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之柒

第38章


我们始终要提高警惕向前看着,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摔下谷底,摔得粉身碎骨无处可寻。
  黄昏的颜色是那种陈年旧纸的颜色,它让行人们的脸上都散发出古老的味道。电影正在散场,行人在匆匆地离开,生活是吸血鬼,我们跳舞我们奔跑,我们在闷热的欲望中挤压变形。
  我站在对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走进去。酒吧在地底下,里面的装修很好,看起来野性十足,并且足够的大,不论是舞台还是台下的空间全都大得出奇。我挑了一张接近角落的桌子坐下来。人还不多,激烈的音乐响在这阴暗而华丽的空间里。我对招待说你们的表演什么时候开始。她说九点钟。我应了一声,要了半打啤酒。
  八点半左右开始有大量的人涌进来,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过来。将酒吧的巨大空间一点点占满。许多外国男人们也涌了进来。暗的空间里每个人的脸都显得恍惚而不真切。各种声音与音乐混合在一起。这是一个荒唐的空间,一个原始欲望的汇聚点。
  九点钟,舞台上开始有表演。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叶子,尽管她穿着可笑的舞台服装,她的眼影是金色的,她的唇膏是黑色的。她在台上嘶声力竭,她滑稽地表演着。她甜美而略微沙哑的声音唱给每个人听。她唱了许多首歌。她的性感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她向台下那些男人抛着妩媚的眼神。她引起台下的一阵阵骚动。
  我想把她从台上揪下来狠狠地打两个耳光,我想对她说你这是在做什么!但是我始终坐在我的位置上一动也没有动。因为我深深地感到,我没有任何的权利这样做。我只能像现在这样静静的在台下坐着看着她。直到表演暂时结束她回到后台,我才跟着从后面进去。
  我拿了一听啤酒给木叶。她看到我,有点吃惊,接过啤酒打开喝了一口,然后自嘲地笑笑。她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没有说话。她一边补妆一边说这里还好找吧?我说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报酬怎么样。她说还好了,这样的表演能有多少钱,非常的廉价,但是不做那是肯定不行的。我说你的表演什么时候结束。她说凌晨一点,那时候就是人们开始狂欢了。我说那我等你下班。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说好吧。这时候开始有人催她,她说那我走了,说着她又喝了一口酒,匆匆忙忙地离开。
  我看着她急匆匆的美丽背影。她现在总是在给我看背影。她为了生存而奔波。于是我重新坐回了我的角落喝酒。我闷闷不乐。那些抽象的男人开始过来搭讪。我开始喝冰水并且频繁地上厕所。我讨厌这些搭讪的男人们,看着他们我就开始反感。我想他们谁在昨天,前天,上个星期,上个月和我亲爱的叶子搭讪,他们在化妆间约会,他们在便宜肮脏的小旅馆做ai。他们亲吻了她甜美的嘴唇。她洁白的身体为他们而舒展开。
  想到这里我就感到不能忍受。可我还是看着台上我的滑稽而忧伤的宝贝。
  音乐很好。可是他们不懂得欣赏。这是犯罪,浪费伤害了我们的神明。
  等到木叶下班后我们两个人去吃宵夜。她说我很久没有这样宁静地坐着吃宵夜了。她疲倦地笑,卸了妆的眼皮浮肿着。她有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她的皮肤被不规则的生活,酒精,烟草,以及廉价化妆品搞得很糟糕。我说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我想你也应该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她说我没有什么话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说怎么会没用!她说能有什么用,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谈。反正过一天是一天,像我们这种人是没什么明天的。
  突然有个影象在我眼前浮现,我想起多年前那个小女孩喜宝,她冲着我古怪地微笑。她的长头发一直长到了地上,向四周蔓延。她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姐姐我想你。在我的印象里,喜宝永远是那个小女孩,她是长不大的,她四处游荡。我们会不经意地相遇,但是我看不见她。她有的时候会很烦躁,她说我弟弟怎么办。没有人照顾他了。他怎么办怎么办。
  我说你还记不记得……
  她打断我。她说我希望我什么都不记得。现在我们已经不一样了,你不要试图拯救我,因为那是没有用处的。我说我不是想拯救你,我只是想帮助你。她说你借给我那些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恩赐了。我说成浩是我表哥,他妈妈是我的舅妈,我应该感谢你给我的恩赐。她沉默了一下。她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是个□。还是个最低等廉价的ji女,有时候一晚上只需要二十元。只有当ji女才能有足够的钱生存下去。我从小镇出来之后一直都在干这种肮脏的交易。我们真的已经是不一样了。
  我说可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是相爱的。
  可是我的叶子对我也流露出她的残酷。她说就是最坚固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而消失的,我们不要谈这些不愉快的东西。我不想在这样难得的夜晚也说这些扫兴的东西。如果你一定要这样那我就要走了。她是那么的决绝,她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对我的思念。可是从前不是这样的呀!我不相信我们的感情会糟糕成这个样子。我觉得头昏目眩,我的脑袋开始疼。
  我说我需要知道成浩现在具体的状况。
  她说他现在身体比原来要好,他已经可以帮我做一些事情了。她一提到成浩眼神里就有了满满的笑意了,似乎那是她全部的力量。我说叶子我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究竟隐瞒我的是什么的东西。我现在被你搞得很不清楚。我说我害怕。她说我没有什么在隐瞒你,但是不同的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从前我们在相同的高度,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你让我觉得压抑。你要接受现实。
  我看着她,她说你可以常常来看我的表演。但是也只能是这样了。她说现在我要走了。她对老板说老板买单!我说我来吧。她说不用了,这些钱我还是有。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我问你现在是回家吗?她说是的。我说我和你一起回去,我想看看成浩。她说你还是没有明白。我说我要明白什么?
  木叶说,你一定非要我说出来吗。
  我没有说话。
  她说,成浩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他爱你。
  木叶几乎是憎恨地对我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我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她会对我这么说。我惊愕地看着她,她似乎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烦躁和不耐烦。她说是的,苏成浩一直都在爱你,他从来也没有爱过我。现在我在养他,我靠长期出卖肉体替他还债,我们天天在一起,可是他还是不爱我。他总是在梦中喊你的名字,即使我做得再多也没有用。可是这些我都不想再想了,可是你一定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弄明白你身边的每件事情!你这样做只会把自己推进无休无止的深渊里面。
  我无力地说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她干脆重新坐下来。她苍白的脸在夜晚的灯光中突然显得诡异。她说这就是事实。她说我恨你,不管这是不是你的本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爱成浩。你似乎永远都比我幸运,有人在一心一意地爱你,你可以读书,你前途美好。我嫉妒你,嫉妒得要死。可是我们从小就是朋友,是的我们从小就在相爱。我又怎么能够嫉妒我亲爱的南南呢。可我并不是个道德完善的人,我没有办法不嫉妒你。我已经努力了。本来我什么也不想说的。本来我们还能维持下去的。可是你一定要逼我说出来。她的眼泪开始不停地流下来。她说我搞不清楚谁比较重要,这么多年我的脑袋已经像糨糊一样了,我只想过一天是一天。因为我没有明天。
  叶子的眼泪如同清晨第一缕阳光那样纯洁,她已经快要歇斯底里。她妩媚的面容因为痛苦而变形。我的心脏同样地疼痛,我能够感受到她心里每一点痛苦。我们抱在一起开始哭。就像许多年前我们互相抱着取暖一样。我们的眼泪混杂在一起,我的心里百感交集。我轻轻跃进一个蓝色的大房间,房间里面全都是水,在水中我们能够自由地呼吸。
  去他妈行人惊奇的目光。去他妈的时间。去他妈的。这是一个游戏,这是一场化妆舞会,是谁在脸上涂脂抹粉。那个正在跳舞的红心皇后面具下是一幅什么样的面孔。同样的面具下面有着千奇百怪的脸。是哪个女人的嘴唇正在练习接吻。哪个白痴的眼神露出爱意的曙光。子夜的钟声什么时候敲响,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
  后来我终于把一切都搞清楚。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对是错,也许我真的不应该问任何的问题。我应该只是把钱给她,我应该抑制自己容易冲动的感情,我应该让她遗忘。应该应该应该,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后悔。后悔没用,我们该死,你看你看月亮变成了黑色。月亮变成了红色。天空成为了一个血肉横飞的战场。
  成浩是他母亲偷情的产物。苏大罗的精zi有问题,他是不能生孩子的。他在成浩两岁时的一次单位体检时发现了这件事情。那之前他虽然也没有作为,却仍然是努力工作养家糊口的丈夫。自此之后他的脾气变得暴戾,他憎恨这个世界。他认为它对于他而言是不公平的。他什么也没有,他母亲不爱他,连他的妻子都欺骗他。成浩从父母的一次次争吵中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憎恨他父亲的拳打脚踢以及他母亲的哭泣。可是他怜悯他的父亲也怜悯他的母亲。
  他最后只能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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