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追老鼠

第2章


  绸缎庄里最昂贵的「雪绮」裁成的白衣,衣料轻薄柔软,一起风,衣摆就随风飘拂。
  身旁的颜查散穿著一袭浅蓝绸衫,显得儒雅俊秀而脱俗。
  若有人路过,会不会以为看到神仙?
  一阵清香传来,白玉堂定睛一看,路旁几株菊花摇曳生姿。
  「哥,叫雨墨买螃蟹去,晚上咱们吃螃蟹,赏菊花。」
  朗声一笑,白玉堂纵身一跃,几朵菊花瞬间得手。
  颜查散挂著宠溺的笑,无奈的摇摇头。
  「唉呀!」
  只见白色身影急急立定,一脸疼痛的表情,捂著自己的手。
  颜查散连忙驱前:「怎麽了?」
  白玉堂一脸痛楚和不甘:「给蜜蜂螫了。」堂堂锦毛鼠竟然败在小小蜜蜂手上,传出去教他怎麽做人?
  颜查散抓过来他的手,只见无名指上被蜂螫得肿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疼痛,颜查散抿紧唇,取出缝在衣领的针,把埋在白玉堂手指里的蜂针挑出来。
  十指连心,本来就肿痛不堪的手指被颜查散如此粗鲁的对待,白玉堂痛得哇哇乱叫,不停挣动,颜查散下一个动作却让他瞬间停止所有动作。
  蜂针一挑出,颜查散不加思索,立刻低下头,吮吸白玉堂受伤的手指。
  白玉堂长到这麽大,从来没有和别人有如此亲密的动作,全身血液「轰」的冲上头顶,满脸通红,除了「你……你……」之外,说不出话来,连手都忘了收回来。「白大侠」变成「白大虾」,而且是煮熟的那种。
  只见他们两人,一人顾著吸,另一人满脸通红,呆呆的任他吸,形成一副诡异的画面。
  展昭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展昭想杀人。
  非常非常想杀人。
  风尘仆仆的从开封赶到洛阳,连一口水都还没有喝,就赶到这片枫林,竟然看到这幕「不堪入目」的画面。
  远远看到一蓝一白并肩站在树下的身影,看起来那麽和谐,那麽相衬,自己的出现,似乎是多馀的,他怔怔的望著,心里像打翻了酱料铺子,有点酸,有点咸,有点涩……
  直到蓝衣人把白衣人修长的手指含进嘴里,展昭心里的酱料铺变成火山,爆了。
  眼前一片血红,五脏六腑埋藏的火山争先恐後的喷发,震得他悚悚发抖。
  他想把蓝衣人那颗猪头打得稀巴烂,让他永远起不了邪念;他想把白衣人按到膝盖上,痛打一顿屁股,再教他怎麽「守身如玉」,不准别人动他一根手指。他想把这两个人一个丢到东海,一个丢到西域,让他们永远见不了面。他有很多很多想法,挤得脑袋快要爆炸,两眼快喷出火。
  白玉堂抬起头,看见了他。
  「猫儿!你怎麽来了?」
  绽开阳光一般的笑,白玉堂抽回手,眼神迎向他。
  展昭不愧是展昭,暗自深呼吸几下,勉强维持「南侠」的风范,淡淡的说:「有差事,要找颜公子谈谈。」
  白玉堂黯然垂下眼帘。公事,公事,永远是公事,若不是公事,这只猫永远都不会想到他吧?
  颜查散却没有错过展昭眼中一闪而逝的怒火和妒意。
  原来这只猫不是完全不在乎小白鼠,颜查散想到这里,不由得想作弄一下这位以沈稳著称的「御猫」。
  故意脚一软,向白玉堂怀里倒去,白玉堂见状,大惊失色,忙不迭接住。
  「哥!」
  颜查散装出一副重度贫血的样子,两眼无神,全身无力,手扶额头,低低的说:「愚兄真是没用,不比你们练武的身子好,才吹一下子风,就受不住。」偷看一下两眼正燃烧著熊熊火焰的青衫人,低下头掩饰快要藏不住的笑,顺势倚向白玉堂胸膛。
  白玉堂不疑有诈,连忙扶好他,回身往客栈的方向走。
  「我们出来太久了,赶快回去休息,叫雨墨叫一桌菜来给哥补一补,哥最近瘦多了。」
  後面站一只赶路赶得满身风沙,一脸疲惫的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死老鼠,我这一路赶来,也瘦了啊,你怎麽不说?」
  ×   ×   ×
  冷,很冷,非常冷。
  雨墨看著展昭的脸,只有这个感想。
  一旁的颜查散完全不受影响,他一改刚才回来时病恹恹的样子,据案大嚼,吃得非常香甜,好像三天没吃饭一样。而且还不断夹菜到白玉堂碗中。
  「玉堂,这是你最爱吃的鲤鱼,听小二说,是今天店里最好的鱼,来,多吃一点。」
  「玉堂,多吃点青菜。」
  「玉堂,你太瘦了,全身都是骨头,刚才撞得我好疼,你要多吃一点。」
  白玉堂对他突如其来的殷勤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对著面前堆得尖尖的小山,埋头苦干。
  展昭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双筷子猛向碗里的鸡肉戳、戳、戳,可怜那只鸡,死後还要遭受这种酷刑。
  颜查散看著展昭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想到五弟平常受尽这只木头猫的欺负和冷落,今天他终於为五弟出了一口气,心里一阵阵快感不由得源源而生,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看看展昭的脸已经臭得不能再臭,自己也玩得差不多了,颜查散这才正色问展昭:「不知展大人来此有何贵事?」
  展昭这才想到这次的任务,也正色答:「皇上有旨,由颜公子接任巡按,包大人特命我前来护送颜公子回京接旨。」
  颜查散大惊,虽然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金榜题名,早日为国为民奉献心力,但是年纪轻轻就接下如此重大的责任,欣喜之外,心中更多的是压力和不安,他不禁低头沈吟。
  一只温暖坚实的手搭上肩头,转头看去,白玉堂真挚中带著鼓励的眼神默默的看著他,心头一暖,手覆上白玉堂的手,也默默用眼神传递谢意。
  一旁的展昭沈著脸,一杯一杯喝起闷酒来。
  这只死猫,赶著去投胎啊?
  白玉堂挪了挪坐在马背上的臀,压下全身三百六十个骨节的哀嚎,愤愤的想著。
  从五天前开始赶路,他们一路上,除了晚上住店打尖之外,几乎完全没有休息,连续五天没命的赶路,不要说是骑了五天马的白玉堂,连坐在马车里的颜查散和负责赶车的雨墨,也颠得头昏脑涨,脸色发白。
  带著两个不会武功的人上路,不能施展轻功,只好一步一颠的赶回开封。这五天餐风露宿,白玉堂可是吃足了苦头,光鲜的外表蒙上一层厚厚的沙尘,一向爱乾净又自恋的他,早已颠得七荤八素,完全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只能倔强的苦撑著,绝不让那只臭猫耻笑自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这就是猫儿平常的生活吗?多少个寒暑,猫儿就是过著这种日晒雨淋,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吗?不管何时看到他,他总是一派气定神闲,庙堂之上,也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怡然自得,是一路风霜淬炼而成的吗?自己对他有多少了解呢?
  想著想著,白玉堂不禁痴了,怔怔凝望著前方那个不知何时又削瘦一些的身影。
  展昭回头,看见白玉堂一脸恍惚的看著自己,立刻回过马身,靠了过来。
  「玉堂,累了吗?到前面那片林子就可以休息了。」
  白玉堂一听,如蒙大赦,脸上亮了起来,随即又板起脸逞强。
  「谁说我累了?凭你白爷爷我,哪里是这样就会累的?」
  展昭摇摇头,笑了笑,再度驱马向前,领著马车向前行。
  赶著马车的雨墨心想,这展大人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嘛!白相公生得俊,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像开了花似的,已经够迷人了,展大人也不差,一笑起来,好像从云里露出太阳一样,让人暖烘烘的,舒服得不得了。这几天总看他绷著一张脸,想必是为了保持四品带刀护卫的形象,害得其他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早知道他笑起来那麽好看,真该叫白相公多跟他说笑才是。
  偏偏这几天自家相公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像个牛皮糖似的,成天黏著白相公不放,放著展护卫孤伶伶的,怪不得心情不好。奇怪的是,展大人心情越不好,他们家相公心情好像反而更好,黏白相公黏得更紧。他们是不是有那个断掉袖子的毛病啊?唉哟,相公,千万使不得呀!虽然白相公真的又俊又俏,比大姑娘还标致,还救过你的命,你也不能乱来啊!这叫我怎麽向老夫人交代?相公以前不会这样,一定是那次坐大牢把脑袋坐坏了。我的命怎麽那麽苦?好不容易盼到相公熬出头,以为自己也可以跟著享福,现在怎麽会变成这样?
  雨墨胡思乱想,出了神,没注意到两马一车已经步入林中一片空地。
  展昭勒住马,下马并走上前来,替雨墨勒住马,轻拍雨墨的肩,雨墨一下子回过神来,看见一张俊朗含笑的脸正凝视自己,吓了一大跳,差点摔下车。
  「累了吧?马上可以休息了,麻烦总管帮忙准备一下。」
  雨墨连声应和,开始准备晚饭。
  颜查散也下了车,帮著雨墨准备。
  展昭正蹲著生火,白玉堂抱著一件乾净白衣,凑上前来,在展昭耳边轻声说:「猫儿,刚才我看到一条山涧,我想……」
  展昭看他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直直的望著自己,呼出的气息喷在自己耳朵,柔滑的发丝垂在自己脖子上,一阵热一阵痒,不知怎的,竟然觉得有点窘,他连忙向旁退一步,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去吧,别走太远。」
  早在他那个「去」字脱口而出的同时,一缕白色身影已飘得老远,留下一声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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