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戏之戏语新醅

第45章


他很聪明,该逞强时冲上去,该收敛时也能放低姿态。既然身体不适,便寻了一处清凉地稍事休息,正好等等后面的嘉勒巴。
  峥嵘这“不方便前往”的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问道:“四殿下可有不适?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小怀苏抬眸瞥了他一眼道:“不必。”
  峥嵘一愣。
  如果说一个小不点儿的孩子有气势那叫夸张手法,但是经此一遭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堂堂暗宫护法大人倒是生出点儿敬意,甚至还有点儿惜材的亲切。
  峥嵘心想:这小子不错,倒可以考虑收个徒弟。
  不过想想归想想,他是注定不敢做的,毕竟是…… …… 残疏的儿子呢 …… ……
  那声“不必”方落,郁竹轩内传出一女子的声音:“峥嵘,既然贵客到了,为何还不请进来?”
  闻言,小怀苏再次整了整衣饰,抬手请峥嵘带路。
  怀苏明白,这次入中原,父亲是让他来拜师的。而成与不成,便在此一举了。
  进了门厅再入书房,只见一黑衣男子正立在书案边提笔作画。见他进来,便暂且搁笔,大步迎了过来。
  这人便是暗宫宫主云馨。
  他一身原浓黑锦袍,袖口、衣襟处饰着银色纹饰,泛着古旧的光芒。这纹饰也许是一种古老的文字,也许是一种神秘的暗示,又或许什么都不是。但是它却能章显着高贵、隐秘、武林至尊……等等与此相关的一切。
  与这身繁复的服饰相反,云宫主本人却是意外的淡雅,或者该说是飘逸。他的五官精致且温和,淡淡的,整个人不带一点锋锐之气。他神态悠然地缓步走来,似于山间林中中闲庭信步,带着清泉溪流的轻灵,带着雾林深处的幽宛。甚至能感觉到有云雾在他脚边环绕浮动。
  只是,当他一抬眸,却隐隐透出凛然的气势。
  他问:“怀苏是吗?”
  小怀苏一抖,只此一个照面,一句对白便让他脊背上一层冷汗,他连忙躬身行礼,却被拦住。
  云馨道:“繁文缛节,还是免了吧。”边说边俯下身子去牵他的手,双手相接处触感一片冰凉。小怀苏视线顺着向上看,意外的发现这个初见时犹如谪仙的男子竟是这般挺拔。
  小怀苏凝视着他的眼眸,鼓足了勇气道:“云宫主,在下怀苏。”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底气也不足,但是十分坚定。
  云馨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怀苏…… …… 怀苏 …… …… 这真是个好名字。”
  他将他弱小的身子扶正,然后抽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自称在下,我说过免了这些礼节。还有,不要称我宫主,从今日起,我是你师祖。”
  小怀苏有些反应不过来,水汪汪的蓝眼睛瞪得大大的。
  云馨已经重新走回到书案前,继续未完成的书画。他头也未抬道:“没听懂?暗宫有规矩,历任宫主只能有一位弟子。我已经有了你父亲作徒弟,所以,你只能再低一个辈份,倒不是让你拜你父亲为师。”
  小怀苏继续傻愣着,他不是不理解,而是惊讶!
  这样就成了?
  父亲不是说要跪上几日,考验几日,脱了一层皮之后才能成的吗?
  小怀苏不说话,云馨也不再言语,一心作画。画的是什么,小怀苏虽说好奇却不敢造次。只见云馨略点几笔,再转手一顿一提。仔细端详稍许,再俯身继续,一脸说不出的认真,打破这沉寂的是小怀苏的问题。
  “为,为什么?”小家伙红着脸,终于问出口。
  云馨隔笔,缓声道:“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我为什么了。”
  不是没有人问,而是没有人“敢”问。
  云馨的行事守则上有一条:从不解释。所以知情者没有人拂这逆鳞,就算哪天谁脑抽了非要刨根问底,云宫主只会不咸不淡的回一句:“因为我说的。”久而久之,自然没人撞这枪口。
  但是小怀苏并不知情,他以为犯了什么清规戒律,脸色蓦得煞白。
  云馨看着他微笑,似是安抚:“既然你问为什么…… ……嗯,大概因为你有一个好名字吧。”
  小怀苏咬了咬嘴唇,露出一点洁白如米粒的小牙,终于有点儿小孩子的样子。他在心里嘀嘀咕咕,因为在此之前,他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的。
  小怀苏有位整天养花养草养动物的神医父亲。
  父亲和母亲的关系算不得亲近,单从父亲住在王府,母亲居于草原便可以看出。怀苏自小随母亲生活,常常一年见不得父亲一面。这种长期的分居使得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如何出生的?
  但是怀疑归怀疑,他毕竟是父母的孩子。
  有时难得回王府,父亲总表现的十分欢喜,特别爱呼唤他的名字。其实他知道,除了他以外,王府里还有许多被唤做“苏”的事物,他只是不说破罢了。
  奶娘说“怀苏”这个名字并非父亲所起,赐名的是叔父——西域的王上,那个镇定内敛,被百姓称为千古明君的人。
  怀苏时常抱怨,叔父的解释是:“你本来叫怀卿,只是你父亲不喜,只得改为怀苏。你知道的,在西域,只要你父亲坚持的没有人能改变得了。”
  小怀苏沉默了,这点他懂得。
  比如父亲说不回中原,便当真如发誓一般,即使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想回去,他也从未踏出西域疆土一步。
  小怀苏问:“父亲喜欢‘苏’,是一个地方吗?”
  叔父道:“不是,他惦念的是一个人。”
  小怀苏噘嘴,他懂了,他开始不喜欢所有名苏的人,这属于迁怒。
  只是他不懂,其实“怀苏”和“怀卿”没有本质区别,这都是一种无声的宣誓,时时刻刻昭示着一个事实——
  我意在卿。
  苏和,我意在卿。
  ___________________
  未完
  番外:云的心事(下)
  恰好此时嘉勒巴从桥上下来,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甫一进门就瓮声瓮气地和云宫主客套着,拉完家常就扯到边境、匪患、开放贸易上面来,惟恐 别人不理解他这次来的用意似的。云宫主极为友善,他耐心地倾听,不时发表一下见解。他的声音清雅温润,字与字之间圆滑的流转,如同泉水淙淙流淌。
  就是这样一个淡雅且看似无害的人,却无时无刻不给人以压迫感。一般来说,他抬眸的时候你就想起立,他站起身来你就想跪下。他和颜悦色,你战战兢兢,若是他声色俱厉了…… ……
  小怀苏顿时浑身紧绷,这下场,他想都不敢想。
  想当初,叔父是他眼中第一王者。他手段狠厉,只手遮天。但是叔父听到后直摇头:“真正的王者你还未能得见。”
  现下看来,云宫主便是这“真正的王者”。
  嘉勒巴献上西域的礼物,包括一只装在铁笼里的幼年白隼。它通体雪白,背部和翅膀上有极淡的褐色斑点。由于尚属稚龄,绒毛团团得煞是可爱,不经意间,掩盖了它素来桀骜凶狠的本质。
  康熙曾有诗云: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垦。由此不难看出白隼脾气古怪,虽说它是猎鹰中的王者,但这脾性更像是一只有血统书的猫,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如果它不想臣服,那便是宁死都不会顺从的。
  云馨倒是不觉它性恶,问道:“它会认主吗?”
  嘉勒巴道:“如果从小驯养,还是可以温顺的。”
  云馨点点头,欲打开铁笼将它放出来。嘉勒巴正要上前阻止,刚巧,玲珑护法进来:“主上。”
  云馨问:“何事?”
  玲珑欲言又止:“是关于苏公子。”
  云馨道:“无妨,你说吧。”
  虽然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显然不再关心那只白隼,已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玲珑接下来的话上。
  玲珑道:“阑珊刚刚传消息回来:苏公子行至琼州,听闻凤回峰上有山贼的寨子,穷凶极恶欺压良善,他说要剿了那山寨再回。”
  “琼州,凤回峰。”云馨听后摇摇头,神情颇为无奈:“那哪里是山贼的寨子,明明是苗巫寨。他这是去踢寨子,还是送上门给巫师喂蛊?”
  玲珑道:“主上,是否传命阑珊,让他将苏公子速速带回?”
  云馨蹙眉:“不必。”
  他慢慢地在房里踱着步子,看似悠然,实际相当头疼。
  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云馨更了解苏和此人的性子。
  他小孩子脾气,玩兴大,好奇心强,还不时会冒出各种莫名其妙的念头。苏和把暗宫闹得翻天覆地,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和趁自己不在偷溜出暗宫,也可以放任;苏和不喜欢有人保护,他便派了阑珊暗中跟随。无他,这样做不过为了一个目的——让他开心。
  所以说,如果命人强行将苏和带回,他必定生闷气。这便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但是苗巫寨毕竟不同于其他,他的安全更为紧要。
  如何让苏和安稳的,并且心甘情愿地回来,这是云馨当下苦恼的问题。更进一步说,如何能让苏和永远安稳而快乐的生活,这是云馨从来不曾放弃思索的问题。
  云馨脚步稍顿,吩咐道:“十年前,苗巫的长老曾经向我讨要过‘回春半盏’。玲珑你去送给他,顺便帮我讨一个人情。”
  玲珑迟疑道:“主上是想让他佯装败于苏公子?还是让他造一个山贼窝,再败于苏公子?”
  云馨哂之:“玲珑,看来你还不了解我们的苏公子有多聪明,一般的伪装他是能看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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