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藏在海底的承诺

第8章


  我望着林或,半晌我们都哑了,谁也没法收拾残局。
  “把牛奶喝了,好吗?”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点头了。
  牛奶是热的,放手里很暖和。
  有些事,其实如果已经可以说是过去了,我也就不想再说出来,再撩拨我的记忆与伤口痛的根源。我可以忘的我会忘,不可以忘的我自己折存在脑海,然后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掠过,然后我把它们剪辑成一张张图片,然后自己一直看得泪流满面。
  字条上写着:凌,好好爱自己!妈妈早就知道你受伤了,妈妈不希望你难过,所以妈妈会尽可能一直去出差,你别伤心,知道吗?两百块是你们走到最后所剩的吗?你们两年的感情才值,在你来说,真的才值两百块吗?女儿,妈妈不会干涉你,可为什么你们之间才剩这些价值你还要牺牲这么大呢?还是对自己好点,明白吗?
  上星期,也就你受伤那天,妈妈去开家长会,你们班主任要妈妈告诉你这个星期天去学校举行毕业典礼,知道吗?
  妈妈
  “林或,今天星期几啊?”放下字条,我看向了林或,他正在发呆。
  “星期天啊!”枫吟的声音。她怎么来了呢?
  我望向了林或一直在看的方向,枫吟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旁边是离瞬。
  “吟,你怎么……”
  “担心点,你的脚……”
  林或把我按住了,没好气地说着。
  没办法,见着枫吟,我一时高兴得忘了自己如今是什么人了,还想像没事人似的起身,无奈。
  “林或,你可瞒了我们一个星期了……”枫吟走到了我身边,从头到尾把我看了一遍,又看向林或。
  “你们还是知道了……”林或突然一脸颓唐,拿过我还握在手里的牛奶,然后把东西都提到外面去了。
  离瞬跟着他出去了,也一脸阴沉。
  他们一走,枫吟便也变得很淡漠,眼里有一层层薄雾。透过镜片,我看见她如海一般的眼睛,泛着潮浪,隐隐约约,让人心疼。
  “吟……”我想牵她的手,可是够不着。
  枫吟低下了头,取下了眼镜。她的长发往两边垂下来,遮住了,我看不见她在干什么,只看见了她的泪。
  “吟,别这样,别哭,你哭我会难过的。”
  “难过?那为什么我要你别太对不起自己可你却给我一个这样的凌呢?我能不难过吗?”枫吟边擦着泪边抬起了头,手还拿着眼镜。
  我一直都发觉,枫吟不戴眼睛就跟另外一个人似的,而且是一个我根本不熟悉的枫吟。
  她又戴上了眼镜,又变回我的枫吟。
  其实我很想不难过,可是枫吟的预言总是准得我不得不难过,不得不令身边的人难过。
  “凌,疼吗?”枫吟是一个很怕疼的人,不,小孩。一点点疼都受不了,一个人的时候会哭得像小孩。我最怕她问我“疼吗”,因为什么疼都比不上她哭时让我心疼。
  我点了点头,不是疼,而是痛。
  枫吟就是比别人特别,她不握我的右手,而是一直想碰我的左手却碰不下去。
  本来我是想试着把手抬高点,那样就会碰到枫吟的手,可突然由手上传来的痛楚却让我失声叫了出来。
  枫吟像被电到一般,听了我的叫声后一动也不动。
  林或跑了进来,离瞬也来了。
  “凌,你怎么了?怎么了呢?”
  看林或着急的样子,我认真地摇了摇头,而眼光却一直未从枫吟身上收回来。如果他们不进来,她一定会很害怕地哭起来的,一定会的。
  离瞬拉了把椅子给枫吟坐,她是很久才晃过神来的。
  “瞬,我……”枫吟好似有些站不稳。
  蓦然间,我似乎看见了他们俩的手扶在了一块。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枫吟坐在了椅子上,离瞬安静地站在一边。
  “凌,怎么了?”林或脸上的表情中有很多不悦与担忧。
  我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连动都不能的手脚,突然这一连多日一齐积压的苦楚全都奔涌出来,只是我竟没有哭,我莫明地笑了,笑自己。
  门铃响了,我抬起头看见林或出去开门了。
  又是谁来了呢?又是谁知道我这模样了呢?又是谁要来笑话我呢?
  “凌……”是白盎,还有离恒。
  林或没有进来,不知到哪去了。
  “瞬……吟……”
  “哥哥……吟……”
  看着眼前这两兄妹,都那么安静,那么安静地不出声音,那么安静地站着。
  “你……看来真的注定不想参加毕业典礼了。”白盎的话谁都明白,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无论后来如何,只要我还没对学校产生任何感情,毕业典礼说什么我都视而不见,与我无关。
  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厌学的,或许从枫吟离开,从开始担心自己的价值与存在。
  也或许总如颖盈说的一般,我确实总想得太多。不知道为什么越想就越觉得,反正人一生走到最后,无论功成名就,无论臭名昭著,还是平平淡淡,最后还不是一般的如烟云过往。就算我的一生辉煌,可是我的最末也不过如灰尘一般。我何必让自己费尽毕生去换一个这样的下场呢?宁可不要什么,即使我逝去得遗臭万年,我还是那么无意义。倒不如,结果反正一样,伟人、平凡人都好,我无所谓。反正会有的总是结局,既然我知道人将来都共有的下场,我还有必要去做什么吗?做了什么不与没做一样?灰飞烟散之后,一切不也依然如昔。
  记得那个时候,也到现在,我都特别喜欢一句话,好似它就是那么的符合我的思想。那句话是: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动,不必将个人的力量夸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这三年来,很多时刻我都拿着这句话,“穿街走巷”,游荡在随时间飘走的该是我奋斗的季节。大概如今,我仍那么固执地把它当座右铭,然后远离身边的人,让自己从本来的有价值到失去价值到没有价值终到一文不值。
  价值?存在?我宁愿不知道它们的意义,至少如今我的存在没有价值,毕竟我给不起它们任何意义。
  不知道是它们太复杂还是自己太复杂,总是不明白,大概真的不该太费思量吧!
  “凌,你还好吧!为什么会伤这么重呢?”离恒小心翼翼地拉我回现实,我看着她,又看看离瞬,最后摇了摇头。
  “你……你是在我家的楼道里受伤的,对吗?”总觉得离瞬怎么看就是怎么让我难受,好似我特别担心他那么温柔的样子会不费任何力气就把枫吟从我身边抢走。可是,枫吟真的就一直在他身边。我从枫吟转学走的那一刻,早就输了。
  大家都在等我开口,我不失众望地回答了离瞬的问题。
  “托你的福,我还摔不死。”
  话过之后,我明显看见了枫吟的手乃至全身都在不经意地颤动。她,难道生气了吗?而离恒却牵紧了白盎的手,白盎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只有离瞬,他看着我,眼中有些愠怒。
  “凌,你未免太过分了。”他真的生气了。
  “我过分?就算我过分又怎样?能比得上你过分吗?”说完话之后,我想到一个不该想的人,那个让我失足掉下去的人。还有,那个让我跌下去的原因。
  “凌,你……”离瞬想说什么,可是枫吟一把拉住了他,不让他说下去。
  白盎也一直很不安。
  在场的,就我一个人一直理直气壮地耍性子。
  “凌,好,我过分。但是我告诉你,你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我跟他之间的事还轮不上你来操心,动怒。”离瞬的话比我有杀伤力多了,当下,在场的就只有他一人一直镇定自若。
  枫吟在他说完话后,拉着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无力地松开了放下了。
  白盎与离恒都讶异地盯紧了我,眼里满是不忍。
  而我,像被无缘无故浇了一身水,从头顶冷到脚趾;又像被火点着,从心底里冲出团团的气焰。冷热交加,我难受得想解开手上与脚上的支架,然后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躲起来,能躲起来就行了。
  他确实是我如今还未止血的伤口,离瞬的这把盐,撒得够狠,够绝。
  外面,突然传来很大的一声巨响。有人关门了,关得很气愤,是往外关的。
  林或走了,走了,他也生气了。
  “对不起!”离瞬放下他最后的歉意,也走了。
  枫吟站起身,看着他离开后又坐下。
  “凌,毕业典礼上需不需要帮你给大家打声招呼?”白盎终于找到话题了。
  “不用。”
  “那什么也不带上吗?”白盎又问我,声音里有明显的漏洞。
  “不了。”
  “这样的话,那我什么也不提,什么你的情况也不说,行吗?”白盎的声音里哽咽的成份越来越多。
  我点了点头。
  “毕业典礼就快开始了,我们先去报到,然后晚点再来看你,好吗?”白盎说不下去就换离恒说了,可离恒却是边抽鼻子边说完话的。
  我又点了点头。
  他们也走了,谁都再也开不了口了。
  房间里,就只剩枫吟与我的呼吸,是那么不均匀。也许我们各自都思绪万千吧!
  “吟,对不起!”我的声音好似特别微弱,在空荡的房间里单独地飘。
  枫吟轻轻地点点头。
  “我不应该对离瞬这样的,我总是不能把他当真正的好朋友来看待……”
  “因为我,是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