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之柒

第21章


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只是在学校这个交界线互望了对方一眼,擦肩而过,仅仅只能是如此。柯晓安把自己的吉他搬到公寓来了,中午,公寓的另外两个女生不回来睡觉,她就弹几段给我听,边弹边唱,她弹得非常的好。她问,阿七你想学吗。我想了想,我说行啊,如果你愿意教的话。
  第二天放学她就陪我去买了一把民谣吉他,以及一本吉他教程,为此晚自习我们迟到了一小会儿。我们没进教室,直接到教学楼顶的天台上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来。装在黑色包中的吉他就放在我的脚边。是一把原木色调的大号吉他,我很喜欢。我们开始聊天。柯晓安告诉我,她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学音乐,自己组建乐队。她的吉他就是他教给她的。
  她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声音空洞不带感情,简单明了,好像在复述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风很大,吹起她的头发。我看着她,我问,你喜欢你哥哥吗。她朝着自己面前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说,你呢。你家人呢?他们为什么开学就没有来送你?说着,把头发弄到耳朵后面。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她又迅速地扯开话题,她问你想要先学什么?
  嗯?什么什么。
  歌啊,想要先学习弹什么曲子。我教你。柯晓安说着,拉开包上的拉链,从里面拿出吉他放在自己脚上,随随便便地弹起来。明天是否会想起,我给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啦啦啦……
  我笑起来,我还没嫁人,要珍惜赶紧珍惜,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臭美吧你就。她说着,把吉他从脚上拿下来,放到旁边。对了,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生日?我?我这才突然想起来,九月份我的十六岁生日就快要到了。九月,九月十三日。
  真的假的啊。九月份。多少岁的生日?
  十六.这数字从我口中念出来,突然觉得非常的年轻。或者说,年幼。如果说人的平均寿命是八十岁,这才走过五分之一。接下来有更多的路要走,不管我是否觉得自己有没有办法走下去。
  要不要开PARTY?
  不要,我几乎从来都没有过过生日。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就够了。你呢,什么时候的生日。
  四月二十一号。比你大五个月。她说着,抬起头来,她说你看哎,天空是紫红色的。
  生日那天,只有柯晓安是知道的。中午,她和很多同学一起出去吃午饭,我一个人先回学生公寓。坐在床上,我的胃紧张得快要抽筋,我是多么地紧张啊。在心里将李洛北的电话号码和电话通了之后要说的话默默地念了几遍,这才下定决心拨通电话。响过五声之后,电话终于被接通,可以听到那边非常地吵闹。
  喂。
  喂。我是阿七。
  噢,阿七。有什么事情吗。最近过得怎么样。
  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九月十三号?我都快忙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生日快乐。我会把生日礼物用特快寄给你的。你开学以后过得怎么样……阿七,先不跟你多说了,我还有点事,回头我打电话给你。
  好的。你去忙吧。
  嗯。先这样了。说完,电话那头就挂掉了,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盲音。我拿着听筒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这才放下来。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对自己说,多好,离长大又近了一步。可是忽然之间不愿意长大了,长大离衰老也很接近。我不想老去。我害怕年龄会随着心一同沉入时间的深海底。
  晚自习的时间,我和柯晓安翻墙跑了出去。她说我有生日惊喜给你。刚出校门我们就上了一辆出租车,柯晓安对他说了一个地名。我笑,你准备把我拐骗到哪里去卖了?她也笑起来,那你怕不怕啊,不怕就跟着我走,不过我估计也没人会买你,万一不小心上当受骗了,那肯定倒大霉。我说我会怕你吗,开玩笑。她做了个鬼脸,从背包中掏出一张滚石乐队的打口CD,递给我。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作为第一份生日礼物。
  谢谢。我俯过身去亲了亲她的脸。
  出租车在一个生活社区门口停下。下车吧,柯晓安付了车钱,然后把我拽下车。我问这是哪里,你玩什么花样。她拉着我就跑,简洁地说,我家。我跟着她跑,没有注意我们穿过的道路和房屋。柯晓安的家在社区一幢联体别墅里面。她刚打开门,一个黑色的人影就从某个房间走出来,一把将灯打开,整个客厅马上亮堂起来。站在那里的是一个长头发的男孩,长直发,面色苍白,和柯晓安出奇相似,我想那就是她的哥哥。
  安安?男孩叫她。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够回来吗。什么时候我连家都不能回了?
  你知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你的同学么。男孩侧了侧脸。他的一部分脸被头发遮住,显得模糊不清。但是我觉得那应该是个很漂亮的男孩,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这不用你管。她不耐烦地说。你又为什么会突然回来。真是见鬼。他问我打扰到你了吗,那要不然今天晚上我出去吧。反正我还有点事情。她显得更加烦躁,不用,你不用出去。你不用对我这个样子。他说安安,你知道我是很爱你的。我不想让你生气。她说我就是讨厌你这个样子,你根本就可以不用管我。你这样真让人憎恶!她说着,就撇下我一个人跑上楼去。
  他叫,安安!她没有理睬她。他看着她跑上楼,直到不见踪影,这才扭过头来抱歉而尴尬地朝我笑笑,对不起,你是安安的同学吗,先在沙发上坐一下吧。我说要不然我还是先走吧。他说那可不行,你是安安的客人,你要是走了,她一定会杀了我。他的神情非常诚恳,我想了想,把门关上了。当时我几乎不能理解柯晓安的行为,对此感到莫名其妙,后来我也知道了。当一个你觉得自己应该是非常讨厌的人却偏偏一点也不令人讨厌,相反,他是值得去爱的,这个时候我们的内心会产生相当的矛盾。这种障碍常常会难以克服。仇恨与恩赐相比,仇恨更容易让人们记住,而最终幸福仍是要以克服为代价的。
  他走过来,他说我是安安同母异父的哥哥,我叫张宁。张宁的确是很漂亮,应该说是非常漂亮的男孩。他的眼睛很大,鼻梁笔直地垂下来。我告诉他我叫苏七。
  九月十三日晚上我们只在柯晓安家简单地洗过澡就回了寝室。她说抱歉我本来想开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日PARTY给你,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成这个样子。我说这没什么,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你对你哥哥那样,他似乎很爱你。她说我不想谈这个,我们以后不要提他。她说了这个我就没再说话。她只要一提起张宁就会特别的冷淡,所以我再也没再她面前提过张宁。她已经在教我吉他,我学得很快,左手手指上的茧很快就长到了第三层,按和弦的时候不再疼了。
  那之后的几天,我收到了李洛北寄来的生日礼物,一块SWATCH的蓝色手表。并且出乎意料地收到了一封军训教官刘卫家寄来的信,他告诉我十一之前的秋季运动会,全体教官都会来学校举行阅兵仪式。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总是想你,一想到很快能够再见你的面,我就会非常地激动。写了洋洋洒洒的四张材料纸,我看过后,只能笑笑,最后将信随意丢在了某个角落。
  校园里的操场打理得很好,可以满足于一般运动项目的需要。运动会之前,体育委员拿着一张纸到处地找同学报项目。每个班都必须达到一定的参与人数,而实际上愿意参与的人少之又少,体育委员只好想尽办法把所有的项目都填上一个参与者的名字,需要不断地进行动员。除了游泳,我不喜欢任何的运动,运动会对于我而言,仅仅相当于在秋日和熙阳光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刘卫家如约而至,造成了班上的一阵骚乱和兴奋。
  柯晓安偷偷地笑,你看,这个男人只给你一个人写信,一定有企图。我说那又如何,那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想管。她说你不是吧,怎么这么绝情。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没有说话。我的校园生活是紧张而悠闲的,这个重点高中主要靠的是学生中的自觉性,放学很早,作业也不多。松紧实际上应该是自己来定位。我的恍然意识间,总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我觉得简直难以把握自己的感情模式,因为它们的差别巨大。
  在这样的学校里,我和柯晓安应该算作异类,我们不是好孩子。我们低调地在校园中猖獗着。大部分的学生都是来自于毕业学校中的顶尖,他们自觉,努力,刻苦。他们是将来会有安稳的高额收入的一群人,将具有非凡成就的一群人。他们是祖国的希望和花朵。我只能顾及到自己,我的现在。我承认我是个不大气的人。我疯狂地做题,但是我和他们,还是不一样。可是我多希望表面上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啊,这层伪装是最好的保护色。
  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例假了。这是我最最担心的事情。它已经搞得我心神不宁。我对于油腻的和酸的东西反应越来越敏感。离李洛北的走已经一个多月。我怀疑自己怀孕了。
  可是我不知道如果这是真的,我应该怎么办,能够怎么办。如果有一个同李洛北存在着最神圣密切的血缘关系的生命已经在我的身体里孕育,我是多么想把它留下来啊。可是它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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