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现场

第27章


  “我点菜会伤害你的女性感情玛?”
  “点吧。”我说,感到出奇的宽慰。“没问题。”查利和侍者交谈的时候,我偷偷地研究他的脸。这是张宽大有力的脸,下颚线条优美,下巴上有个很明显的凹坑,嘴唇丰满。鼻子看上去好像曾经破过又被巧妙地补好了似的,只是在鼻梁上留了一丁点儿疤痕。浅蓝灰色的眼镜片很大,镜片后的蓝眼睛像天空一样清澈,睫毛和眉毛都呈浅棕色;浅棕色的头发刚开始有点秃顶;手很大,手腕的骨骼也大。我看见他袖口边有一丛浅棕色汗毛。他身上还给我另外一种感觉,一种被抑制的难以理解的感觉,那种当我对性产生渴望的时候的感觉。有时他似乎发出可以听见的嗡嗡声,就像一条电线不可阻挡地越过小山,上面挂着警示牌,令人生畏。我怕他。
  侍者点着头离开了。查利转身来对着我,十分愉快。我觉得自己哑了,不过他装着没有注意到,我有点感激他,脸也微微红了。我被自我意识征服了,这种感觉我曾在一次生日晚会上有过,那是当我意识到除了我还穿着可笑的白色短袜,而别的女孩都穿上了长筒尼龙丝袜的时候。
  侍者拿来一瓶葡萄酒,查利举行了通常的仪式,酒杯斟满后,他与我碰杯,眼睛看着我的脸。
  我抿了一口,葡萄酒的味道让我吃惊,淡而凉。
  “喔,你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侍者离开后他问道。
  我摇摇头,花了点时间使自己适应环境。“我不想谈这事。”我冲口而出,马上就意识到失礼了。“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轻柔地说,“只是觉得谈也没有用。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太遗憾了!”他说,“事情应该有些进展的。”
  我耸了耸肩。他点燃一支烟,啪地关上打火机。“我不知道你要抽烟。”我说。
  “偶尔抽抽。”他说着递过烟盒来,我又摇了摇头。他轻松自如,沉着冷静,一个既老练又优雅的人。我觉得自己傻乎乎的,又说不出话来,但是他并不希望我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说些不重要的事。他做事的速度仿佛比平常放慢了一半。什么事都不急。这使我意识到我生活在紧张状态之中,神经绷得太紧了,连晚上睡觉都要磨牙齿。有时候我紧张得忘了吃饭,到了晚上才想起,而且想起了也不觉得饿,只是狼吞虎咽地胡乱吃一些,就像速度和消耗的数量可以弥补吃饭次数的不足似的。跟查利在一起,我觉得我的时钟得重新调整,步伐该放慢以和他保持一致。喝完第二杯酒时,我叹了口气。只有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很紧张,像一条想跳出盒子让人玩耍的蛇。
  “感觉好些了吧?”他说。
  “是的。”
  “好。那么我们开始用餐。”
  接下来的这顿饭是我吃过的感觉最好的一顿饭:新鲜软和,有一层层酥壳和抹了黄油肉酱的面包;醋油沙司拌波士顿生菜;黄油炒比目鱼;还上了鲜美多汁的绿葡萄。点心是树莓和一小碟酸奶油。我对面查利的那张脸始终被谨慎和隐瞒了某种可怕事情的神情笼罩着,这使我生出了好奇心,虽然我自己也有所抑制。
  “你怎么上了法津学校?”咖啡送来的时候我问。
  “纯属偶然。我父亲酗酒而又懒惰,是个真正的恶棍,经常粗暴地对待我,一点儿都不认真地对我,我更像一件挡他的道的家具。他还打我母亲。”
  “这对你的自尊心不好。”我大胆地说。
  查利耸了耸肩。“实际上这对我很好——使我变得坚强,让我明白了我不能依靠任何人,只能靠自己。这是一个十岁孩子学到的一课,我自己照顾自己。”
  “你自己挣钱读的书吗?”
  “每一分钱。我靠给学校里的运动员写论文,帮人考试,写只能得C又不会让人怀疑的答案来挣钱。你会惊讶要留下足够的问题不回答,这样才像真的这种事有多难对付。我也有固定的工作,但是当我看到兄弟会有一半的人因为我的聪明才智进了法学院,我想我自己也该试试。”
  “你父亲不喝酒的时候干什么呢?”
  “搞建筑。后来他的身体不行了,最后死于癌症,前后拖了六年。这事挺糟糕,我一点都不在意,这点他知道。那么多的痛苦,他活该!”他摇了摇脑袋。“他刚死四个月我母亲就去世了。我想他死了她也得到了解脱,结果她非常依赖那种虐待。”
  “为什么要学房地产法?这好像对你并不合适。我想你更适合搞刑事法之类。”
  “听着,我父亲把他拥有的一切都败完了。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一无所有。我花了很多年才还清他的医疗费和那些该死的债务,我还得付我母亲的丧葬费。上帝保佑她,她死得很快,但是费用并不便宜。所以现在我教人们怎样骗过政府,甚至在死的时挨。我的很多当事人都是死了的,所以我们的关系很好,我确保他们那些贪婪的继承人所得到的比他们该得的多。还有,当你成了别人地产的执行人后,你可以按时得到钱,没有人打电话来催账。”
  “挺不错的生意。”我说。
  “是的。”他承认道。
  “你结过婚吗?”
  “没有,没时间去考虑。工作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事。我不喜欢给予某人发号施令的权力。以此交换什么呢?”
  我不由得笑了。我也有同感。他说话一直带着讽刺的腔调,他的神情非常性感,充满了奇怪而强烈的吸引人的男子气,就像金钱,权力和性为他而缠在了一起,相互滋润。不管他显得那么坦率,他并非不加掩饰,毫无保留。但是我知道正是这种难以捉摸的一面令我动心。他知道我迷上他了吗?他根本就没有表示过他的感情。
  我们喝完咖啡,他默默地举手示意侍者过来,买了单。我们的对话减少了。我没管它,对他又产生了戒备。我们向餐馆外走去,身体靠得很近,但举止文雅而谨慎。他为我开门。我走出去。他既没有对我说什么,也没有对我表示什么,我突然感到窘迫不安。唯恐我对他的魅力的感觉是自作多情,而不是相互的。查利挽着我的手臂跨上台阶,一到平坦的人行道上,他就松开了手。我们一块儿走到我坐的那边,他拉门让我上车。我想我用不着说些客套话,对这点我很高兴。我对他的目的仍然很好奇。他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我们开车回圣特雷斯,一路上几乎没话。我又找不到话来说了,不是不自在而是因为疲惫。到了郊外,他伸手过来不明朗地握住我的手。感觉好似低伏电流正在我的左边弥漫。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自然随意地揉着我的手指,他的态度漫不经心。我试图像他一样漫不经心,试图装出对这些抑制的性信号会有别的理解,实际上这使我们之间的空气凝固,使我口舌发干。如果我理解错了会怎么样呢,我想。如果我像扑向一块骨头的狗那样扑向这个男人,却发现他只是表示友好,或是无意的或是并不带有感情色彩,又怎么样呢?我什么也无法想,因为我们没发出任何声音,没说一句话,没有我可以作出反应或思考的事——没有分散我注意力的事。他使我呼吸急促,觉得有种玻璃棍在丝绸上磨擦的感觉。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他的脸向我转过来,我瞟了他一眼。
  “喂。”他轻柔地说,“猜猜我们会做什么?”
  他在座位上稍稍挪动了一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两腿之间。我感到一阵快感袭来,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查利笑了。声音低沉而兴奋,他看了看后面的路。
  和查利做爱就像被融进了一台巨大而温暖的机器似的。我不需作任何努力,一切是那样流畅自然。没有尴尬的时刻,没有保留,没有自我意识,没有犹豫,没有顾忌。就像我们之间打开了一条通道,性的活力畅通无阻地流来流去。我们做了几次爱。起初,充满了性饥渴和热量,交欢迅猛而强烈,容不了绵绵柔情,我们像防波堤上的海浪撞击在一起,欢愉的浪潮冲上去,又卷回来,一切情感的形象都成了猛烈的攻击;轰隆隆的撞击感持续不断,直到他冲破了我,落下去又滚上来,直到我的墙全都倒塌成了瓦砾和灰土。然后他用手肘撑着身子,给了我一个长长的甜蜜的吻,一切又重新开始,只是这一次是以他的放慢了一半的速度,慢慢的就像枝上的桃子渐渐熟透一般。我感到全身变成了粉红色,变成了蜜搂和润滑油——一种熟透的快感像镇静剂渗入我的全身。完事后我们躺着,笑着,全身是汗,喘着粗气,后来他搂着我睡着了。他沉重的手臂把我钉在了床上,可是我并没有受困的感觉,反倒觉得舒服和安全。似乎只要我呆在这个男人的怀抱,这个温暖的肉体的避风港里,什么也伤害不了我,我躺在他的怀单一直到早晨。
  七点钟的时候,我觉得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门轻轻地关上了。我醒来时,他已经走了。 
   
第二十章
  我九点起来,整个星期天都在忙自己的事:打扫房间、洗衣服、上超市,下午还与房东聊了一阵。他在后院晒太阳,对一个八十一岁的人来说,亨利?皮茨的那双腿真让人吃惊。他有个漂亮的鹰钩鼻,一张狭窄的贵族脸,满头银发,长春花蓝色的眼睛,极富性感和刺激感。我见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模样还没有现在一半漂亮。二十,三十,四十岁的时候,亨利的脸庞要圆一些,轮廓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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