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惑贞观

说话间唇齿因寒冷而微微颤抖，风翻起衣角如蝶展翅，天水碧的颜色高贵中更显得身姿清逸，温柔楚楚。
  “当年？你也去了栖灵寺么？”一边说着，一边已握住我的手，语气心疼道：“手这么冷，不怕再冻坏了身子。”
  这一握，意味昭然，我已知晓，我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是8年来对一个笑容的眷恋，全部讲出来怎么会不打动他的心？
  一切一的切，对我来说，都不如被他裹在怀中那一瞬，真是难得的福泽。
  ……
  我与韩妃成功了，等到待到萧后久病初愈，恢复容光时，我已被连升两级：寺中偶遇后当夜侍寝，晋为正四品美人；次日一舞获君欢，赐封正三品贵嫔；再过七日，为主荐美，共同侍奉，赐封正二品昭容……
  按照与韩妃的交易，在我的安排下，她很快受到了杨广的宠幸。
  我为杨广荐美还有其它的原因：一是我深深知道，虽然我有洛神舞与群芳髓，但我能从三品芳婉晋为帝王宠妃，不过是身上有萧后和甄才人的影子。所以，我不可能完全李代桃僵，成为第二个萧后。其它任何人也都不能。二、我深深知道“欲擒故纵”这个道理，在一个男子明白从女人身上获取快乐的时候，适当的“放纵”会让他更宠爱你……
  于是，我不断地对杨广推荐后宫那些美人，其实这些美人原本就是他的，只不过在遇到我之前，他没有真正尝到过“欢好如流水”的快乐。
  男人的痴情与纵欲只在一线之间，经历过纵欲的男人，他心中关于爱情的信念便荡然无存，他更不会刻意追求哪个女人，那是多么枯燥？由于我，杨广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荒淫无度的帝王。他说，是我带他找到了真正的天堂。而那些后宫的女人们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就这样，江都宫不再为你母亲一人所有，杨广甚至建了迷楼，有时有诗称：“月下虹霓生水殿，天中丝管在迷楼。”迷宫是天下美人的集中营,一百个宫殿，一百个美人，每年春日，他都会浩浩荡荡带着百美游运河，成为当年洛阳与扬州的一大盛景。
  
  
第三十四章 回忆：萧后出家 杨广手刃公主
  "但那荒淫纵欲的爱，却只能使人堕落毁灭。杨广的性情也渐渐变得乖张暴戾，可是却依然没有人能够动摇你母亲的皇后宝座。
  而这时，后宫的女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安分了，越来越多的人私下数落你母亲“玉妖惑主”，更有人重提当年你母亲在江都宫放萤院中与太守李渊、李浑相遇，二人著诗称赞萧后之美一事。
  也许，当时李唐王朝正在悄悄酝酿，谁也没想到这个谣言竟会与大隋的没落与李渊的造反会有什么紧密的关系。
  此时，萧后正因为杨广的纵欲对其疏远，这更造成了疑心，杨广先是寻找借口以“反隋”的名义杀了李浑。
  这李浑的父亲李穆，乃是西魏北周的名将，却没想到竟是个软骨头，入狱后，竟因不堪重刑而诬陷萧后勾引他。
  杨广大怒，虽未贬萧后，却将萧后遣出隋宫，赐栖灵观带发修行，由掖庭局看管。
  萧后贪冤入观时，已有四月身孕，可是杨广却不知。
  萧后什么都没有辨解，只是在那年冬天诞下你之后。在栖灵观出家。
  因为深知杨广生性多疑，你的出生在他面前不可能被隐瞒，她将这个襁褓交给我，托我好好抚养。
  在那一瞬间，我心如死灰。
  我突然看清了自己，原来，在我的心里，那个观中微笑的少年杨广，远远没有你母亲重要。
  我哭着求她，喊着“婉小姐”向她忏悔；我跪在寺外三天三夜，昏倒了又被救起，救起了继续求她。
  她恍然，深深地看着我，可是最终却只给了我一句话：“只愿来生身华菩提，心似琉璃，而从今往后只是普通的妙成道姑。”
  她站在我面前朝我微笑，笑颜好似珍珠淡淡的辉芒流转，身姿翩翩依然若8年前瑶台月下临风而立的仙子。我在那一瞬间明白，她的动人之处我永远不能企及分毫。
  我在那一瞬间更明白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争什么，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她心中所想，亦岂能是我杜秋娘能明白的。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按照婉小姐的意思做到。
  而且，于现在的皇上来说，她在他身边，就是一个好归宿么？当帷幕落下，流言淡去的时候，愿她可以远离是非，洗尽铅华归于朴素，不论红尘能否看破，愿经文带给她一片云淡天和。
  就这样，我带着你回到皇宫。
  可是，我没想到，当时的后宫争乱已不是我能看透和控制的。她们为了争宠能把萧后斗下去，何况我呢？当我把襁褓交给杨广的时候，他脸色阴沉。
  那时，朝中正值有人密靠李渊造反，杨广身边一个与我交好的宫女悄悄告诉我，今日，韩妃曾在杨广面前栽赃称这孩子乃是萧后与李渊的私生子。而萧后违背圣意剃发出家，更被杨广视为叛逆。杨广甚至没有看那襁褓中的字！
  我只觉得脑中一阵阵发凉，心中却是如明镜一般刹那雪亮。
  我飞快地跑到育儿房，将你和厨娘的孩子掉了包。将你娘出家前给你的玉飞天包在一个破旧的襁褓里，逃出隋宫……
  后来，这襁褓里的孩子死于非命——杨广在韩妃面前将公主的代替品亲手血刃。”
  我一抖，好像那刀就砍在我的骨头上，发生铮铮之声。
  ……
  杜秋娘继续道：
  “我逃出隋宫以后，靠变卖头上的首饰，在乡间隐姓埋名10年。
  直到大业十三年冬天，我来到长安，那时，杨广……已死。李渊已经攻克长安，长安郡乃是原绛郡太守宋老生。曾与萧后相识。
  为了隐藏你的身世，宋老生资助我开了一间黄华坊
  宋老生告诉我，可将你的身世公诸于世，唐王李渊是一个“尚冠冕堂、容旧贵”之人，很多隋朝旧部都被重用了，可能杨圭媚而够恢复公主爵位。他多次这样劝我，可是我却又十分矛盾焦急。
  矛盾的是，我不希望再将你送回宫中，可是你母亲曾有过这样的托负‘不求汝轻怜密爱，只勿让她哭泣远别’。意即希望你能够回到隋宫。
  焦急的是，你慢慢的出落长大，你和她是那么的像，那麽自然的、无与伦比的真淳素的天生丽质。就像长居洛水中的美丽女神，忽然兴到现身水畔。在黄华坊这样一个地方，根本很难掩饰住你的身份。如果真有一天身份显现，我杜秋娘怎么能够承担得了你的安危？
  于是，我便想，让你见到当朝的王子王公，如果能让你嫁给他们，在这乱世之中得到庇佑，虽委屈，却也不枉这前朝公主名份。
  ……
  后来，齐王出现了。
  他对你一见倾心。
  是啊，你这样像你的母亲，我将那洛神舞、浣溪纱全都传给了你，这世间又有哪个男子能在你面前不动心呢？
  如果遇到你的第一个男子不是齐王，而是当朝太子，甚至当朝皇上，也一样会栽倒在你脚下吧！”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仿佛轻描淡写一般无关紧要，然而我听清楚了，不管我是不是杨圭媚，要我嫁给齐王的过这后半生，不！甚至是我母亲的后半生，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由于母亲对她的一时仁慈，将一个蛇蝎女子收在身边，我才不能像一个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纵使隋朝灭亡了，我也愿意和恩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
  父亲对母亲的误会竟如此之深，连母亲离开世俗前的最后一句话不屑于看。如果他真的看了——人生初见，古观萤火，经年痴缠，他会不会忆起栖灵观初遇那一刻？想初初相遇时，在母亲眼里的背负古剑的年轻的父亲，也应该如月光王子一般，要不怎会经年痴缠？
  由于这个蛇蝎女子，我过去十年的命运的命运改变了，一切都按照她的安排，在她——这个害了我母亲半生的女人身边长大，并成为长安第一名妓，可是，她凭什么让我扮演这个角色、破坏我的名节？我难道不可以在草芦里作为一个村女长大么？我为什么像个交际花一样，以出卖母亲给我的美貌，而去沽价自己的后半生？
  也是由于她，我母亲才不得不寄身于栖灵观——母亲原本是世间最温柔善良的女人，在这深宫之中却被深深被利用，成为了这些蛇蝎女人们为了荣宠不惜牺牲一切的陪葬品。
  我很想质问她，很想骂她，很想打她，可是母亲当年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淡淡一笑呵！是何等的气度与慈悲，一个女人对待夺去她爱人的人，怎么会有这等的慈悲？或者她真的是看透了凡尘俗世，这一切的一切在他眼里只是拈花一笑，云淡风轻。还是曾受过天下最多宠爱的后，已经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足够？
  而且杜秋娘的罪过不仅在于此，他打碎了一个父亲与母亲爱情的象牙塔，她是那么残忍地破坏着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只为了一已之私。
  他还打碎了一个帝王的尊严，让一个年轻有为的帝王在迷醉和酒色中度过。我看过父亲杨广在年少时的述志赋：实不遑于启处，将何情而自安！若临深而履薄，且愿安乎容膝……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是天生自暴自弃、沉耽声色的？
  “不求汝轻怜密爱，只勿让她哭泣远别”，昔年情真意切的父亲皇帝已经不在，我还去宫里做什么？
  仅仅是因为她对我母亲意思的误解,我便要嫁给齐王，做什么齐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