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惑贞观

第30章


  婉小姐回得神来,忙起身跪下:“玉婉失礼”
  他拉住婉小姐坐下,执手相望,眸子里竟是拥有整个世界的惊喜与满足。
  相士当朝给婉小姐占卜,是一个大吉大利的上上卦:母仪天下,命带桃花。
  杨坚龙颜大悦,当场选定婉小姐为晋王妃。
  我那心下微微凄涩,后来却想:婉小姐既为杨广的晋王妃,最起码也能天天看见他的微笑,聊胜于无的暗恋,不枉我叫一回‘秋水居士’
  ……
  又过了一年,杨坚废了太子杨勇,改立杨广。婉小姐成为太子妃。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大业元年,杨广登基为隋文帝,下诏册封萧妃为皇后。
  我至今还记得空旷的太庙之中册封使那苍老而庄严的余音:‘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锡赐以纶言光兹懿典。咨尔皇后萧氏,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秉性安和,臧嘉成性,著淑问于璇宫;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曾仰天谕,以册印封尔为皇后。尔其懋温恭尚祇,承夫嘉命,母仪天下。钦哉。”
  册封大典,是何等的荣光。繁华盛世,纸醉金迷。
  册封大典后,又是何等的华贵陶然——红纱飞扬,玻璃闪耀,彩灯舞动,香风不绝。在那流金般的烛光、红罗斗帐下,流朱倩影笑语,而我,这个从来没被杨广正眼看过的杜秋娘,也在你母亲的荫护下封为从三品芳苑。
  我想,如果我杜家有祖谱,这必将是我祖祖辈辈得到的最大的高官厚禄。可是那时,我并不感激你的母亲,因为不管她与我如何亲近,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杨广总是与她并肩相立,而我总是立于她的后面,被她的绝世花容、眩人美艳所遮掩的我,就像那紫泉宫墙角生长的白兰,从来没有人嗅到过我的香气。
  这年,杨广27岁,婉小姐,哦,不,应该说萧皇后24岁。当年我眼中的飘逸少年已经成为一个浑厚沧桑的青年帝王,而萧皇后,从一位尊贵的公主变成皇上须臾不可离开的爱妃。
  世事的变迁,对她的容貌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对她来讲,她的生活只是从皇宫到皇宫,她与生俱来的高贵造就了她雍容高雅的气度,她善解人意、兰心慧质,宽广豁达,她理所当然得到帝宠,视为至宝。
  你,行云公主,就是在萧皇后24岁那一年出生的。
  
  
回忆:杜秋娘夺走了父亲的专情
“在你出生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在那以前,除了你母亲,杨广几乎没有真正宠爱过任何一个嫔妃。
  你的父亲是位少年皇帝,他在27岁时便拥有了这世间的一切,名望、权力、成功,他仪容俊美、才思敏捷,他是那那么高傲的,除了你母亲,任他众生皮相,皆入不得他法眼。
  我每日常伴你母亲左右,你母亲视我为亲妹,并求杨广从各地请了名师,授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仪教女红,我聪敏好学,我偏好歌舞,短短一年便已为成隋宫中舞艺最出众的女子,然而杨广只是称赞母亲菩萨心肠。
  就如他从来没有瞧过我一眼,除了皇后所居的甘露殿,他平时几乎不会去任何一个嫔妃处留宿,无论是独狐皇后懿封的韩妃,还是他自己殿选的美人。这些后宫嫔妃们,在重门掩重门深闺独院里,日复一日捻丝抚琴,日复一日的枯淡。
  她们修饰容颜,研习媚术,千方百计地寻找着侍奉御寝、获幸固宠的机会,为登上女人生存的峰巅,有的以德行开路,有的用色相架桥,也有的以生育子嗣做最后一搏。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因为杨广的心已完全被你母亲独占了。
  我还记得那首在后宫留传最盛的一首诗。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
  当一道道宫墙将她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这些佳丽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获得皇帝的宠爱和临幸。
  这些女人们怎会甘心?
  从此红尘多事,恩怨相缠。”
  杜秋娘缓缓闭上双眼,再睁眼时,微微蹙眉,声音幽幽,梦靥更深:“萧皇后惯带一支玉飞天,后宫就传言,你母亲是玉妖转世,因为萧皇后常帮助杨广在太极宫审理奏折,也有人说你母亲与当朝的太守李渊有染。
  可是开始的时候,杨广对这些谣言都没有在意,反而认为萧后艳绝天下,受到青睐惹人妒都是很正常的。
  因为萧后说想象扬州江都的(后梁曾在扬州立都)紫萝花,杨广便征调一百多万民工,历时六年,修建了一条东北起自涿郡(今河北省涿县),东南到苏杭,全长四千多里的大运河。让他与萧后可以随时乘船到江都。
  因为与萧后常常乐而忘返,杨广又在河的两旁开辟大道,道旁种上榆树和柳树,岸边每隔两个驿站设置一座行宫,自洛阳到江都(今江苏省扬州市),共设置了40多座行宫。
  还专门在洛阳景花宫和江都放萤院中,征求萤火虫,夜游时放出,光照山谷,只为博你母亲一笑。
  可是谁也没想到,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盛宠太过,便如置人于炭火其上啊!就是因为这些行宫造成的嫉妒,那些谣言更盛了,也拉开了萧后与杨广决裂的序幕。
  最开始传这个谣言的就韩妃,她与我同时双十韶华,也与我同样痴迷舞蹈,我们一齐切磋时,她常常问我:你长得那么娇艳,皇帝在去皇后那的时候,有没有恩宠过你。我黯然道:没有,从来没有。韩妃笑着:如果没有萧玉婉,妹妹嫣然巧色怎么会被忽视得一文不值呢。
  我心中难过得似被一只手紧紧揪着,她的话说到了我的心里,入宫的8年来,我就像一支不被主人欣赏的金丝鸟,每天顾影自怜地梳理着羽毛,在宫外,我还算是个自由之身,哪像现在这样心也不得自由,日日受苦。
  我那时被膏油蒙了心,忘记了我是怎么没被赶出张府怎么进宫的,反而在韩妃的挑唆下,对萧后的敌意越来越深。
  我们开始研究如何获得杨广的心……也许对别的女子来说太难了,可是对我来说却很容易,在他们身边生活了8年,我太了解他也太了解萧后,更了解他们之间的一切情事与动心。
  我与韩妃达成了一笔交易。
  韩妃说我像一个人,于是次日,我随她一齐来到冷宫,拜访在萧后进宫之后,杨广唯一宠幸过的甄才人……在她那里,我们学会了当世最为惊世骇俗的舞蹈洛神舞和百花酿出的群芳髓。”
  “之后,我找着萧后当年在栖灵观与杨广邂逅的那身白色道袍,并在袍身绣上‘秋水’二字,韩妃找人做了一首哀婉的诗,我们来到江都宫内的冰心寺,再由韩妃学着萧后字迹,邀请杨广来此。”
  我的身子一震,原来我身上的两样“至宝”竟我母亲的敌人对付她的毒药么?
  我抬首看杜秋娘,她是背着对我,湖水中微微映出她的轮廓。虽是看不清表情,但我知她定是噙着笑,语调柔和得仿佛都要滴出水来。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那个春夜,我站在冰心寺那间小小的禅房里,面向三清,双手合十,此时暮色渐暗,红河日下一般的光影离合之中。院落周遭有小株的梧桐密密栽成,林中幽静,凉风悠悠暂至,不由叫人蕴静生凉。
  我听见杨广的脚步落于园中。
  我的心咚咚地跳。
  这一天终于来了,他注视我的这一天。
  我立于三清前,声音放得平缓且清柔,乃是真心许愿:“信女秋水,无才无德不足以保养皇嗣侍奉君王,心怀感愧无颜面圣,在此诚心祝祷吾皇得上天庇佑,平安喜乐,福寿绵长。若得所愿,信女愿一生一世清心信奉,再无承恩宠。
  祈愿之后,悠悠一声叹,是那一首诗。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那脚步轻声而止,我知道,他定然是恍住了——一个穿道姑服饰的女子,在暮色四合之中,当年的寺中仙子此时已是妇人,而我的少女之姿却依然是他那年的梦。
  我不晓得这个溶溶春夜里枯寺中飘着百花的香气是怎样慑魂的情景。但我知道这样奇异的情景之下,我的话会更易字字刻入他心上。何况是在萧后缠绵病榻,半月不能侍寝之时。
  心智清明如水,长吸一口气,只等他的到来。
  可是真得很静,静得让我心焦,让我差一点丢了自信心。
  有悠长的叹息,那样轻那样柔的声音道:“婉儿,是你么?”
  鼻翼微动似被什么堵住了,一丝哭音连自己也难压抑,只是背对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过来在背后轻轻将我拥住。
  直到我转过脸,他的唏嘘和讶异再难掩抑:‘是你?’
  眼中的泪盈盈于睫,将落未落。曾经对镜研习,这样的含泪的情态是最惹人心生怜爱的。我低着头,似是尴尬又幸福。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语气并不严厉:“为什么穿着皇后的衣服……这‘秋水’二字是你绣的?”
  我似受惊般跪下:‘奴婢只是怀念当日寺中相见,没想会遇见皇上,并非想冒犯姐姐与皇上,请皇上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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