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秦川

  那官员知道自己又少不了一阵骂，连忙上前先道歉起来，嬴渠梁却伸手将他扶起来，魂不守舍地微笑道：“你很好，很好。”
  
  金炉香尽，月来花影成双。
  卫鞅早将身上那套湿淋淋的衣服换了下来，穿上一套楚服，更衬他英俊秀挺。
  嬴渠梁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更露二声响。
  卫鞅叹了口气，让侍女们下去。
  嬴渠梁盯着他，别有深意地微笑。
  卫鞅也盯着他，微微一笑道：“君上还不回去休息？”
  嬴渠梁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惊道：“你不是说我们先回来吗？”
  卫鞅道：“不错。”
  嬴渠梁道：“然后呢？！”
  卫鞅淡淡道：“洗澡，换衣服，吃饭，各自回房休息。”
  他故意将“各自”两个字说得很重。
  嬴渠梁瞪了他半晌，真的站起身来。
  卫鞅又伸出手，倒了一杯酒道：“臣累了，不送。”
  嬴渠梁挪到门口，就听到背后漏出一阵不可抑制的笑声。
  嬴渠梁猛地回过头来，卫鞅已经趴在长案上笑得直不起身来。
  嬴渠梁恍然大悟，一脚踹上门，冲过来抱起了卫鞅，摔在榻上。
  卫鞅还在笑，几乎喘不过气来。
  嬴渠梁看着他，委屈道：‘为什么总要捉弄我？“
  卫鞅道：”谁让你看那小子来着？“
  嬴渠梁道：“你在吃醋？”
  卫鞅不屑道：“我又不是女人。”
  嬴渠梁意味深长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的。“
  卫鞅没反应过来，道：”可以什么？可以吃醋？“
  嬴渠梁摇了摇头。
  卫鞅忽然反应过来，脸上一红，推开嬴渠梁想要起来。
  嬴渠梁已经反手扯落了雪缎洒金帘帐，极温柔地抱住了他。
  嬴渠梁的声音带了一点儿惆怅，一点儿枉然，
  好像在对卫鞅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这已经是第三遍了，也是最后一遍，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
  卫鞅打断他道：“有。”
  嬴渠梁本能道：“什么？”
  卫鞅在他怀中道：“我心中有嬴渠梁，一直有。”
  嬴渠梁一震，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甜蜜、苦涩、说不出的如释重负。
  卫鞅轻轻将身体放松，完全倚在他怀中道：‘君上待臣，亲如兄弟。若非君臣名分，你我便是刎颈之交。“
  嬴渠梁心中骤然冰冷道：”“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卫鞅道：“那你想做什么？”
  嬴渠梁心中酸楚，大声道：“难道你一直只把我当兄弟？”
  卫鞅不看他。
  嬴渠梁猛地收紧手臂，咬住怀里人嘴唇，又放开，咬牙切齿道：’你看我们这样像兄弟？”
  卫鞅眼里痛苦之意更深。
  嬴渠梁放开他，冷冷道：‘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卫鞅慢慢道：‘臣心里有君上，但也只是在心里而已。”
  嬴渠梁了然道：“你不愿被人认为是以媚惑君？”
  卫鞅默然。
  嬴渠梁看了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
  卫鞅不说话了。
  嬴渠梁笑了半晌，冷冷道：“商君在我秦国变法多年，锐意革新，想不到脑子里思想却如此迂腐。”
  卫鞅看着他。
  嬴渠梁继续道：“你变法成功，秦国上下无人不知商君知名，根本毫无媚主之嫌！除非你是觉得两个男人，不可以这样，是么？”
  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嬴渠梁淡淡道：’你不愿意，我不勉强。只当我以前自作多情。从今往后，青山松柏只剩君臣情分！”
  卫鞅猛的抬起头，面上全无血色，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嬴渠梁一把扯开帘帐，下榻。，毫不留恋。
  青山松柏只剩君臣情分！
  君臣！
  君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既然有情，孰能自欺！
  卫鞅忽然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嬴渠梁的手。
  嬴渠梁脚下一滞。
  
  不知是谁先推倒了谁。
  喘息相闻。
  嬴渠梁纠缠住卫鞅的嘴唇良久，终于含住了他的耳垂。
  卫鞅闭上眼，颤抖得更加厉害。
  嬴渠梁安慰的吻了吻他眼皮，道：“别怕，我慢慢来。”
  卫鞅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踢了一脚嬴渠梁道：“熄灯！熄灯！”
  嬴渠梁笑道：“是！是！”
  月光弥漫了进来。
  嬴渠梁摸索着解开了卫鞅的腰带，火热的手探了进去。
  
  汗水滴下来了。
  
不如不归
  矮榻晴窗，情思绵长。
  嬴渠梁慢慢睁开眼，转过头。
  枕边是空的。
  嬴渠梁吃了一惊，一跃而起，却听得卫鞅的声音从外面低低的传了进来。
  “确定是他么？”
  “千真万确！属下怎敢欺瞒商君！”
  卫鞅冷笑道：“就算要嫁祸，也该计划计划好！用暗器，还有毒，这么阴狠，怎么可能是墨家？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到：‘只是这次他们却没料到商君没坐官船，仓促中才会让这么个毛头小子出面。”
  卫鞅淡淡道：’我看他双手洁白，那衣服又很不合他身材，就已经怀疑了."
  那个声音道：“商君……真的不报告君上吗？”
  卫鞅叹了口气道：‘他为国事已经够操劳的了，先别说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声音却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轻轻的脚步声传进来，嬴渠梁认得是卫鞅，连忙闭上双眼，继续装出昏睡的样子，心中却在暗暗思索：”那个人是谁？难道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墨家报复这么简单？“
  宫女的声音在外面想起：”禀告商君，早饭已经送来了，现在就送进来吗？”
  嬴渠梁微微张开眼，只见卫鞅慌慌张张地将帘帐放下，不由好笑。
  食物的香气传到鼻子里，嬴渠梁熬不住了，缓缓打了个阿钱，装作才睡醒的样子坐了起来。
  案上有四样食器，装饰精美，依次是碧于雕菊花纹，白玉云纹菊花、黄玉凤凰衔菊花纹、黑玉卧龙纹菊花。
  嬴渠梁瞪眼看了半晌，笑道：“商君，这是你配的？”
  卫鞅背着身道：‘我从来不在这上面花时间。“
  嬴渠梁点了点头：”不过，我很喜欢，都是菊花。”
  卫鞅反应过来，怒道：“吃饭！不准废话！”
  嬴渠梁笑道：’是！从今往后，我一定听你话。“
  卫鞅瞥了他一眼，动手成了一份金橘水团、一份七宝蜜果、一份桃花米粥、一份楚国特产酒法白虾。
  嬴渠梁一一接过，摇头晃脑道：‘有劳国后。”
  卫鞅没听清，道：“什么？”
  嬴渠梁忙摇了摇头。
  卫鞅也不追究，跪坐下来正要吃饭，却猛地惨叫了一声，又直起身来。
  嬴渠梁吓了一跳：“怎么了？”
  卫鞅道：“没什么，没什么。”
  嬴渠梁忽然想明白过来，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愧疚，伸手拉住他道：“还疼么？都怪我！”
  卫鞅面红过耳，随手捻起一个热气腾腾的水团，狠狠塞进嬴渠梁嘴里。
  嬴渠梁大笑起来。
  
  蜜一般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归国之日，此时已是阳春三月，陌上花开繁，嬴渠梁初尝甜头，一路上不肯放过卫鞅。卫鞅不便骑马，嬴渠梁便也也陪了他在车中，两人长袖下双手相握，偶尔相视一笑，心头温馨无限。
  这一日，隐隐地刚见咸阳的黑色城墙，早有特使等在路边，说是太后之名，请君上立刻过去，嬴渠梁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兆，却什么也没说，吩咐属下将卫鞅好好送到商君府，自己便去了。
  太后宫室在咸阳宫第四重中，嬴渠梁到达的时候，太后早已端坐堂前。
  嬴渠梁低头行礼道：“参见母后。”
  太后淡淡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坐“
  
  嬴渠梁依言坐下。
  太后望了望他道：”渠梁啊，这一次回来，似乎精神了不少，看来有商君同行，一路上照顾的就是不一样。“
  嬴渠梁做贼心虚，道：“是。”
  太后喝了口茶，又道：“商君是我秦国的大恩人，可他至今还没有妻子，你看，将莹玉许配给他如何？”
  嬴渠梁大吃一惊，脱口道：“不！”
  太后冷冷道：“说实话，是莹玉喜欢他，我也挺看好这小子。他若是做了咱们家里人，不是更亲？有什么不好？”
  嬴渠梁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搪塞道：“说不定，他已经在魏国有了定亲？”
  太后道：“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打听过了，没有。”
  嬴渠梁心乱如麻，想要找个理由来拒绝，却又想不出来。
  太后低低道：“商君这些年来，得罪了多少人？”
  嬴渠梁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转换了话题，道：“不少……”
  太后道：“你有把握全部替他挡住？”
  嬴渠梁猛然抬头。
  太后笑了笑：“你是聪明人，母亲不用多说。商君若是娶了公主，就是公室的人，那可就安全多了，是不是？”
  嬴渠梁望着她。
  太后继续道：“我已经说过了，最重要的是，莹玉喜欢他。”顿了顿，“莹玉，毕竟是你亲妹妹。”
  
  嬴渠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挪到商君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