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之柒

第27章


有些事情,只能靠着自己走出来。生活不会永远如愿以偿,可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这个满是张宁心血的乐队只好由于主唱的空缺而搁浅下来。
  我知道张宁心里很苦闷,他变得非常消沉,有活动的时候总推辞不去。有一次我去他们排练的小房间拿一盘U2的碟子,我们当时放了许多CD在那里都没有清理。我刚打开门,就发现房间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我吓了一跳。那个人影站起身来,低声说出我的名字,我才看清楚原来是张宁。他说我来这里坐坐。说着就拉开两层厚重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他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说我来找一盘U2的CD。他说我来帮你找。说着他就开始翻那两个大纸箱,磁带和CD盒子互相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他显得很烦躁,动作粗鲁。他说怎么回事,跑哪里去了,我上次还看到了的。
  我拉住他一只胳膊,我说张宁你不要这样!找不到就算了。他没理我,不停地自言自语说跑哪里去了,明明看见了,怎么回事。我用力把他拉起来,推了一把,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呀。他从角落操起一个啤酒瓶子向地上砸去,玻璃落了一地,有些小玻璃渣飞起来砸到我的手臂上,有血沁出来。手背上被划了个大口子,我可以感觉到粘稠的血顺着手指流下去,汇聚在指间,然后下坠。张宁拿起我的手,他的神态一下子就软下来,他说我去找好得快。说着就转身,我拉住他的手,我说不用了我没事。我们今天晚上去KTV,一起去吧。
  他犹豫了一下,他说好吧我去,现在我先帮你找好得快,小心你伤口会感染的。我说我说了我没事。我看着他,我说,你不能这样。乐队现在这样我们都不好受。但是你这样也没用。你这样搞只会让我们更难受你知不知道。我们还可以找新的主唱啊。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他说快点,你用座机给安安打个电话,让她赶紧过来。我说你搞什么。他说你先不要管,先打。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电话拨通,我说张宁让你赶紧来排练的地方,快一点。她说他搞什么啊。我说我也不清楚,你来就是了。她说好吧我现在就过去。我的脑袋莫名其妙,但是张宁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突发奇想意味着什么。不过自怀倪走后他就对乐队的成员避而不见,这次的相聚应该是一个好现象。
  二十分钟左右,所有的人就都来齐了。每个人接到张宁的电话就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情赶过来。张宁看着我们,他说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新主唱。我们齐刷刷地全都都看着他。他说让我们的宝贝阿七来当主唱。
  听完他的话,我们都沉默了,一时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最近我们的反应越来越迟钝了。贝司手最先反应过来了,他说天啊这个主意这实在是太棒了!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很兴奋。
  于是,在怀倪走后半个月,我开始担任张宁乐队的吉他手兼主唱。我们那天在排练室里练了许多歌,大家默契十足,很快就恢复了元气。为了庆祝,当天晚上在KTV唱了一晚上的歌,我们都喝多了,横七竖八地醉倒在KTV包房的沙发和地上。我们很高兴乐队重新回来了,也很高兴那个不再消沉热爱音乐的张宁回来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还记得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情景。我们在排练过无数次后,乐队重新出现在酒吧的舞台中。那段时间我们每个人平均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每天都是排练排练排练,我们追求着所谓的完美。我们试图比怀倪在的时候做得更好。让我们唱首歌,尽管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它也没有歌词,我们能够用心把它唱出来,因为那是我唯一的寄托,因为我们热爱音乐。失去音乐,我们会死去。
  那天我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站在台上,我的头发卷曲地蓬松在我的身后。面对舞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我没有丝毫怯意。这样发泄而充满□火花的黑暗地方再一次让我感到安全与快感。我拿着话筒对着人群唱我们的歌。我看到柯晓安站在下面随着人群一起跳舞。每个人都在疯狂,每个人都在唱,每个人都在爱着我们。
  我们的音乐充满了整个酒吧。这就是我们的音乐。我感到一种骄傲的情感。所有的辛苦换来这一刻都是值得的。我们只是想要将我们的音乐做出来,以及它被认同时刻的喜悦。这一天也是我们兴奋的一天,所有人再一次喝得烂醉。
  张宁称这一天为我们的世界美化带。
  假期过得比平日上课的时候更加快,不久假期就结束,我们将重新返回校园。这个学期我和柯晓安终于完成了在外面租房子的想法。而张宁为了方便乐队的排练,使它继续下去,将原来的那间房子退了,也在我们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将客厅做成了一个简陋的录音室。学校附近属于不繁华的地区,已经快要接近近郊,房租异常便宜,新租的房子房价比原来便宜,但是面积比原来大许多,可以住下张宁和其他的乐队成员。架子鼓手陈安这一年是大三,他干脆弄了张病假条给学校,整日窝在排练室里。
  本来乐队成员都想要离开武汉到处走走,在不同的城市表演。那本来是他们在怀倪走前就存在的计划,不过因为我,这计划暂时停滞了下来。但是所有人开始玩得很开心,我们有时候说我们是玩音乐。其实我们对音乐是非常严肃的。但是他们喜欢说玩,他们说因为那样显得比较有个性。
  叁
  开学之后不久,我突然对周遭的一切感到厌倦。对从前那个孜孜不倦追逐的未来感到了无可救药的怀疑。因为我们的纯洁的校园里发生了一件让我伤心的事情。尽管这件事与我无关,可是那感觉让我对这里失望极了,因为它存在于我活生生的视线中。我感到害怕。我再一次感到一种不确切的危险。
  有个高三的女孩从学校最高的的实验楼跳下来,她的死亡迅速而激烈。事情发生在中午时分学生吃饭的时间,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时整个过程唯一完整的目击者,就是我。经过实验楼我似乎感受到某种预感,我抬头看到实验楼最高那层楼出现了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很快跳上了走廊的围栏,接着迅速地从上面跳下来。她还未完全成形的少女的柔软身体从空中婉转快速地下坠,冲破空气,头发顺着坠落飘扬起来,像一只被箭射中的飞禽那样,终于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红色和黄色的刺眼液体从她的身体中爆裂出来,顺着土地的轮廓流淌着,直到我的脚边。整个过程不过一分钟。
  啊!————
  我的尖锐叫声随着她流淌的鲜红血液一起侵蚀着空气。那个女孩的脸美丽而苍白,她的长头发粘在了脸上,和水泥地连成一体,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哀伤的冷漠,在中午强烈的阳光中显得格外触目。她死了。
  学校领导和警方要求着我一遍遍地重复当时的情景,每说一遍,少女哀伤的脸都会出现在我的眼前,直到我已经接近崩溃。我一把把桌子上面的东西全部扫掉,发出乒乒乓乓的杂乱响声。我说你们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什么也不想再说了!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柯晓安拉住我,她说阿七你冷静点。我说你要我怎么冷静!你看到她了吗,她在我的眼前死了,她的血液流到了我的脚下!有人对柯晓安说你把她弄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于是柯晓安扶着一直在颤抖的我走出去,她将找同学借来的一件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她说我们走了,我们回去。我一直在不停地颤抖,我觉得冷。
  那个女生是因为高考临近学校和父母给的压力太大,再加上和同学的一些争执而选择了死亡。她用最富有教训的方式向所有人展示了她的报复。她将化作鬼魅走进那些人的梦境。她的母亲是一个城市最典型的中年妇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父亲站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看到我,他想要说些什么。柯晓安挡住了他,她说你没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吗?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我在柯晓安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回房子,刚进房间我就倒在了床上。疾病再一次侵袭了我。当我醒来的时候张宁在我身边,他说你又发烧了,终于醒过来了。我支撑着坐起来,对房间里的所有人说,我不念书了。我再也不要去那个地方。你们谁也不要跟我废话。我们尽早离开武汉,我要去别的城市。
  张宁说你这是在说什么呀。他的漂亮的脸吃惊极了。我说我就是说这个,我不想去学校了,我也不想念书了。我讨厌那里。
  于是,在我高二开始的时候,我的十七岁刚刚到来的时候,我进行了第二次逃亡。后来我想也许我是一直在找一个借口展开这第二次逃亡,那个高三女生的死给了我最充足的理由。
  我们的出发仓促而简单,我一直在催促他们尽早上路。我知道我的内心深处有另一种恐惧,我害怕我突然会改变主意。我要在改变主意之前赶紧逃走,走了就回不来了,我必须把自己逼到绝路上面,不然随时都可以后退。我不想后退。
  走前那天,柯晓安和我独自在我们的房子里喝酒。柯晓安说这房子本来是为我们两个一起租的,你住了才这么点时间就要走了。她说得非常伤感。我们把从前的歌找出来开始弹,她说以后你可以唱给很多人听。我说是的。她说我会想你。我说我也是。她又说你要写信给我。我说我知道。我们不停地说话说了很久,我逐渐觉得困倦,在呢喃中慢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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