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追老鼠

第4章


  「展小猫,你怕了?」
  展昭回过神来,抿唇一笑:「怕。」
  「咦?」白玉堂瞪圆了眼睛怪叫。
  展昭随手拣了几根柴,添进火中:「不知天下苍生又要遭受什麽样的风波苦难,更不知英雄豪杰又有多少折损?」
  他的脸上除了轻愁之外,隐约透露一股浩然正气,澄澈的双眼宛如两潭平静的深渊,引人进入蕴藏在心中的那片浩瀚大海。
  白玉堂为其气魄所震慑,不禁怦然心动,反思自己,一味任性,不知闯下多少大祸,惹得兄嫂伤心烦恼。皇上钦点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以後,仍然一天到晚耍赖装病,要不就以开封府的饭难以下咽为由,拒绝接印,若不是包大人的多方回护和包容,就算他有十个脑袋,恐怕也不够砍,若是牵连兄嫂,陷空岛又要遭逢大难。这样的锦毛鼠,怎能与御猫齐名?
  展昭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以为他也开始担心起来,掏出怀中一件物事,抛向白玉堂。
  白玉堂接到手中,只见是一个铜制酒壶,打开栓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竹叶青?」白玉堂诧异地望著展昭。
  展昭露齿一笑:「一只老鼠留下的。」
  白玉堂皱了皱挺直的鼻,轻哼一声,就著壶嘴饮将起来。
  抹了抹嘴角的酒渍,白玉堂露出捉狭的笑:「如果每餐有这种酒下饭,开封府的饭也不会太难吃。」
  展昭看著他,宽慰的笑了。
  ×    ×    ×
  这里是哪里?
  颜查散伸出手,只看到一片黑暗,他摸索著,缓缓地,一步紧连著一步前进。
  突然脚底被某件物事绊了一下,颜查散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摔到地下。
  回过神来,鼓起勇气,继续摸索地面,却一把摸到刚才绊倒他的物事。
  竟然是一个人。
  突然有一道亮光投射下来,照在这个人身上,颜查散定睛一看,耳中「轰」的一声,彷佛一个焦雷打在头顶上。
  「玉堂!」
  竟然是白玉堂!只见他脸色惨白,一双灵活的大眼此刻正紧紧闭著,苍白的唇角,鲜血源源不绝溢出,一袭白衣血迹斑斑,几乎被染成红衣。
  颜查散心胆俱裂,嘶声呐喊:「玉堂,你怎麽了?醒醒啊,你醒醒啊!」
  不管他怎麽喊,白玉堂仍然动也不动。
  颜查散强自镇定,压抑住恐惧,伸出颤抖的手,探向白玉堂鼻下。
  没有气息。
  那曾经温暖的躯体,再也不会散发出气息,只剩一片冰冷和死寂。
  「不─────」
  ……
  「哥!哥!你醒醒!醒醒!」
  是谁在摇我?
  颜查散睁开眼,在微弱的月光中,一张写满关心的俊脸担心地凝望著自己,是他!是刚才在梦里差点失去的那个人!
  颜查散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拥抱住眼前温热的身躯,吸取著熟悉的气味,彷佛溺水者抓住一块浮木,怎麽也不肯放手。
  白玉堂不禁纳闷,最近走的什麽运?动不动就被「全身摸透透」。看颜查散被恶梦吓得不轻,他只得任他抱著,轻轻拍抚颜查散的背,就像小时候作恶梦时,哥哥嫂嫂对他做的那样。
  良久,颜查散稍稍平复下来,白玉堂托住他的身子,扶他躺回软榻,帮他掖好被子,点起灯,取来布巾,为他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
  颜查散忽然抓住他正在擦汗的手,眼中充满恳求:「玉堂,别走,留下来陪我。」
  他的脸还因为刚才的惊吓而泛白,全身悚悚乱抖,紧抓著白玉堂的手,冰冷而汗湿,微微颤抖,眼中也尽是惊悸和哀求。
  是什麽梦让他如此惊慌失措?
  白玉堂看著义兄惊魂未定的样子,不忍。
  「嗯。」不知不觉,头点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展昭漱洗完毕,遍寻不著白玉堂。
  这只小老鼠又溜到哪里去了?
  展昭满腹狐疑,正待四处搜寻,马车方向传来雨墨低声惊呼。
  一个箭步冲向马车,掀开帘子,当场愣住!
  车内白玉堂与颜查散两人相依相偎,搂作一团。颜查散睡相尚称端正,白玉堂可不老实了,左手、左脚和半个身子都压在颜查散身上,头倚在颜查散肩膀,束发丝带早在睡梦中挣脱,一头乌溜溜的长发散开来,披泻在两人身上,更显得襟口露出的胸膛肌肤莹白若雪。沈睡中,脸颊泛出淡红,长长的剑眉向两旁舒展,两弯浓浓的睫毛在下面微微翕动,唇瓣微启,好梦方酣。
  展昭先是耳热心跳,太阳穴「突」「突」的跳,一腔热血直冲上来,噎得他气息浊重,几乎完全不能冷静思考;低头见到那只环绕著颜查散的手臂,忽然间,如入冰窖,从头顶冷到脚底,一旁的雨墨脸色发青,展昭知道自己脸色恐怕是一阵青一阵红,不会比他好看,迷乱之中,习惯性地深呼吸几口,硬生生把胸口翻涌的酸气压下。
  榻上颜查散悠悠醒来,一张眼,看到展昭双眼喷火,杀气腾腾,简直要把自己射出几个洞来,颜查散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觉得半边身子发麻,一转头,白玉堂沈睡的脸映入眼中,颜查散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三人僵著不动,车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白玉堂均匀的呼吸声。
  颜查散不禁暗骂自己玩火自焚,搞得现在像是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动弹不得。
  他开始为自己先前的不知死活深深忏悔,不动声色的,偷偷抽回被白玉堂压住的身子。悄悄起身,趿好鞋子,像个被活逮的情夫,蹑手蹑脚穿过展昭身旁,拉著雨墨逃出车外。
  白玉堂在睡梦中顿失温暖,冷得蜷缩起来,「嗯~」的抗议了一声,双眼维持紧闭状态,两手抢过踢到一旁的被子,胡乱把自己裹成一个茧,翻身再睡,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引爆一颗未爆弹。
  展昭一面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一面钻进车内,坐上软榻,僵硬地伸出手,粗手粗脚,粗声粗气,推了推白玉堂。
  「起床了!」
  无奈白玉堂眼皮像上了胶,一动也不动。
  展昭忍著气,再推了推。
  白玉堂挥开他的手,呢喃不清地说:「哥……别吵……再一下子……一下子就好了嘛……」
  展昭最为人称道的,除了绝世的武功之外,就是雍容的气度。包大人曾经捋著长胡须,欣慰地说:「展护卫年纪虽轻,气度之恢宏,远胜许多年高德劭之人。能得展护卫之襄助,实老夫之幸,亦为大宋之幸也。」赵虎也曾经咧著大嘴傻笑说:「展大哥脾气最好了,我好几次溜班被他抓到,他都不骂我,只是笑笑而已,害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呵呵呵!」只有白玉堂翻著白眼说:「那是痴呆迟钝,麻木不仁。」有了开封府众人的保证,天下没有人会质疑展昭会发脾气,不过,今天他们会发现,他们错了。
  「白──玉──堂!」
  一声怒吼划破清晨的平静,惊得树林中鸟儿乱飞,松鼠乱窜。
  正在山涧边洗脸的颜查散,不觉打了个寒噤。
  ×    ×    ×
  雨墨偷眼看看白玉堂,笑成一个掩嘴葫芦。
  早上展大人凶巴巴地把白相公拽出车外,宣布众人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梳洗,就急毛窜火地一口气把喂马、套车、发乾粮的工作做完,时间一到,还没等到白相公慢条斯理梳好头发,就把他拎上马,自己也跨上马,宣布启程。
  白相公早上一向爬不起来,以前展大人和相公还会让他多睡半个时辰,今天展大人不知怎的,又回复到前几天那种冷冰冰的样子,硬是一大早就把白相公拖下床,逼著他上路。
  只见白相公慌乱中穿上的衣服两边襟子没对好,发束也歪了一边,到现在上路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白相公精神仍然没有全部回复,依然睡眼惺忪,坐在马上摇摇晃晃,不时频频点头,大概还在和周公交际应酬。
  白玉堂初识颜查散时,假扮成一个穷酸书生,样子落魄得不得了,从那以後,雨墨眼中的白相公,都是人模人样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
  展昭回过头来,看见白玉堂这副模样,暗暗愧疚。
  自己一向的冷静自持到哪里去了?明知小白鼠就爱赖床,自己每次都故意让他多睡一点,今天早上就不知怎的,又气又恼,一股酸气直冲,酸得他极度不舒服,当时他只想让白玉堂也跟他一样不舒服。现在看他两眼无神地坐在马背上摇,展昭心中竟然微微酸软起来。
  转身向雨墨打了个手势,停下马车,展昭回马来到白玉堂马前,取过他手里的缰绳,替他勒住马,默默帮他整理头发和衣裳。
  白玉堂困得迷迷糊糊,懒得搭理展昭,垂著头,眼睫半垂,默默任他温柔而俐落地整理自己的衣裳。
  目光中,只见展昭修长的手指、大大的手掌抚过他的衣领,把每个线条调整对齐,眼神温柔而专注。再解开绑歪的发带,用手指略微爬梳凌乱的头发,动作之间,一个不留神,手指掠过白玉堂的耳垂,白玉堂耳朵一痒,「啊」的一声,不自觉扭过身去,捂著耳朵,怔怔凝视展昭。
  两人一时竟都有些尴尬起来,各自涨红了一张俊脸。
  白玉堂抢过发带,连忙说:「我自己来就行了。」急急忙忙绑好头发,面色一整,故作若无其事状,桃红色的耳垂却已泄露他的心情。
  展昭不语,掉过马头,向前迈去。
  白玉堂一向视展昭为头号劲敌,和他讲话时,总是横眉竖目,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展昭虽然在口头上客气,应对上却总是百般冷淡,有时被他逼急了,表情动作会有些僵硬,但是言语和态度上总是维持基本礼貌,白玉堂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堵好高好厚的墙,任他在墙外如何呐喊,墙里的展昭依然故我,置若罔闻,让白玉堂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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