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第25章


 
      进了营门,李潜将粮草运至仓房后,百姓安置到后营处的厢兵营,这时我才知道军营内所谓的厢兵竟是少得可怜,这个军需大人,有品有权,却几乎无人可管,这些百姓自然一下子成为了他的原班人马。之后李、叶二人各自去复命。 
      是夜,帐内鼾声大做。还是在身为军需官李潜的特殊照料下,才分至两人一间的军官营房。黑暗中,看着桌上放着的那套军衣,我直如梦中。有这么句话,到不到是结果,穿不穿是人生。因为有了最后的果,才有了中间这个过程,并且人的大部分力气还都花在穿越这个过程之上。抛开结果不论,在这个过程中有吃粮当兵的一天,也算得上是奇妙了。 
      或许军中这种在下层军官间的营盘轮换是常有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对我的倒来的兴趣,也只限于互通名姓而已。之后,便吹灯睡去,于是我就明白了个道理:在军营中能安然睡去的,不是定力其高的老兵,就是鼾声同具杀伤力的此道高手,在我边上的当属后者。而我却不在二者之列,这几年杀手的习惯更造成了,我用运气修炼代替睡眠的时候常有发生。此刻,气走全身,和着有节奏的鼻息,却很难进入那种有意无意的状态。我索性坐起身,穿了军服,跨步出了帐门。 
      入夜后的军营依然灯火通明,我尽量挑选阴暗的角落潜行,偶有巡逻队伍经过,我也依靠口令,无险无惊。但接近中央之地,岗哨便明显加多。我这等穿戴的士兵无法再做寸进,鄂震之行也不急在一时,自不可先行暴露了身份。 
      既然刺探鄂震不可得,剩下的便真成了无事可做。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句俗话,虽然有一部分因素是同帐同僚造成的,但用在此时也还恰当。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结束这种生活方式,一切从新再来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无聊所以空虚,空虚所以寂寞,寂寞所以没有希望,没有希望我还会为了娘的希望继续活着,这便是我的道理。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后营,这是我唯一熟悉的一处,李潜睡了没呢? 
      总是因为了想了,所以才会见了,先不去考虑这个论断的合理性。只是,我却真的看见了李潜,看着此刻的他,我忽然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 马不食夜草不肥。 
      在李潜的一亩三分地,单隔出一地,确实甚少有人至此,多少有些天高无人管的感觉。他面前燃着一堆薪火,上架着一支兔子,通体烤得金黄诱人,不时有油滴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火势,不停的转动着摇把,随着他撒着作料之后,一阵阵肉香扑面而来。他赤着上身,一身厚肉,被火光映得通红。 
      他的目光专著,却只见树叶而不见森林,竟没有看见我的到来,我上前打招呼道:“李兄这么晚都没睡,还有这等兴趣呢?”说话间一步步走了过去。 
       
      
       
卷二 杀敌万人前
      第十一章 入营一夜(下)
      “啊,于兄……你倒真会赶时候。”同时他的小声嘀咕一丝不漏的飘进了我的耳朵,他并未察觉。继续道:“既然来了就尝尝我烤的兔子,火候一流,保证你吃了十日难忘。嘿嘿,不过我就得少吃了。”这句说得半真半假的话,让我几失声笑出,此人对食物的敏感简直超乎常人,竟能把吃的问题说得那么自然。不过晚上的确没吃什么东西,这香气又实在诱人,我便也没和他客气。 
      接过他撕下的兔腿,入口香醇酥软,瞬间即化,以我吃惯龙肝凤髓百种滋味而寂然不惊的定力,也禁不住连吃数口。这兔肉口感的确极佳,尤其这佐料。都说兔肉本身无味,配之以何,其味必当随之。此兔肉之香,非鸡、非羊、非猪、非狗,不在平日所食之中,煞是奇特。 
      于是我道:“李兄烤的这兔肉,确实美味。” 
      李潜埋头大吃,这片刻已吃进去了小半支,听了我的话,更是洋洋自得:“这是小郭子,刚才路上打来孝敬我老人家的。这小子我果然没看错,有些资质,以后可以好好欺负。至于这兔子,乃是加了我独门密制的佐料,佩服我掌握的精妙火候烤成的。于兄想来学不?” 
      小郭子便是那个红脸猎户,但被李潜这么一叫,让我立刻联想起一种叫做太监的特殊人群,怎么听都非常别扭。不过对于他的这种语态,我已经开始渐渐适应。我并不介意美食,但对如何烧制却兴致缺缺,摇头道:“既是独门之秘,李兄定要自己保管啊。” 
      见我如此,他却毫不理会,自顾自的与我大谈特谈这食中之道。一时间天南地北,河泊山川名目繁多的食海名菜,接连从其口中蹦出。什么大至西域的烧驼峰,百越的炖蛇羹,西夏的烤全羊,齐鲁的秘闷牛舌;小到荷叶蒸粉饯,清水玉晶丸。这些名菜中有一片生肉一两金的河豚生鱼片,有价只十文的酥叶烩青笋,李潜甚至还提到了西湖楼外楼的名菜绝技碎烧鱼。 
      听了他这么滔滔不绝的叙述,让我惊讶非常。想我这七八年来,为了那一百命的交易,不时的就要四处游荡,想孤陋寡闻也不太容易。杀手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银两自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值得留恋。名楼贵宴也不知吃过凡几,出名的菜肴也算是耳熟能详,但比起此刻李潜口中所述,只能说是山中一角。 
      我叹道:“李兄竟是个食中大家,如此多的菜名记住已是不易,更别提将其统统尝过。” 
      李潜摇头晃脑,甚是志得意满的道:“于兄你会错意了,区区在下非是尝过,而是均能亲手烧制而出,哈,佩服我吧。” 
      “哦?”即便杀人也不曾皱眉的我,听了他这句,还是惊讶得叫出声来。所谓为厨当有厨品。厨师不说长得英俊伟岸,也起码也该五官周正,全身上下看得干净顺眼。而这李潜满身肥肉,汗珠油腻混合在一起,泛着光亮,若说他是个抡锤铁匠倒有些相像,至于说能烧出锦食美味,金玉满堂彩的名厨,是万万令人难以相信。 
      况且以我对他的观感,说话总有水分掺在其中。所以在某种不知名的心理作用下,我试着道:“这么多的菜肴名吃,李兄是如何学得?” 
      “我自幼好吃,立志吃遍天下名吃。”李潜义正词严的朗声道。只是这等志向让我如何也无法苟同,我以前一直没有想到,原来希望也可以是这么庸俗。 
      他接着又道:“我因为好吃,所以对吃就格外留意,慢慢的也就越发会吃。开始是对家中厨子非常关注,对他烧出菜中味道的咸淡厚重提出想法,让其尝试。但他用料谨慎毫无变化,渐渐我就自己摸到了门路,自己动手。火候虽然略逊,但味道上却多了变化新意。后来我远远超过了他,便开始不满当时的吃食。家中颇有些财产,老爷子也不如何控制。年岁长了点,边开始四处游历,人家出行看的山山水水,我却钻的是酒楼饭馆,专挑稀罕特色,头牌名菜来吃。自己琢磨,拜师请教,甚至后院偷师我统统用过。一路上我是边学边吃,边吃边学,厨艺大有长进。银两尽了也不回返,以厨为生,继续上路。久而久之,便吃出这么多名菜,也学会了这么多的做法。不过我非是一味模仿,我也创出了我心得体验。再后来老爷子派人寻来,让我回家从军。我别无所常,惟吃一途才是强项,于是做了个军需官,其中一项即使安排伙食,我也算学有所用了。” 
      “李兄真是毅力可佳啊,不过令尊大人送子出征,更令人敬佩。”我轻描淡写开始转变的话题。不过说到此,便让我想起来那个叫唐风澜的男子,突然我发现这个名字已经被淡忘得很久很久了。 
      李潜很自然的又把话题拉了回去:“嘿,老头子是个提刑官,通过门路给我弄了个五品的通判,也算是刑名系列了。不说这个,咱们还接着说吃,于老弟你可知道,什么样的厨艺算得是上上之品?” 
      对于这种死缠烂打之人,除了转身即走外,剩下只有与其继续这个话题下去。不过想李潜这个人能将一种坚持,十几二十年一路走下来,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他提的这是个与我平日毫无关联的问题,略想了想,我记起了境界的那个道理,于是随口道:“厨艺我虽不甚了解,但我以为,无论做何事,欲到登峰造极,不是看的一事一例的得失,而是一种境界,简单说就是对事物的认识和理解。就好比练武,功力超绝、招势奇特固然是成为高手的前提,但惟有对境界的超绝认知才有可能真正走上绝顶的颠峰。” 
      李潜突然很奇怪的看着我,道:“原来还有这样一种理解,听起来有些似是而非,但却又很有道理。境界,嘿,于兄弟的见解令人佩服,佩服啊。”从他口里毫无虚情做作说出钦佩之词,除了战场厮杀这才是第二次。 
      他接着又道:“我来说说我的理解,所谓上上之品,非是指一餐一菜:像河豚生鱼片这种选材金贵的天下名菜,做起来却是简单的出奇。将蒜汁融入酱油;只需切肉下刀时,注意每片的薄厚,不可伤了河豚肉质的经络而没了咬头,又不能因为肉厚而失了鲜美的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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