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雪寂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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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雪寂
  作者:澹台明烛
  序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东海上孤岛,有派名为焚雪宫。
  梨林遍岛,广殿巍峨。楼阁内有白衣女子静坐,轻轻合上手中执着的书卷,望着窗外千万株开得璀璨的梨花。
  云卷云舒日尽夜,花开花落年复年。
  每年春至,焚雪宫的梨花都如约绽放,争先恐后的赴了这花期。一夜春风来,万树梨花开。那样一夜之间盛开的壮丽,会让人恍然有了错觉——
  原来,这样纯净的素白,也可以成为很热烈的颜色呢。
  白衣女子嘴角轻轻扯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记忆蓦然间翻到了三十年前,轻衫长剑,犹自少年——
  那个眉目含笑的英俊男子,悠闲慵懒的坐在梨花盛开的树干上。眼眸中闪烁着好似月华般的光采,微微笑着折下一枝正当娇艳的梨花递给她,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明烛,你说焚雪宫,是以这遍野梨花命名的么?那么,焚雪,倒是一个很活泼的名字啊。烈烈燃烧着的白色火焰,很贴切嘛。”
  很活泼么?她可一点也不这么觉得啊。
  想来,定是箫声清远的夜半,一帘孤灯,焚雪落寂。也许,还会有微微的清泪和深深的叹息。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从来,都只能是清冷孤寂的意境吧。
  那个白衣少女,心中这样想着,却只是微倾了额,微红的面颊上还有些稚气的神情,凝视着手中的花朵,惋惜的开口:
  “这花折下来,不出两日就会枯谢了啊。慕公子,你何不让它多开些时日?”
  良久,树上才传来一声温柔的叹息:
  “花开堪折直须折……无论如何,它总归是要凋谢的啊。”
  似乎就是一眨眼的瞬间,已经是几十年的岁月滔滔而过。只是如今,还有谁能带着那样慵懒的笑意,对她说——
  焚雪,其实是一个很活泼的名字呢?
  蹉跎岁月谁相念,一想流年百事惊。
  人生如梦这话不假。而她梦醒是在那一夜。
  那一夜,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十年,她已经渐渐淡忘了那漫天的血腥里沉重的悲哀。然而,黑暗中那张苍白绝望的面孔,却依旧是深沉夜半挥之不去的梦靥。这些年来,她试尽了所知的一切术法灵药,依然无法忘却。
  是啊,在她年少的生命里,曾陷入过那样血腥的黑夜——怕是终生,都无法忘掉那些纵横的烙印了吧。
  那个深沉如墨的夜晚,那群明火执仗攻入焚雪宫的洞天派高手,那漫天的血腥里自己的师兄妹们战斗的叱喝或是垂死的悲音,那些本来代表着幸福与期许的红色布幔在风中烈烈燃烧的惨烈凄响。都已经随着时光流逝,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淡化了苍白的影子。
  她记不住自己最尊敬的师父战至力竭的身影,也记不清自己的剑饮了多少人的鲜血。唯一记得的,是还穿着红嫁衣的自己,咬着牙血战前行,一直在寻找——
  那个人,那个人在哪里!
  沉沉的夜里漫天弥漫着血腥,如暗里绝望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而他从黑暗中踉踉跄跄的冲出来,那张脸,她终其一生也无法忘记的那张面孔上,纵横着血污与伤痕,却是如此的苍白绝望——
  在她一生中最黑暗的夜晚,他苍白欲死的面孔就那样鲜明的凸现出来,成为他生命中最后的定格。
  他没有再辩解一言一语,只是那样绝望的看着她。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与她曾经的美好,不过是逢场作戏。如今盛宴已罢,戏台落幕。他们终究是冰炭不能同炉,被命运安排在敌对的位置上,剑跋扈张,兵戎相见。
  她无力的闭上眼睛,心里绷紧的弦豁然断开,竟然涌出了几分滑稽的感觉。今夜,本来应该是她和对面那个人的洞房花烛夜吧?却成为这样血腥残酷的屠戮之夜!
  趁着他们的大喜之日,所有人都毫无警觉的举行宴会之际,引领洞天派大举攻入焚雪宫。师父率大家仓促应战,终是因为疏忽防范,战况惨烈,几近灭门。
  如今师父战死,负雪师兄失踪,生死未卜,师兄妹死伤过半。这一切,便是对面那个男子一手策划——
  这个半年前混入焚雪宫的奸细,今日婚礼后离奇失踪的新郎,洞天派护法之首!
  她明烛瞎了眼,爱上这个阴险毒恶的男子!
  唯有那钟情到死骨鲠在心……一切,怎么会是这样子!
  然而,这种崩溃般的软弱情绪只是一瞬,身旁呼喝厮打的声音,唤她回到现实。
  这眼前所有,都是真的存在着,待你抉择。
  “师姐!”
  一声凄惨的呼喊划破漆黑夜色,直击耳膜,明烛转身相救,却已然不及。平素交好的小师妹明心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了离她不远的地上,被一柄利剑穿胸而过,一招毙命。然而频死的眼睛依然无神的盯着她,微微张开嘴,那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救我”,就此凝固。
  一旁的洞天派弟子得意的笑了起来,尚且年轻的脸上满是冷酷——今夜立功不小,居然当着大护法的面杀了好几个焚雪宫的人。这一战之后回去,自己定会受重用吧?他俯身想从死人身上拔出自己的剑,冷不防胸口一凉,一把剑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头脑空了下来,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倒下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却,混了鲜血,诡异无比。
  身着红嫁衣的女子从洞天派弟子身上抽出剑,蓦然回身指着洞天派的大护法——她的新郎。
  她面对着仿佛离了魂的男子,眼神不再空茫,而是闪烁着清晰的恨意与决裂。
  一字一字,平素轻柔的声音陡然间沙哑无比——
  “拔剑!”
  如今局面,你我已势如水火。刀锋入骨不得不战,背水一战不胜则亡!既然如此,慕思华,今日让我们来做一个了断!
  然而那个尚穿着红袍的男子。却只是那样绝望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英俊倜傥的洞天派大护法,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手中的剑叮然落地,就那样放弃了所有防御,面对她低下头。
  “明烛,请让我解脱。”
  身着嫁衣的女子募地冷笑一声,眼眸中似有火焰在烈烈燃烧!她咬着牙狠狠的从口出迸出那句话,斩钉截铁无回旋之地——
  “好,慕思华,我给你解脱!”
  陡然间拔地而起,一剑斩下了他的头颅!那颗头颅中天而起,鲜血喷溅了她一身。
  她就那样,一剑斩下了那个人的头颅!
  记忆从那一刻起就中断了,唯有铺天盖地的血迹无穷无尽的蔓延过来。那个男子用失神的眼睛绝望地凝视着她——
  明烛……让我解脱……让我解脱……让我解脱。
  这句话,像咒语一样整整纠缠了她三十年。缠着她由豆蔻年华的名车少女变成了沉稳淡漠的中年女子,那之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是行尸走肉。
  可是,思华……思华,我,又让谁来解脱呢?
  焚雪双剑
  “师父。”
  白衣女子蓦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竟又倚着窗阁沉沉睡去,窗外的天色已是稍稍有些昏暗了,窗外千万株开得粲然的梨花,望上去已是一片模糊的暗淡素色,凭白添了些凄凉。
  微微苦笑了下,唇边逸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果然是老了么?现在的明烛,哪里还有当年与负雪师兄并称“焚雪双剑”时睥睨天下的锐气。
  她略抿了抿微有些散乱的髻发。向着门外静候的人影温和的开口:
  “岫儿么?进来吧。”
  白衣少年推门而入,恭敬地俯身行礼,语气不惊微尘的温和:
  “师父,大师伯今日不肯吃药,吵着定要见您,我……点了师伯的昏睡穴。”
  眼神沉稳的少年清俊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犹豫,接着说:
  “大师伯今天一直在嚷着什么洞天派,什么奸细。叫您……快逃之类的话。师父,要去看看吗?”
  略略失神之后,白衣女子便随着少年出了雾失楼,提了避风灯笼,穿过幽梨苑千树万树的素白花朵,向寂魂轩走去。
  寂魂轩,是忘忧岛最靠北的一座建筑,临着藏书的天一阁和炼丹制药的珐琅玉鼎斋,后面就是临海的一处峭崖。那个失了心智的男子,已经在这里幽居了三十年。
  寂魂轩内,迷迭香在百合铜鼎里明明灭灭的燃着,起着镇魂安神的作用。屋子并不很大,被几扇碧纱橱分隔成了几小间。当中的厅堂正对门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字画,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水墨画,作画人显然笔力不凡,寥寥几笔便勾画出了一个月下舞剑的少年,身形灵动,画的空白处,则提了一行清隽端丽的小楷。
  “衣带当风,执日月之手,御剑江湖,与天地偕老。”
  负雪为明烛所作剑舞图题。
  落款处的时间,标题是三十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能够快意恩仇,对酒当歌。那个时候的焚雪双剑,少年侠气,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还做着对未来的美梦,对江湖的向往——以为那定是个肝胆相照的世界,期盼着自己能够去江湖上,做一番大事业。
  那时候的爱与恨,泪与笑,都是那样真切,只是,还不等他们亲自去体会到江湖的残酷与无情,命运就先一步折其双翼,弃于这个小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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