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第30章


 
      不赌不等于不熟悉,对于骰子这种人人均能明白的把戏,自然也难不到我。赌具有很多种,但却只有骰子具有多重性,起码对于习武的人来说,至少它可以是练习听风之术的附属品,甚至暗器手法在控制点数时也非常有效。在我看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而且有很多人都可以准确听出其中的点数,也不希奇。 
      荷官的动作变得轻盈而又飘忽,摇盅的姿势由单手变成了双手,力度轻重有了不少的改变。骰子之间的互相碰撞,骰子与骰盅之间的碰撞,短促而又细密,两种不同的特征交织在一起,便成为了一种连绵不绝的享受。 
      她的表情认真,仿佛这骰子,骰盅已经不是单纯的赌具,而是被她赋予了某种灵魂,成为了一种艺术。但这些都左右不了我,所有的灵觉都放在了耳上。 
      下一刻,四个蓝色的筹码再次押到了豹子上,揭盅而见,三个六,赫然又是豹子。赌桌上的两把豹子,都是我一家独赢,庄家通杀的局面,四周开始议论纷纷,一时间聚拢了不少的目光。这时身上的军服倒成了最好的凭依,李潜自然会好好利用,拉住叶云飞,将想挤到身旁的赌客,或用臂膀,或用军服下的配剑,牢牢的挡在了一边。 
      连赢两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充其量现在也不过是十六两银子,这种档次的赌局在一家赌场里应该是被司空见惯了。可当我连续赢到第八把的时候,它的意义早已经变得非常不同了。 
      筹码已经堆了不少,甚至有了一支很少用的金色筹码,加起来大概有二千多两,已经远远超过了李叶二人开始输的上限。虽然我和叶云飞很想见好就收,李潜却死活不干。与他开始死活不来的态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倒不担心输赢,钱是我最不在乎的东西,我不想继续的理由是出于杀手凡是低调的习惯。不过到了这一步想不引人注意是万万不可能了。 
      在李潜的眼中,每次我都是孤注一掷,看的他是心惊肉跳,但接连的胜利也让他对我有了无比的信心。 
      紫衣女子的鬓角已经微微见了汗,不单是我这两千多两,后几局已经有赌客开始跟注,让赌场又损失了不少。还好在她是在我赌资不多的时候开的豹子,没输几两,但却赢去不少,总体下来还不算输得太多。不过从她的目光里,我知道她已经逐渐失去了信心,开始动摇。 
      用手一推,我将二千零四十八两都押在了大上。赌客大声起哄纷纷说,这样的魄力,他们是生平仅见。这种一听就假的逢迎之词怎么都令人不舒服。 
      “开、开、开”众人的叫声中,荷官有些犹豫不绝。 
      “让我来开。”…… 
       
      
       
卷三 何需千杯醉
      第二章 楼外楼主 (下)
      一句音冷似冰的话由空处传来,不高,却已经足够。周围嘈杂的气氛,在这一声话起时,显得有了轻微的停顿,仿佛室内突然冷了几分。 
      我寻声侧目。她,一个人,青衣束身,从隐处而来。她,清如雪,是冷是艳。在不曾知名的那份神秘中,在未曾改变的那件青衣下,我的心悸然而动。 
      若说,长江渡船的一见,只如心海内投入一颗细石,偶尔邂逅也不过涟漪淡淡;那么与唐梦魂林中夜话她的现身一面,便是千均巨石,在我心内浪涛翻天。虽则幸运的是最终被浪涛淹没的是梵真,但我真的算是平安渡过了吗? 
      为娘报仇的心,早该锻炼得万事不惊不寂,此时发现这原来是很难很难。她正立于我的身前,眼清得如千载的银河之水,冷极静极的看着我:“这局由我来摇。” 
      如果说昔日刺杀东方未明时与她缠绵一刻糊涂帐是最初的“因”,我倒情愿今时的赌局便是最后的“果”。这个让我久久难忘的女子,永远都是那么冷,那么艳。所以我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甚至都没有看拼命阻止我的李潜一眼,声音沉稳,缓缓的道:“好,那就重来吧。”话出,我心即知,其实我远不能一如话中那么平静。 
      “这怎么行,注已下过,怎能不开。”利益的牵动下,竟站出了好几个欲主持公道的人,当然如果不是我的连赢之势,怕他们也不会如此义愤填膺。她依声而望,杀手独特有目光中,不问可知,自然一片禁声。她摆摆手,荷官将赌注都归还众人。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赌局,谁想搭顺风不妨想清楚。”言罢,素手一闪。骰盅随她一提而起,在其右手一指的支持下,快速旋转起来,且越转越快,渐渐保持在一种平衡之中。片刻旋力将尽,她左手轻扬稍加力道,骰盅再次旋起,如此数次。在旋力正盛之际,她徒然撤手。再看骰盅,已置于案上,一动不动。 
      这一手,摇盅之法看得众人目眩神迷,半晌无语。其实单看这旋转手法,这旋转的手法,并不难做到,便是普通常人稍加练习亦能掌握自如。这力盛撤劲收盅的手法,巧则巧已,我也不惊奇。但她整个摇盅过程中,从起而止,从旋而静,竟未发出一声,依靠骰子碰撞的听辩之术已然全无用处。 
      我是个出色的杀手,她同样如是,我看不破她的手法,但却又必须下注。将那堆筹码再次推出,动作很缓。对我来说,现在一两和两千两已经没有分别,分别也只有胜和败,或者都无所谓。 
      我看仔细的看着她,她看我目光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我以为该有的厌恶或者蔑视,甚至我以为她这种目光并不能算作是看我。这种无视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都说女子当人淡如菊,温文清婉,她却人冷似冰。她之于我,我之于她,此时此际到底比那行同陌路多上几分呢,或许还不如吧。我脑海有个种意识,隐隐的想要抓住,却又很难。这意识仿佛是在督促我需要取得一局的胜利。这让我有些疑惑,连我自己也说清楚赢她到底什么意义。 
      我几乎下意识的将筹码再次下到了大上,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在推出时冥冥中的一种直觉。 
      注已下,盅待开。胜负已无法改变,我反到平静了下来。心灵进入了数度可以感觉却难以言明的通明至境。 
      感觉到呼吸微弱的声音,感觉到了窃窃的低语。感觉到了空气中流散的微弱寒气,比之她刚来时有了略微的不同。在揭盅的前一刹那,我突然察觉到了这丝丝的寒气正是来自骰盅之内。 
      我灵光惊现,蓦的明白过来,原来她是用寒冰真气将骰子完全冻在了盅底,这样即使是在快速的旋转中骰子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换句话说,这局开的点数与刚才荷官所摇根本就是同一局,她没有做任何的变化,赌的便是没有声音之后我的判断,而旋转不过是她所用障眼法而罢了。 
      果然,盅开,四五六,十五点大,四千零九十六的彩金,我赢了,但我知道却并非是我及时看透了她的手法,所以能胜,完全因为那玄而又玄的直觉。 
      她面色依然丝毫未变,仿佛输的人并不是她,道:“这骰子所开之数早已是你我尽知,如何言赌。赌既为赌,就该是判断一些根本无从知晓,胜负各半的事情,刚才是你胜了,我来设局,你可敢再赌。” 
      我毫不犹豫的道:“好,我们便再赌一局。”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心灵通彻。见她时的犹疑不定的心态,胜负之间患得患失的情绪,通通在推注揭盅的一刻归于了平寂。也许这种状态,便是我最终想要的结果,便是我无法解释得出赢她的意义。虽未敢说对她真得可如止水,起码可以平常之心对待,我心里终于再无破绽。因果既已散尽,我答应了她的第二局。我想,能全力以赴的感觉真好。 
      她低头,眉心稍动,略一思间,道:“这局,便赌这画眉赌坊之主是男是女?” 
      尽管我已经想到她会出奇招,但我还是万万也想不到,她竟会以此做局。若说转身而去,我是做不出来,这一赌却着实难胜。转念一想,就是败于她,又能如何呢,索性用心推断一下,胜负不过是一念而已。 
      从画眉赌坊的规模布局,众女子的容貌穿着,荷官的神态手法,甚至赌坊提供的西湖龙井,主人都该是一个格调清雅的男子;但还是这些美貌女子,画眉之名的得来,又似乎出自一个风韵秀美的妇人之手。 
      但反过来又想,她既以此为赌,其中必有些巧妙,不该如表面所见。但想深一层,也可能这其中本来就是平淡无奇,她却故意引我深入探究。一时间我思虑千遍,这一男一女的两种选择,却有千般变化。我深吸口气:“好,我便用这身前注码,赌这赌坊主人,是名男子。” 
      我有了一个错觉,似乎她身体轻微的动了一下。 
      “好一位心思机敏、赌术精湛的军爷。”一个声音从心内炸起,之后扩散到四肢,延伸出体外直至众人全部听见。这一声给我以无比的震撼,这绝非是一般的传音之技,甚至能感觉到心脏的上下振荡。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