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之柒

第34章


刚走到楼下,简简就打电话过来,他说你在哪里。我告诉了他社区附近的一个小咖啡屋的地址,关上手机就拎着一包行李走过去。咖啡屋里很安静,正放着一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闻着咖啡馆特有的咖啡的浓郁香味,阳光明晃晃地射进来。
  这些暧昧的处所,便是我所有栖身之所,我的眼睛在阳光照射下感到酸疼。也许我更像一只生活在黑暗中的鼹鼠。然而我是喜爱阳光的,我的眼睛和我的身体终究能够适应它,我相信。也许这需要时间。我有足够的时间用来习惯和等待。
  不一会儿简简就来了。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而阳光充沛。但是他的肩膀又是那么宽,看起来那么安全。他的笑容比世界上最美丽的钻石还要璀璨。最重要的是,他是简简啊。看着他,我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吃过饭,我们就又一次踏上了去往南京的高速公路。这距离上一次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也是到咖啡馆来接我。
  我问简简你原来有过几个女朋友?他说我在英国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我说你们为什么会分手。他说因为我要回来,而她不愿意,所以就分手了。那个时候还痛苦了一阵子。不过都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人各有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不再说话。望着窗外明亮蔚蓝的天空。人各有志,也许吧。
  世界是那么大。
  人那么多。
  而哪里,哪些人,才是我们要找寻的呢?
  肆(2)
  简简在南京单独有一个杂志社分来的单身公寓,他平时工作就住在那里,离杂志社很近。我不愿意去简单阿姨那里,我们就直接到他的单身公寓去了。这是我心血来潮的一个决定。我突然不想做别的任何的事情,我想要和简简在一起,我要留下来。我再一次地试图重新开始。一切一切,重新再来。
  他的房间有一个巨大的红色沙发,米黄色的单色窗帘,房间养了一盆滴水观音,窗台上也摆了几盆仙人掌。收拾得很干净。我一恍眼间,眼前似乎又闪现出张宁的脸。有些东西也许是很难忘记的,也许我们越努力地忘记就变得越难忘记,只能是顺其自然。于是不经意间,一些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的事情会渐渐沉淀下来,伤口终究会结疤。我现在已经学会了这样的等待。
  简简说如果你对哪里不满意你都可以改,都随你。
  我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我带来了一些换洗衣服,几本喜欢的书,CD,手提电脑,习惯的牙膏,洗面奶,强生婴儿牛奶润肤露。简简在小厨房里做饭。等我把所有都收拾好,简简的饭也做好了。我帮他在玻璃茶几上铺了一层报纸,然后把菜端出来,两菜一汤。他说平时在外面吃多了,偶尔也会自己做。简简的菜做得非常好吃。我吃了两碗。
  吃完饭,我帮着他收拾碗筷。我说你去看会电视,我来洗碗。他说还是我来洗吧。我说没事,我来洗。说着我把他从厨房推出去。他笑起来,他说好吧我的女主人。他说着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我。我说天哪简简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有监督人的习惯!他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好吧好吧那我走。说着坐到沙发上把电视打开。
  这天晚上我们各自洗过澡后就早早地睡了。他的床非常的大而柔软。我向来不习惯盖毛巾毯,不管多热的天气也会盖棉被,简简和我有一样的习惯。他房里的空调效果很好,躺在被子里我觉得非常舒适。他紧紧地抱着我,我们没有□,我只是被他抱在怀里,他的身上散发着沐浴液的味道。他说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你。
  他的眼神是忧伤的。他又说我一直都在等你,一直在寻找你。他说南南你知道吗,我都不知道童年的记忆竟然可以保持得这么久。我总是梦见你,不知道过得是否好,是否会遭受到痛苦。现在你就在我的怀里,我却感觉到不真实。
  我躺在他怀里想起从前的那些人。
  生命里最重要的应该是什么呢?不是工作,不是前途,甚至也不是钱。我愿意相信生命里最重要的应该是爱,来自于家庭的,亲属的,朋友的。还有爱情。有时候我却觉得这些爱其实都是同等的,带给我们的意义都是同等的。爱人,这个词充满古老的沧桑感,但是我喜欢。而爱情是什么,爱是什么?
  相互信任,不离不弃,彼此安慰,拥有期待。我们会分开,但是不会抛弃对方。有些外衣是永远也不能够脱掉的,哪怕疲倦极了,带着那些外衣会增加自己行走的负担,也仍然是不能够脱掉。在最困难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能得到一个拥抱的力量。这些行为都仅仅是下意识的,下意识的爱。
  有了这样的力量,才能够坚强地走下去。
  白天我一个在家里看电视,或者是用电脑继续写作,但是写得很少。楼下有一家小碟店,我常去租些电影回来看。最后和老板混熟了,有时会一起聊聊天。有了我喜欢类型的新片子她会替我留下来。
  那天我租了《风月》。最后,巩俐抚摸着张国荣的脸,她的声音空洞而充满感情。她说我不爱你了。她平静地看着他。我泪流满面。
  我开始尝试着做饭炒菜,靠着简简手把手地教,一天天做得好起来,可以每天做给他吃。顺便会收拾房子。一个人没有什么事情做,但是和简简住在一起就不像平时那么懒了,常做些家务事。琐碎事情一件件做过来,倒是一天天把玩出意味。原来除了夜晚还有这样的一种生活,它不是黑暗中的明亮。它闪烁在你周围的每一寸空气里。
  周末简简休息的时候会带着我到外面参加朋友的聚会,到长沙周围到处转转。偶尔回去看看简单阿姨。
  就是这样,两个月一晃而过,马上就快要开学了。
  走的时候我没让简简开车送我,自己到火车站买了票。我说我想坐趟火车,我说我在火车上要好好想想,这是不是就是我需要的。他犹豫了一下,最后他说好的。我说我会很快告诉你答案。他说我宁可不知道答案,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说着他就笑起来,他的酒窝在他的脸上跳舞。他的眼睛有一些疲惫。
  火车站里坐着许多的人,很多外地的打工仔。他买了站台票送我上火车。坐下来之后,他帮我把行李放好。我们的手指交叉着握着,我们开始接吻,我们拼命地接吻。离开车时间还有十分钟,他松开我,他说我去帮你买些水果。我看着他的身影朝卖水果的地方走去,他拿着一袋橘子苹果笑着朝我招招手,一边走过来。他把水果递给我。他说你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回去之后也不要再像那天那样了,你要乖乖的,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只能点点头。
  火车开始启动,简简退后了两步。那一瞬间我感到恐惧,我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我的眼泪流下来,我已经想好了,是的,我已经想好了,这个温度这种幸福是我要的。我不能舍弃它们。这些东西是难得的,我所依赖的需要的。简简的身影和表情在我的眼泪中模糊起来,我听见简简说,傻瓜。
  是啊我这个傻瓜。我什么也不懂。
  这辆火车是开往哪里的?是开往未来的吗?而未来又是什么样的呢。是一个温暖,安定,全新的生活吗。
  我觉得这些日子就如同梦一样,一晃就过去了。也许幸福的时间就是过得很快吧。我电脑的键盘被手指磨得发出淡淡的黑色光泽,我因为弹吉他而在手指上留下的茧早已逐渐软化,退去。大街上林立的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楼房装点着城市的街道。我闻到一种安静柔软的味道,它们走进我的身体,在我的嗅觉中留下痕迹。我的脸呈出一种甜美的暧昧,我闻到暧昧的气息在我身边的无处不在。
  我躲在房子里看《男人四十》。我的手边有着我最喜欢的高级糖果和德芙巧克力。
  什么是重阳?登高,鲜花,香烛,坟墓。重阳是死人的佳节,清净的白骨在泥土下伸个懒腰。哎哟,谁人扰我清梦?
  什么是偶拾?片段,印象,见闻,随想。偶拾是死人的字句,停了呼吸,缺了脉搏,早已僵硬在辞海的乱葬缸里。今天,趁着重阳佳节,竟然,哎哟,不得了,僵尸竟然复活了。
  看到这里我大笑起来,我觉得这一段话实在是太可笑了。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我笑意未尽地去接电话。我说喂。一听到电话里面的声音我兴奋极了。是何明桐。我们似乎是很久很久也没有联系了。他说你干什么呢这么开心。我说天啊竟然是你!你现在在哪里?他笑起来,他说我就在你楼下,欢迎我上去吗?我说你废话什么,钥匙还在你那里呢。你跟我来这套。要上来你就快上来吧你。说着我朝窗口往下看了一眼,果然有辆车停在下面。于是我把电影停下来。
  何明桐似乎晒黑了一点,没有改变。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递给他一罐,把自己手中的打开喝了一大口。我说何明桐你晒黑了。他说阿七你看起来比原来要成熟。我说长大了嘛,总是要变的。我说你这几年都做什么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连电话都没打一个。我又说我给你打过手机可是你似乎换了号码。
  他低头喝了一口啤酒,兀自地朝前面笑笑。他说阿七我们有几年没见了?
  我想了想,我说大概有三年了吧。三年,三年前何明桐对我说的话我都还记得。他守在我的病床前的样子就在昨天。现在我们重新聚在一起,可是我们的从前都不会回来。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他说原来有三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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