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自杀事件

第23章


天空罩着乌云,潮湿的微风吹拂他们的脸颊。
  “我是否可以就此推论,”沉默一阵子之后,菲尔博士继续说。“这是符合所有案情的惟一合理解释?”
  “既然我们找的不是凶手——”  
  “嗳,亲爱的先生!”菲尔博士纠正他说。“我们是在找凶手啊!”
  他们转头望着他。
  “问问自己,”菲尔博士说。“是谁乔装成那个鬼魅似的苏格兰高地人?原因何在?是谁希望柯林?坎贝尔死?原因何在?提醒你们,要不是因为运气好,柯林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他沉思着,咬着已经熄灭的烟斗嘴,做了个好似要把逃离他的什么给追回来的手势。
  “有时候,”他又说,“照片可以引发惊人的灵感。”
  这时,他猛然想起旁边有个外人似的。他从后照镜里瞥见那位瘦小的司机一路上动也不动,也没开口说话。菲尔博士嘀咕了一阵,拍去斗篷上的灰尘,像是从迷魂阵般的梦境中醒来,眨眼望着窗外。
  “呣,哈,没错。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达蔻伊峡谷?”
  司机憋着气说话。
  “这里就是蔻伊峡谷,”他回答说。
  所有人精神一振。
  就是像这样的空旷山脉,亚伦心想,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想像的苏格兰景致。他对这地方所能想到惟一的形容词就是:死域。不只是形容,而是事实。
  在亚伦的想像中,蔻伊峡谷应是个崎岖狭窄的地方,没想到它的地势宽且深长。贯穿其中的是一条笔直的黑色道路,峡谷那一侧耸立着岩灰和暗紫色、光滑如石板的连绵山脊。整片大地不带一丝温柔,仿佛全都干涸了,恬静的风景早已化成死寂一片。
  数条蜿蜒流向山边的小溪遥远得几乎看不清水流,只见粼粼水波。全然的静寂使得这山谷更显得萧瑟荒凉。偶尔看见一座白色小农舍,也是空荡荡的。
  菲尔博士指着其中一间农舍。
  “我们要找的农舍是在道路左边,”他说。“就在蔻伊瀑布过去一点,在一处山坡下,一片枞木林当中。你知道那里吗?”
  司机沉默了会儿,然后说他知道。
  “就快到了,”他补充说。“再过一两分钟就到瀑布了。”
  道路往上攀升,无止境似的笔直延伸,最后绕过一处光秃的山肩。车子从一处山崖右侧转入一条小径,隆隆的泉瀑声夹带着水雾传来。
  车子沿着小径行进了一小段,司机停下车,往后一靠,不吭一声地把手一指。
  他们下了车,站在微风阵阵的小路上。天色渐黑,瀑布的水声依然在耳边回荡。菲尔博士被搀扶着走下一段湿滑的斜坡。他们更加吃力地协助他渡过一条小溪,溪床中满布的石块仿佛接触了土壤精髓似的黝黑。
  那间有着污损的粉墙和茅草屋顶的农舍就在小溪对岸。很小巧,看来像是只有一个房间。它的门关着,烟囱没有烟丝冒出,淡紫和嫣红的山脉耸立在遥远的后方。
  除了一只杂种狗在吠叫,没有任何动静。
  那只狗一看见他们,立刻开始绕着圈子奔跑起来。它冲向那间小屋,用爪子扒抓着紧闭的木门,刨抓的声音在潺潺的泉瀑水声中细细窜出,在人的心头盖上沮丧和孤寂——属于蔻伊峡谷的巨大孤寂——的封印。
  那条狗用后腿坐着,开始嚎叫。
  “乖,没事!”菲尔博士说。
  他沉稳的声音似乎对那动物起了作用。它又开始在门上激烈挠抓着,然后跑到菲尔博士身边撒野,跳起来抓他的斗篷。让亚伦感到害怕的是这狗眼睛里的惊恐。
  菲尔博士敲敲门,没有响应。他试着扳动门栓,可是似乎有东西从屋内把门挡住了。屋子正面又没有任何窗户。
  “法柏斯先生!”他放声大叫。“法柏斯先生!”
  他们将碎石地踩踏得沙沙作响。这间农舍勉强算是正方形的。菲尔博士喃喃自语,缓步绕到屋子侧边,亚伦在后面跟着。
  他们在这里发现一扇小窗户。一片生锈的金属网,看似相当沉重的铁丝网,从屋内钉牢在窗子上。里头那片上了铰链,可以像门一样开关的暗沉窗玻璃半开着。
  他们用两手围住眼睛,贴在金属网上,试图看清楚屋内。一股混杂着腐臭、酒酸、煤油和罐头沙丁鱼的窒闷气味飘了出来。渐渐的,当他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物体的轮廓也逐一浮现。
  堆着油腻盘子的餐桌被推到一边。天花板中央有一只结实的铁钩,原本是用来挂吊灯的。亚伦看见垂挂在那上面的物体,正随着狗儿一次次挠抓木门的节奏轻轻晃动着。
  他放下双手,从窗口仓皇后退,一手扶在墙上稳住脚步。他绕过屋子回到前门,凯萨琳正站在那儿。
  “怎么了?”他听见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却像一声尖喊。“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最好离远一点,”他说。
  “怎么回事?”
  菲尔博士苍白着脸,跟在亚伦身后回到屋子前面。
  博士呼吸急促,喘了好一阵子,总算能开口说话。
  “这道门很薄,”他用手杖指着说。“应该可以把它踢开,我相信你办得到。”
  门的内侧是一道新的小型挂锁。亚伦使尽全身力气和意志力连着猛踢三下,将门板撞开来,锁环也松脱了。
  尽管他不急于踏进屋内,依然瞥见死者的脸孔已经转开去,看起来不像刚才从窗口窥探的第一眼那么可怕。食物,威士忌和煤油的气味却更加呛鼻。
  死者穿着一件污秽的长罩袍。罩袍辫状腰带被当成绳索,一端打了个滑套结,另一端牢牢绑在天花板那只铁钩上。他悬空的两脚距离地面大约有两呎。一只小木桶,显然是装威士忌用的,从他脚下滚到一旁。
  那只杂种狗哀嚎着,冲过他们身边,发狂似地绕着死者打转,不断跳上跳下,震得尸体晃荡起来。
  菲尔博士检查了毁坏的门锁,注视着那扇装有铁丝网的窗户。他的声音在这恶臭难闻的屋子里沉沉响起。
  “唔,没错,”他说。“又一桩自杀事件。” 
   
第十五章
  “我猜,”亚伦咕哝着。“他就是埃列克?法柏斯?”
  菲尔博士用手杖指着靠在墙边的帆布床。床上平放一只打开的、塞满脏旧衣物的手提箱,上头有“A.G.F.”的名字缩写。接着他走到吊挂在那儿的人前面,凑近观察着。亚伦没跟上去。
  “外貌特征也符合。脸上留了一圈胡子。还有,心脏部位很可能累积了10年的郁闷。”
  菲尔博士走到门口,挡着不让凯萨琳看见。她惨白着脸站在几呎之外。天空一片暗沉。
  “这附近应该有电话。如果我记得没错,地图上标示距离这一两哩外有个村庄,里头有间旅馆。打电话到督努警察局找唐纳森巡官,告诉他法柏斯先生已经上吊死亡。你办得到吗?”
  凯萨琳迅速点了点头,但仍不太确定似的。
  “他真的是自杀,是吗?”她问,声音轻得有如叹息。“没有——别的可能?”
  菲尔博士没有回答。凯萨琳又匆匆点了个头,便转身往回走。
  这间农舍周围长度大约是12呎,墙壁厚实,有简单的壁炉和铺石地板。这显然不是农夫的房子,而是法柏斯的藏身之所。家具包括帆布床、桌子、两张餐椅、放着碗和壶的盥洗台,还有一柜子发霉的书籍。
  那只杂种狗已经停止狂吠,这让亚伦松了口气。此刻它正趴在那沉默人儿脚下,不时抬起眼来以崇敬的眼神凝视着那张已经变形的脸孔,偶尔打个寒颤。
  “我的问题和凯萨琳一样,”亚伦说。“这是不是自杀呢?”
  菲尔博士走向前,碰触法柏斯的手臂。那只狗立刻警觉起来,从喉咙发出威胁的低吼,全身紧绷。
  “没事,孩子!”菲尔博士说。“没事!”
  他退后几步,掏出手表来看,然后一边喃喃念着,一边缓缓踱向桌边。这桌上搁着一盏提灯,有钩子和链子,可以用来挂在天花板上。菲尔博士用指尖拿起灯来晃动一下。灯的旁边放着一罐煤油。
  “空的,”他说。“烧光了,显然是用过。”他指着尸体说。“尸僵并不完全,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或说是自杀的时间。你看这里。”
  他指着紧箍着死者脖子的罩袍辫状腰带。
  “很有意思,”他皱着眉头继续说。“真正的自杀者,毫无例外地会想尽办法减少自己的痛苦。举个例,他绝不会选择铁丝或铁链这类会割裂或磨伤他脖子的东西来作为上吊的工具。如果使用的是绳子,往往会用布垫着来防止磨擦的痛苦。瞧这里!埃列克?法柏斯用的是柔软的布腰带,还用手帕垫在下面。若非真正的自杀,不然就是——”
  “什么?”
  “无比高明的谋杀,”菲尔博士说。
  他弯身去检查那只空的威士忌酒桶。他走到屋内仅有的窗户前面,将一根手指伸进铁丝网里摇晃几下,发现它从里面钉得牢牢的。他挥舞着双手走向门口,仔细检查上头的挂锁,但没有碰触它。
  接着他环顾着屋内,用力蹬着地板,那声音有如回荡在地下隧道般的空洞。
  “岂有此理!”他说。“这是自杀,一定是自杀。那只酒桶的高度刚好够他站在那里上吊,滚动的距离也刚好,不可能有人从那扇钉死的窗户或者上了锁的门进来。”
  他望着亚伦,带着些许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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