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第19章


他嘴角带了微微的笑意,没有了白日里那样神情的目光,看上去空旷而不凝聚。这使我很惊讶,很难想象拥有这样白马的主人眼神里竟看不出丝毫会武功的迹象。 
      “兄台的马真乃神物,我这匹老马就窝囊至极了。”说着俯身欲拉老马起身,它却赖着不动。直到白马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才慢慢爬起来,看得我暗暗称奇不已。 
      白衣男子将我让至溪边的一处空地,又燃起了堆篝火。我仔细的端详着他,他的手白暂而又纤细,但点火时却显得很稳,他的眼角眉梢间始终藏着一种沧桑。 
      从没有与人萍水相逢却如此坐在一起的机会。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线牵引着我,我总觉得他的样子很吸引人。俊秀的面容下落寞的目光,飘逸的气质下灰白的头发,这些是那么大的反差。更有,夜风中他白衣胜雪的猎猎做响。 
      忽然我有了一个错觉,怀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手指轻轻的摸了下暗藏的碎月刀,三寸三分,刀身冰凉,于是,我变得冷静。我不会去问他日里为何那样看我,也没有去想为何以他绝尘而去速度,此刻却只行到此处。仿佛一切都回去今天日间之前,现在与他只是初见,我不想因为对他的好奇而改变了我一贯对人的态度。 
      我直觉他很危险,如果太过接近会令人因他而改变。我如此说道:“敢问阁下马是为何名?这一嘶一鸣就有如许威力。” 
      白衣男子起身言道:“朋友既是问起,我就大概说说,此马通体白如明玉,体长步轻,鸣如狮吼,声到处群马辟易,乃马中霸王,顾尔得名照夜玉狮子。” 
      “照夜玉狮子?可是与前朝水泊梁山三打祝家庄时起因之马同名?兄台是如何得来。”我问道。 
      白衣男子略沉吟了下,道:“似乎正是与朋友你所提及之马相同。这原是家中一位长辈于西域购得又送了我。” 
      我微叹道:“如此神品,兄台福气,令人羡慕。” 
      白衣男子双手后剪,抬头看着夜空,背对我道:“何来福气,漂泊山水,孑然一身,唯此马为伴,纵然是通灵神物,也徒叹奈何,人生真是寂寞啊。” 
      说话间,白马上来,轻蹭着白衣男子,我那老马还是远远躲在一旁。他转身而立,我看到的又是那复杂难明的目光,似在看我又似不是。 
      篝火噼啪做响,我避开的目光。 
      “人生,真是寂寞。”我喃喃的道,“他”也曾这样说过。真的寂寞吗?独自一人,断头换金。但千金散去之时,繁华尽处后,万籁空象之际那未曾泯灭良知与噬骨的仇恨充斥,那一刻,我很寂寞;在梦里娘的话语,美丽的容颜和那朵为我绣的兰花,我也不寂寞。 
      想到此,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道:“一个人远行在冰川荒漠,一堆火一滴水的偶遇,那不会是寂寞;一群人聚在一起,饮于闹市,放浪形骸,你身在其中,那也会寂寞。所以,寂寞来自于本心,而非是人生。兄台寄情与山水之间,应是快意,若万物不记怀于心,自是得意的时候多,失意的时候少。” 
      我不知道为何与他讲了这段话,宣之于口对我来说并非是件易事,但看着他我又忍不住言道。其实,说起来容易,但自己又何尝能作到。 
      “难得难得。”白衣男子仰天大笑:“小兄弟,年纪甚轻,却有如此见地,我要是能如此这般或许一切真就会好了。” 
      我忽的感到他的话断了,目光怔怔的看来,穿越了我。我回头看去,她,青衣的女子,冷而艳。 
      “唐梦魂,这么多年,你跟又不来,我走你又不去,你明知道他……”她断了断,但我知道她什么意思。“唐梦魂,你不是男人。”说罢消失在夜色中。 
      白衣男子,或是唐梦魂,举步又停。 
      …… 
      风吹而火渐熄,烟向南飘散。白衣男子低头在想着什么,我也默然无语。 
      沙沙有慢慢的脚步声,“南无阿弥正等正觉正法无上师。”一声佛号传来。“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我抬头看去,心一沉,却还很静:“梵真,你竟然没死。” 
       
      
       
卷二 杀敌万人前
      第七章 为善为恶
      有时人生真是奇妙,有些事,有些人,该来的你总会遇到,躲也躲不掉。她,还有梵真,暴雨梨花针过后的梵真,唐卿颖并没有提起梵真的死活。或许他站在这里,只是上次的一个意外,但能让这意外变成现实的人,就绝对是个超越了以往我对暗器杀伤力理解之上的高手。 
      这一切只是梵真与我,与别人全无关系,唐梦魂也正很好的表演着毫无关联的这个角色,对我们不闻不问。 
      我无须探求梵真北上是返回藏边还是别有他图,至于刘天杭死后,华严没有随他同行,我也没有兴趣去理会。 
      梵真缓缓的踱步过来,每一步都暗含一种节奏。我定定的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的畏惧。他低声吟道:“故知般若波罗密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上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密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我被他念得心里一紧,象被东西系住了般,我喝道:“梵真,既然今日相见,你意欲何为?” 
      梵真缓缓的道:“老衲本欲渡你,奈何施主罪孽太多,就是佛祖慈悲,怕今日你也难逃公道。老衲既是与施主有缘,就忍不住吟诵一段经文,让施主免堕阿鼻地狱,能早日往升极乐。” 
      我哈哈大笑,狂声言道:“那就要多谢大喇嘛了,只不过我怕极乐不要我,阿鼻也不收我。” 
      他慢慢的走来,踏的步音却很重,我一向冷静的心,随着他的脚步似急实缓的在耳畔敲击,已经乱了。 
      我以为,心乱却并非是源于梵真。她话的绝决,伤了他;我不知道唐梦魂与她是如何交情,我也能感觉得出那与我毕生的一次也并非简单的一时错乱,她当时狠绝冷清的目光和最后的一脚都清晰的告诉了我这一点。在娘的仇恨面前,这些往事不过是惊鸿一瞥,了无痕迹,我以为我根本不会去在意,但今夜那句话出口的一瞬,同样也伤了我。 
      白衣胜雪,华发早生。若竟至此,情何以堪。任何人站在我这个位置想都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 
      我本该是静来想想,梵真的出现无疑让我觉得厌恶。我失去了耐心。失去了以往对敌时的判断,忽视了高手相争时气机感应,我只有一个念头想立刻的结束这一切。 
      三枚金钱镖直袭梵真,但几在出手的同时我便意识到了形势的不妙。 
      梵真步子必暗含着密宗身形意密的无尚法咒,似急实缓竟是一层表象,步踏乾坤间,似缓实急,他身子徒然变速,向左一跨,又向右一摆。似乎动作竟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三枚镖已然失去了作用。 
      这顿挫的变化,让我尽失先手。心情的不静,让我一时难以看破梵真步下的玄机,那步步频穿间的变幻,每一个节奏都连环相扣,我的随手而挥的一瞬,一个实在而又清晰的感觉从心里涌便全身,自己被一张网束缚住了。 
      天地、树木、溪水、篝火。四周的一切景物都不是单纯的孤立着,而是紧密联系起来,织起一张网,绵细而缠绕,梵真便是这无形巨网的根源。这网越缚越紧,越来越近。便如无形之力,无影之丝。让我有力难施,似乎他每踏一步的声响,都在诱使我挥刀硬撼过去,但直觉上却有很大的不妥。 
      “蓮華三昧耶”梵真终于收网了,脚下贴地延展,这一刻我想起了华严。如果说华严的气势如不动的大山,那梵真就似是水中流转旋涡。如果说华严的招法只重在脑海精神层面的影响,而同样这势在梵真的施为下,却是精神身形都被其束缚。我若不能平心敛气,道心相守以对,待他气势疯狂至峰顶,今日我必然难逃善果。 
      一道真气在体内燃起,十二重楼贯穿而过,由一道化做一片,碎月刀扣在手中一刻,情逝的功法已运在弦上。 
      就在即将击出的刹那,心里再次感觉到一紧。我徒然发现,梵真不知又用的是什么手段,刚才的那段经文在我心灵的某处结下了一处精神的法印,隐隐的限制着我。 
      情逝所出的先兆,已然引起来了周围越发紧绕的缚力。伤人先伤已,是情逝的第一层要诀。那需要一往无回的气势,与敌协亡的决心。但这无可形容,若有若无的印结却将心中涌起的万丈豪气,悄然化解。此刻若以情逝舍身相抗,必败无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孙武这句话,道破了兵家之尽,但对手亦是己彼尽知的人物呢?机谋布置全无用途,怕胜负该取决于实力及临阵时的运气吧。 
      明白归明白,但却找不到应对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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