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女寻肉说明书

8 第六章:淮扬风月(下)


“翡翠,把那银子还给楼上雅阁的那位公子。”端坐于台上的花魁瑶蕊终于说话了,“那位公子想是醉了,今天就请回吧。”
    楼上的粗客一看引得花魁出声,欣喜不已,拍着栏杆高叫:“有钱就是万事通,你说你藏着掖着,不就是为了变着法子跟老子要银子吗?行,今天你只要陪老子一晚,要银子,有的是!”
    瑶蕊慢慢站起,掀开纱幔,移步出帘,向台下台上盈盈一拜,说道:“今日瑶蕊实在身体违和,若有照顾不周之地,瑶蕊改日再向诸位谢罪。”说完,像根本没有见到那粗客一样,款款下台,就要向内室走去。
    “你给我站住!”那粗客一看花魁要走,丝毫不给他面子,不禁老羞成怒,从二楼一跃而下。
    “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来还是个练家子。”纪离言星眸微闪,显得颇有兴致。
    那粗客落在瑶蕊面前,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
    刚才还坐着的人呼啦啦都站起来了,把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瑶蕊到底见过世面,不惊不慌地施礼一拜:“这位公子,请让路。”
    粗客一张脸气得紫红,好比刚杀出来的猪肝,鲜活锃亮,他脖子一梗,双手一背,说道:“今天你不给老子个痛快话,老子就不让。”
    瑶蕊柳眉微挑,似笑非笑地直视着粗客的眼,柔柔地说:“公子,想来您是刚到明月楼,瑶蕊的规矩您还不知道,翡翠,说给这位公子听听。”
    小婢翡翠向前一步,高声说:“只要能对上瑶蕊姑娘指定诗句的,便可以入室品茗论琴。”
    粗客眼睛转了转,摸出一颗硕大的珍珠在瑶蕊面前晃了晃:“老子不会对诗那种酸不溜丢的东西,不就是要钱嘛,银子看不上,珍珠总行了吧!”
    瑶蕊又施一礼,不愠不火地说:“公子,明月楼有明月楼的规矩,瑶蕊有瑶蕊的规矩,还请公子行个方便,自己方便。”
    “格老子地,你跟老子扯那么多有什么用!老子来扬州,来花楼,就是冲着花魁来的,你推三阻四的,看不起老子是不是?好,老子就让你好看!”那粗客说完,一把抓起瑶蕊的手,就要强亲。
    瑶蕊不提防他会用强,一时间愣在那里,眼看猪肝就要碰上璧玉。
    啪——
    他的嘴还没碰上瑶蕊粉面之时,一只茶杯直砸在他的头上,满满一杯茶顺着他耳朵流淌下来。
    “她说了有自己规矩,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角落里一声断喝。
    纪离言一转头,看着霍山冲过去,想拉已经来不及。
    “公子,我们要不要……”龚一飞趋前问道。
    纪离言摇摇头:“看看情况再说。”
    粗客被那茶杯砸得怒起,放开瑶蕊,哇哇大叫起来:“是谁,是谁,格老子地,有种出来单挑,让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霍山挤出人群,理了理衣襟,斜睨着那粗客:“别叫了别叫了,杀猪似的,难听死了。扔你的是本小…….本小爷我!”
    “你?”粗客上下打量霍山,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你不怕死吗?敢跟老子叫板?”
    霍山拉过一张椅子,懒懒地坐下,翘起二郎腿:“没错,就是我。今天呢,本小爷看上瑶蕊姑娘了,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不是君子,就不要勉强了。”
    瑶蕊扫了一眼霍山,道个万福后开口:“公子,您来捧场瑶蕊感激,不过,瑶蕊的规矩是不能变的。”
    霍山心说:我来救你的嘛,又不是真想去你房间喝茶,你怎么不领情呢?
    “瑶蕊,就把那句诗说出来吧,反正他们两个都肯定对不出!”旁边有人起哄。
    霍山暗道:救人还得对诗,这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瑶蕊纤手轻抬,理了下云鬓,轻悠悠吟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片朱唇万客尝。”
    霍山一怔,张口接道:“枕边几许负心汉,唇下多少薄幸郎。”
    瑶蕊也是一愣,凝眸将霍山看了个仔细,恭敬地问:“可否请公子再重复一下刚才那句?”
    霍山清了清喉咙,迟疑着开口:“枕边几许负心汉,唇下多少薄幸郎。”
    这次瑶蕊听清了,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如一池静水,忽然被人投了个石子下去,荡了阵阵波澜,不过人家毕竟是花魁,很快调整情绪,转头吩咐小婢:“翡翠,请这位公子如内室一叙。”说罢,就要绕开粗客向后堂走去。
    粗客没想到霍山会答出来,左瞄瞄右看看,一下子回过神来,继续挡住瑶蕊去路:“等等,老子什么时候让你过去了?”
    霍山叹口气,见过胡搅蛮缠,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他站起身,走过去将瑶蕊揽在身后,无奈摇头:“你这么执迷不悟,是不是身上皮痒,需要本小爷帮你舒舒筋骨啊?”
    “你说什么?”粗客咬牙。
    霍山好心解释:“就是帮你敲敲打打,舒筋活血。其实又何必,花楼也就是个市场,你说你做是生意的,那肯定明白,这生意做起来也靠缘分,哪有人家不愿意卖,你要强买的道理?”
    粗客手握成拳,显然没有听进去这个道理。
    霍山退了两步,将瑶蕊交给小婢带去一边,继续说:“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如果钱实在多成了烦恼,那不妨给我,我帮你散钱,绝对既好且快。”
    自小家训,能帮人时且帮人,不管是路见不平还是解除烦恼,他霍山都是勇往直前的。
    粗客一张猪肝脸由紫转青,由青变黑,几乎囊括彩虹七色,恶狠狠地踏前一步:“小子,今天不给你点好果子吃,就不知道老子的厉害,格老子地,看招!”说完,一个钵大的拳头照着霍山面门而来。
    “哎呀,你这是要毁小爷的容啊!”霍山佯装惊叫,身子虚晃,恰恰避开这一拳。
    “公子,是不是该出手了?”龚一飞问。
    纪离言摇摇头:“那人功夫在小山之下,你且在一边帮小山掠阵,以防他出阴招,我怕小山阅历不够。”
    龚一飞点点头,悄无声息绕到霍山身后,准备随时救援。
    这边厢,霍山已与粗客交上了手,几个回合下来,那粗客一点便宜也没得着,反而被霍山耍得团团转。
    旁边的看客唯恐天下不乱,一边叫好,一边还有设庄赌输赢的,霍山最后获胜的赔率变成了一比一,而粗客的获胜赔率则是一比二百。这场比试再明显不过,霍山稳赢,所以,庄家虽然四处吆喝,却无人下注。
    霍山边打边想:不明白,为了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人,虽然漂亮,又没感情,那粗客却如此拼命,何苦来哉?
    粗客瞪着斗大红眼,喘着粗气,像一头愤怒的公牛,跌跌撞撞,颓势已现,却不肯离去,依然顽强进攻,终于在最后一次冲击中,站立不稳,倒了下来。
    此时,从楼下疾步奔下几个随从打扮的人,扶起粗客。
    “哎,先把这些破碎桌椅杯盏的钱赔付后再走。”霍山指指满地狼藉,“如果不是你们主人找茬,人家好好一个花楼能这么乱七八糟吗?”
    “这位小兄弟倒是有趣,人家瑶蕊姑娘还没开口,你倒喧宾夺主起来。”楼上一鹅黄锦袍男子,围着狐皮大氅,转着两枚岫玉手球,慢悠悠走下来。脸色苍白,浅眉细眼,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是偶尔被瞥到的时候,却觉得那眼睛似乎闪着什么,凉丝丝的,让人看了不由得心中一寒。
    霍山盯了他一会儿,只觉得浑身几乎要打起寒颤。
    “张公子……”粗客抬起头,恨恨地看了霍山一眼,“你要帮我出气,格老子地。”
    “咳咳。”病秧子公子咳了几下,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小兄弟,我与你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但是既然我这位朋友如此请求了,我也不好推辞,就请小兄弟划出道儿来吧。”
    “别!”霍山急忙摇手,“一来,我没理由和你打,二来,我也不能和你打。总之我就不和你打。”
    他霍山可不是鲁莽少年,老爹说过,越是软柿子越捏不得,这般光是看看就让他生寒的,他才不要碰。
    “咳咳,既然如此,咳咳,那小兄弟,就莫要插手我这朋友和瑶蕊姑娘之事。”病秧子公子一句一咳,颤颤巍巍,让人觉得他简直如风中之烛,随时有倒下的可能。
    “这位公子,看您也是位知书达理的人,想来也明白客随主便的道理,如果瑶蕊姑娘愿意听您的,我立马起步离场,但是如果瑶蕊姑娘不愿意,那对不住了,我还非得插手了。”霍山的倔劲一起,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管老爹说什么呢,软柿子硬柿子,该捏的时候就要捏!
    瑶蕊显得听懂霍山的意思,沉吟了一会儿,柳眉一展,凤眼含笑,向着病秧子公子拜了下去:“公子,来者都是客,既然大家都到了瑶蕊这儿,便给瑶蕊个面子,所谓和气生财,不打不相识,就请将刚才不快一笑了之,让它过去吧。但是瑶蕊的规矩,谁对上诗便入室喝茶,对不上就请自便,单这一条,任皇上亲临,也不会更改。花楼营生,颇多难处,还请公子见谅。”
    病秧子公子扫了瑶蕊和霍山一眼,轻轻一笑:“瑶蕊姑娘之意,在下已经明了,可是,在下有个怪癖,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越是改不了的规矩越想改。”
    霍山在心内长叹一声,怎么今天碰见的都是百折不挠的主儿呢!
    “哈哈,张兄,原来你在这里,倒叫小弟好找!”门口忽然传来一慵慵懒懒的声音。本来围成一圈的看客,一见此人,呼啦啦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一静水明月般的男子缓缓行来,月白长衫,青色锦袄,翩若流云,笑如春风,悠然温和地开口道:“早知张兄有此雅兴,小弟就让瑶蕊姑娘奉茶添香,何必闹得如此尴尬?”
    “咳咳,原来是沈兄,这次到贵地本打算不惊扰沈兄的,咳咳。”被称为张兄的病秧子微微颔首,算是招呼,转身对一众随从说道:“还不行礼?这是淮南节度使的公子,大名鼎鼎的沈沦凡沈公子。”
    沈沦凡,不就是瑶蕊那唯一的入幕之宾?霍山好奇心起,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把这位节度使公子看了个仔细。怪不得瑶蕊会一见倾心,这人的确有一副清雅俊朗的好相貌,与纪离言不相上下,只是多了分慵懒,少了分锐利。再加上节度使老爹做靠山,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啊!
    “怎能算是惊扰?”沈沦凡微微一笑,翩翩走到瑶蕊身边,轻轻揽住美人香肩,“就让瑶蕊代小弟招待下张兄,如何?”
    病秧子公子一怔,随即扯出一个笑容:“原来瑶蕊姑娘是沈兄你……唉,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霍山一听,好嘛,这认上亲了,没他什么事了,走吧。正自准备转身之际,听到堂堂沈公子说道:“这位小兄弟功夫了得,又对上了瑶蕊的诗,不如和我们一起把酒畅谈,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霍山刚想拒绝,就被人拉了一把,待他抬头看时,却是纪离言。
    “纪大哥……”霍山奇怪为何纪离言要拉他。
    “小山,既然这几位盛情相邀,如果推辞,实在是不识抬举了。”纪离言将霍山拉到一边,向沈沦凡和病秧子拱手一礼,恭敬说道,“在下纪离言,这位是在下的兄弟霍山,有唐突之处,还望二位公子见谅。”
    沈沦凡温润一笑:“既然大家这么有缘,不妨一起吧,来,翡翠,让厨子多备些好酒好菜,今日你家姑娘可是贵客盈门。”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