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蛋和笨蛋

」
  李绍兴趣缺缺，敷衍了事的问：「哦，是吗？打几折？」
  裴婉玉说：「九五折诶！」
  「呃……」李绍无奈，心中算了算自己存摺上的余额，对他妈妈笑著说：「妈，我最近存了一点钱，我买给你好不好？」
  「啊啊，乖儿子你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不知道刚才是谁说我一点都不贴心。」
  
  
  
  李绍这个暑假过得很不愉快。
  当然了，这辈子第一次考试成绩吃鸭蛋，任是谁都不会愉快。
  李绍觉得自己特别冤，被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狠狠玩了一票。枉费他当初觉得程家曦是个好人，决定要认真对待这门课的考试，考试之前破天荒复印了复习资料，认真复习了之後才去考试，而不是靠作弊之类的小手段。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像个笨蛋的程家曦，居然给他玩阴的！
  李绍心中对程家曦的怨念酝酿了整整一个假期，恨不得天天躲在被子里扎草人，钉铁钉诅咒他。
  不过，也许是酝酿的时间太久了，火气也渐渐趋於平静，等到开学见到了本尊，反而有些找不到当初那种怒发冲冠的感觉了。
  直到程家曦板著一张铁板脸，命令他下课後到办公室报到。
  李绍在桌子下面握紧了拳头，当然，他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在学校里殴打老师，这只不过是他表示愤怒的一种方式罢了。
  好啊，不等我去找你理论，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程家曦面无表情的靠在椅子上，扔给李绍一张表格：「填了它，这个学期申请杜甫研究重修。我先声明，你如果这个学期的出勤率还达不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期末考试时不管你考卷做得如何，我照样当了你！」
  李绍接过那张纸，忍著气说：「程老师，你上个学期明明答应过的，只要成绩没有问题，你不会为难我的。老师，我的考卷你真的有认真看过吗？」
  「你这个学期在我这门课上的出勤率为零，我有权拒绝给你判卷。再说，你一次都没有来听课，谁能保证你的答案不是抄来的？」
  李绍从小就是有名的弹药库脾气，一点小火星就能爆炸。此刻酝酿了整整一个假期的怒火，被程家曦三言两语成功引爆，便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你凭什麽说我的答案是抄来的？你也太卑鄙了吧，之前假惺惺的装好人，现在又翻脸不认帐。我原以为你只不过是个笨蛋而已，哪想到你是个伪君子！给我玩阴的，别以为你是老师我就不敢揍你！」
  程家曦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都泛白了：「好，好！我是个笨蛋，居然把你的话信以为真，好心想要帮你，可是你呢？我看你才是个满口谎话的浑蛋才对！」
  「呃││」李绍登时语塞。难道穿帮了？他险些都要忘记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自己对人家扯谎在先的。他立刻心虚起来，抬眼偷瞄程家曦，却吓了一大跳。
  程家曦气的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指著他，微微发著抖，表情扭曲到简直可以用目眦尽裂来形容：「你……你……」
  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不是吧？这书呆子怎麽气成这副样子？好像被他杀了全家一样不共戴天。李绍见程家曦表情可怖，面色实在难看，不由得担心起来，小心的问：「程老师，您没事吧？」
  程家曦深呼吸之後，低声吐出一个字来：「滚。」
  李绍自知理亏，深怕把程家曦气出个三长两短来，算在自己头上，於是又不怕死的问了一遍：「程老师，你要不要紧？」
  程家曦彻底愤怒，「砰」的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吼一声：「你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
  李绍慌慌张张跑出办公室，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去，回头看看程家曦办公室里透出来的惨白色灯光，平生第一次觉得：「李绍，你真他妈的是个浑蛋！」
  他站在教学楼底下徘徊片刻，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不但之前利用别人的单纯善良来进行可耻的欺骗，在被识破之後，居然还对人家出言不逊。这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浑蛋啊！
  李绍在心中痛骂自己的同时，也小小声的为自己辩解著：这也不能全怪我对不对？只不过是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麽笨的笨蛋。
  
  
  
  李绍好像动物园笼子里的狼一般，在楼下转了数圈，楼上的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动静，灯依旧开著。全校老师都已经下班离开了，这使得程家曦办公室里的灯光显得分外孤单惨白。
  那个笨蛋，不会独自在上面气昏过去了吧？若是没有人发现，会不会就此横尸办公室呢？虽说有句俗话叫做气死人不偿命，可是……算了，还是上去看看好了，大不了被那书呆子再赶出来一次而已。
  程家曦的办公室门虚掩著，维持著刚才他离开的样子，日光灯蓝幽幽的冷光从门缝里倾斜而出，里面非常安静。
  李绍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
  程家曦靠在椅背上，脸色非常苍白，胸口剧烈的起伏著，眼眶有些发红。
  这个家夥不会是要哭了吧？
  李绍虽说是游遍花丛中，片叶不沾身。对於怎麽哄女孩子破涕为笑是相当在行，但他可从来哄一个被自己活生生气哭的大男人的经验啊。
  於是他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他竟然在一个男人最怕被人看到、最丢脸、最脆弱的时候，去拍人家肩膀，并且不怕死的问了句：「喂，不是吧，这样就要哭了？」
  他一掌拍下去，程家曦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身体变得和僵尸一般僵硬，他张大了嘴巴抬起头来，看到李绍之後，表情恐怖的好像见了鬼一般。
  李绍结结巴巴的说：「程老师，那个，是我错了，我，我真的错了。您可千万别哭……」
  程家曦哪里会等他把话说完，早已逃命一般磕磕碰碰的冲出了办公室。
  「老师，你的包……和眼镜……」
  李绍彻底傻在当场。他不是没有见过男人哭，却没有想到这样强忍著眼泪的样子，更加让人心疼││脸色那麽惨白，表情那麽愤怒，眼神，那麽痛苦。
  那张脸有了表情，不再板得好像一副棺材板之後，居然变得好看了不少，嘴唇被牙齿咬得通红，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居然那麽可怜，和平时的样子比起来，一点也不一样了。
  这完全是他造成的，是他的欺骗，他的出言不逊，这麽深这麽深的伤害了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都是他的错，所以才会感觉到心疼吧？
  
  
  
  程家曦觉得丢脸透了。
  他从小就个性软弱，长大之後，这种性格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结果，今天被那小子一顿胡搅蛮缠，居然硬生生被气到快要哭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再一次欺骗，骗人者居然还振振有辞的指责自己是个伪君子！他觉得无比的愤怒，无比的委屈，可他是教师，再怎麽愤怒也不可能动手去打学生，更何况从小到大，程家曦也从未知道应该如何打人。
  那个浑蛋，那个浑蛋！竟然敢用「笨蛋」这两个字来称呼他！这是程家曦最听不得的两个字，那代表著灰暗的、被人欺侮的童年。他被狠狠地刺伤了，几乎连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眼泪就快要流下来。
  然而，竟然被那个浑蛋看到了，那个早该滚出去的浑蛋居然去而复返，是专程回来看他的笑话吗？
  虽然并没有当场哭出来，但是程家曦脑海中已经活灵活现的浮现出自己被学生指指点点，说「男人居然还会哭」之类的话的场面，浑身不寒而栗，觉得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话，简直生不如死，他也不要活了。
  
  
  
浑蛋和笨蛋 03
  三
  
  李绍慢吞吞的将程家曦的公事包和眼镜收好，又慢吞吞的向他借住的房子走去。
  唉，想起那房子，他就忍不住要叹气，他那个朋友突然说一个月内就要回国，虽说租他宿舍床位的那个考研男生已经考完回去了，但是谁让他手脚就这麽快，已经又租给下一个人了呢？
  人家刚刚大包小包带著全副家当搬进来，难道他就这麽没道德的将人家扫地出门？
  可是，现在租房子这麽贵，就算自己荷包并不算太瘪，但是像李绍这种吝啬鬼，让他花钱去租房子住，还不如要了他的命来得痛快一些。
  挠挠头，李绍看了看手里抱著的黑色公事包，算了，麻烦事一件接一件，且顾眼前吧。有一句话是怎麽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等他走到楼下的时候，真禁不住要感叹，天呐地呀，我今天是不是踩到狗屎了？为什麽又有麻烦找上门来？
  「你这个臭小子，怎麽这麽晚才回来？」麻烦习惯性的敲他的头。
  「妈，您怎麽来了？」不会是听说自己有一门功课挂了零蛋，直接从Ｃ市的家里杀过来扁他的吧？
  裴婉玉在儿子面前难得羞涩，「儿子，妈妈要结婚啦！」
  「什麽？！」
  
  与此同时。
  「什麽？！」
  程效庸见儿子吃惊的样子，分外得意：「怎麽？没想到你老爸我还有这麽大的魅力吧？」
  程家曦努力使自己忘记刚刚的倒楣事情，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桩惊悚的大新闻上：「不是吧老爸？我看您一直不声不响的，怎麽这麽突然就要结婚了，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