向，闻逸生在这时候显现出深厚的功力。私下里，他会跟林秋落谈及出版思路和人员甄选，林秋落不动声色地一一记下，反复琢磨。她感觉不管自己以后是不是继续从事媒体工作，这些一定都能用得上。当然，两相比较就很容易看出袁方宇跟他的差距。袁方宇当热不让地算得上青年才俊，跟闻逸生比起来，道行却不只输了一两年。 
只是几个月相处下来，林秋落对闻逸生的为人依然是三个字：不了解。怪不得他跟Jason这么铁，一个缺心眼，一个城府深，完美互补。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闻世传媒”改名为“神秘园”会不会更贴切点？ 
猎头即将进入收宫阶段，两个人都放松不少，这晚林秋落不用兼职，闻逸生约了她去布鲁克林高地走走。 
“还记不记得去年万圣节我跟你说了什么？”仲夏的晚风已不那么燥热，远处的风光映照在闻逸生棱角分明的脸上。 
万圣节说了什么。那晚发生了许多事，死婴，胡姐的电话以及自己抱着马桶大吐特吐。林秋落隐隐觉得后来很多不幸都是那天开的头，而自己跟袁方宇也是从那天起多了些说不出的微妙。一直不太愿意回忆那晚的诸多细节，闻逸生确乎说过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忘了。 
“如果你愿意把你的脸朝向北风，数年之后你会得到幸福。”闻逸生贴着她的耳朵说。 
“哦……”想起来了。那是什么意思？喝了西北风就能得到幸福？ 
“看来林小姐完全没有重视过我。” 
“呃也不是啦……”废话，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人有什么好重视的？何况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嫁入豪门，用不着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真沮丧。”平时不苟言笑，严肃地能拧出水的人，突然说话这么小受，让林秋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论文还要返工，你回去么？” 
                  Chapter 64
Chapter64 
“昨天跟逸清通电话，她很关心你的近况。”闻逸生点燃一支烟。 
林秋落有些意外。这段日子他们似乎都很有默契地对袁方宇和闻逸清保持缄默,她也曾经有过闪念为什么闻逸生的避而不谈。“是啊，很久没见了，他们订婚我也没去成。”说不清自己是出于怎样的企图非要把“订婚”这一节拿出来说。 
“时间过得真快，逸清出生的时候才这么大，没有头发，”闻逸生比划着，不知说给她还是给自己听，“没过几年就出落成一个小美女，现在竟然都要为人妻为人母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他的一字一句砍斫地千疮百孔，却微微笑着说：“幸福的小女人。” 
“男人有时候会开小差，但永远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他回过头，直视她的目光，似有深意。 
“是吗，我不了解。”林秋落被他的犀利刺得透不过气，把头偏向一边。没什么好怨恨，要怪只能怪自己幼稚。 
“帮你看看掌纹，”闻逸生不由分说拿过她的右手，林秋落担心刚才攥拳时掌心中留下指甲痕，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被他掰开，“年轻的时候对感期望很高，但总是求而不得。” 
她不做回应。 
“你倒很适合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可惜我耐不住寂寞。”林秋落不想再继续对话：“明天一早有课，我要早点回去休息。你呢？” 
“我送你。” 
回住处，打开笔记本，林秋落把一张碟片塞进去。刘镇伟的《情癫大圣》，来美国只带了这张碟。上学的时候，因为酷爱这片子无数次被冠以“恶趣味”、“审美怪异”的评价。菩提老祖拍电影总是这样，外观惊艳＋对白粗俗＋无言的结局,配上久石让大师的《ajourneywest》却不矫情。收拾行李的时候老妈搜出这张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碟子，以为是什么色情暴力的内容，她解释了很久才拯救下来。不久之前，她才知道唐僧在沙漠里写下的“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是出自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七言绝句。可以想见，背后也是一段身不由己、求而不得的爱情。仓央嘉措因“耽于酒色，不守清规”而被康熙帝予以废立，年仅２４岁，却留传下他坦然以爱情名义的歌唱，和对宗教的背叛。 
台词已经烂熟，她跟着默念“妖气凛然、正气不侵”，“岳美艳小姐，我分不清你到底哪部分是美，哪部分是艳”，“杀他，杀他妈的”，：“我妈的地址很难找，她经常搬家”，自己逗自己开心。每次看这部片子，林秋落都会肆无忌惮地傻笑。其实每个人的背影都是一个笑话，你自己越认真别人看着越滑稽。不如就跟着大家一起笑笑，微笑久了，就忘了怎么流泪。 
                  Chapter 66
Chapter66 
“那你们后来……为什么会分手？都太有个？还是太忙？” 
闻逸生摇头：“她念的是法医专业，毕业时参加联合国援助计划去了非洲。” 
法医专业……果然好有个。“你们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争执了？” 
“不，我很支持她，甚至她的父母也没有预料到可能出现的危机。她到了非洲，我们每天都有保持通话，她跟我讲在非洲大草原上的稀有动植物，还有非洲人的生存状况，晚上打着手电给我写信，等邮差来一起带走，所以我常常收到一打信，现在还保存得好好的。后来种族冲突升级就很难联络，有整整一周的时间我没有接到她的任何音讯。” 
“然后……” 
“然后又过了几天她父母叫我过去，给我看一封信，官方寄来的失踪通知。” 
闻逸生又点了一支烟，林秋落也沉默。 
“我一直心存侥幸，借机去了好几次非洲，也托那里的朋友帮忙打听。” 
“毫无音讯？”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我终于决定死心。” 
“唉。” 
“你唉什么？” 
“没有，我在想她应该很漂亮。”不，用漂亮绝对不足以形容，艳若桃李，冰雪聪明。反正她自己是绝没有被人等过十年。 
“是啊，头发又黑长，笑起来可以融化冰雪，走到哪里都是一阵淡淡的香味。在我们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不久以后，一个白人男孩还约我出去决斗。”闻逸生的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林秋落有点同他，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感的人竟也如此痴过。对于爱，谁不是心存侥幸呢，可它们总来去匆匆。说多反被无恼，其实多与无都各有苦乐。而自己跟闻逸生的相似之处在于，既不能多，也不能无，徘徊于灭时无法往生，冷漠中封印的是孤独而炽热的灵魂。 
“秋落，”他突然改口不叫“林小姐”而叫“秋落”，吓了她一跳。“你很多地方像她，性格上。” 
为毛偏偏是性格上，不是容貌上身材上？ 
“你们都是果敢坚强的女孩，也聪明。” 
林秋落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还在纠结那三个字“性格上”。突然觉得气温骤降，原来是闻逸生炯炯有神地凝视着自己。凝视也没用，她没什么言论要发表。 
“你刚来闻世，我就关注你了。” 
是吗，前面那么丰满的铺垫就是为了得出这个结论。她想把爱情当个P给放了，且收回之前的感慨。 
“下个月我会正式接受美国的业务，到时候就可以经常来看你。” 
不用经常来看我，美国市场经济，高度发达，我这儿什么都不缺，吃面包蘸果酱还配热狗，林秋落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