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冬月弓凤阳天

109 番外二青天沉华光


我会画画,不是因为我自小出身书香门第,而是因为我的爹爹是兰州最最有名的占卜师。
    爹爹自小就要我学习画符,继承他的技艺。我不愿意,拿着笔趁着他不注意就将要画的符咒改成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龟……好吧,我承认,这是我走入画画这一爱好最早的爱好,慢慢的,有了河虾、螃蟹、小狗、牛犊……
    爹爹朝着我摇头叹息,直说我就是他泄露天机得来的报应。
    我知道这只是爹爹的戏语,要知道我可是他最最宝贵最最疼爱的千金啊!
    可是,可能真的泄露了太多的天机,他在我九岁的时候就病死了,临走之前他抓着我手,说幸好我没有学好他的本事,这样至少能平安的老死。
    爹爹死后,我辗转流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活了三年。在十二岁的时候被人贩子盯上,买进了丹阳城里一家妓院,还称我是没落书香门第的小姐。那老鸨见我长相娇美,又到我能画善描,便放在身边好好□□。
    我自小就是个乐观的脾性,只想走一步看一步,若真的到了接客的时候,逃不了就跳院子里的高楼去。浑浑噩噩又混了几年,院子慢慢的没落了下去,就在我准备逃跑的时候,宁妈妈找来一个叫做夏冬的女子来□□我们。她和我们一般年纪,却有着我们远不及的眼界与智慧,仿佛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她做的事情说的话,有许多是我们想都没有想过,或者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教我们跳舞,教我们唱歌,教我们画画……她似乎什么都懂,就像是紫鸢说的,先生要是长相再美上几分,绝对是倾国倾城的才女。她听罢只是张牙舞爪的扑将上来,皱着眉头不屑道:“你们这是嫌弃我不够漂亮可是?我告诉你们,是你们欣赏能力不够……”
    我也觉得她懂的东西多,可是却也同时认为,她这个样子,是最好的。
    她听我这样说过一次,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半点也无她常说的淑女风范:“知我者,青华也!”
    忘了说,青华是我的名字,就像红羞与紫鸢她们一样,不过是在这风月场被人选中带上床帏的一个称呼罢了。可是她却笑着告诉我说:“不是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蓝色是大海和天空的颜色,你比大海和天空的颜色还要好,多不容易啊!”
    我知道她这是在安慰我,可是还是故意的朝她扮个鬼脸,毫不犹豫的拆她的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蓝蝶怎么算?我可要去告诉她,你说我比她好哦?”
    她被我气得转过脸去不理我——她总是这样,生气的时候除了摇头叹息我们不知好歹之外,就是装作不理我们,即使是再生气也持续不了一个时辰。姐妹们渐渐都清楚了她这个脾性,知道她是不记仇的性格,慢慢的都敢跟她开玩笑了。
    她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们半天都摸不着头脑,像是一起去洗澡的时候,她总是感叹木桶没有什么玉缸来的舒坦。玉缸?玉做的缸?那自然是比木桶要精贵,可是,有那么大的缸么?她还会说一些看似无理却很贴心的话,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青楼女子怎么了?一不偷二不抢,吃的穿的全靠自己,这是种本事!那些臭男人瞧不起这里,那有种就别踏进这个门!”
    她也总是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像是制作抱枕改良座椅,教我们打麻将打发时间……当然,这些事都是好的,她做的比较奇怪的事就是整天去花苑里新来的融那里,不管人家说什么,都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后来更甚至在街上花了八十八两买了一个昆仑奴!
    我去问她缘由的时候,她居然好意思给了我这样一个回答:“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的言情落难定律上看到,当你在奴隶拍卖场上看到一个剑目星辰、气势不凡的男人,一定要倾家荡产买了它,因为他很有可能是王孙贵族、富家子弟、武侠人士……这是一场投资啊!”
    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可是,当那个昆仑奴洗干净换上衣服之后,我们七里香所有的女子却不得不说,这丫头还真是有眼光,即使是做了亏本买卖,也依旧不忘挑走了最好的一个!当然,在后来我知道先生口中的天弓的真正身份时,却不得不承认,她的歪理邪论也有得到证实的时候。
    那个时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天弓。
    *
    再后来,先生失踪,整个花苑陷入了一场空前的混乱之中。
    在她失踪的前后短短几天里,天弓离开,融和黄桃也是先后被人赎走,还有蓝蝶也被人用一顶小轿抬了回去……在宁妈妈最难过的时候,我却还是选择了背弃。
    最终,先背弃的那个人,还是受到了惩罚。
    我辗转流浪,食不果腹,虽然有了秦方公子相助,却依旧是担心受怕,风餐露宿。
    再后来,我被天弓……或者说,是穹漠的王带回了穹漠。
    然后,我见到了先生。
    她不再是花苑里,那个没心没肺却依旧可以笑得春光灿烂的先生,她也不再是那个可以用笑容照耀每一个阴暗角落的先生了。
    她像是一朵小小的莬丝花,安静却柔弱的躲在天弓为他设置好的那一方屏障里。她依旧微笑,笑容也依旧温暖,可是却不再快乐。
    “青华,你有空的话……”天弓的声音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那个躺在病床上却依旧笑着让他人放心的少女:“就去同她多说说话……”
    “是,王上。”我低眉敛目,温顺的回答。天弓,即使你不开口,她也是我最好的先生,焉有不尽心之理?
    于是,我每天都去同她说话聊天,尽量的让她开心。同样的,每天看着他对她的好,看着他对她展现着他唯一的柔情,看着他无止尽的付出。
    心,不自觉的,狠狠揪成了一团。
    我终究还是躲不过自己的心,避不开对他的关注,避不开对她的……嫉妒。
    是的,是嫉妒,我居然会嫉妒先生,嫉妒那个给了我微笑和自由的人?
    可是,有些东西,是怎么也无法避免的。
    他来看先生的时候,我总是移不开步子,哪怕只是一个透明的摆设,也要站在那里——只为了看他一眼。可是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只能听着他的声音想象他的样子。我争着去照顾先生,想的不过是赎罪,是……能在她的身边,看见她的存在。
    我的爱,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无助。可是,避无可避。
    渐渐的,我感觉出天弓似乎是察觉了我的心意,可是他却是什么也不揭穿。只是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用一种悲悯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在凡世间苦苦挣扎。
    连银朱都对我产生了莫名的敌意:“青华,我知道你是先前跟在姑娘身边的人。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句……姑娘不比常人,王上亦是如此,你最好还是不要动那些心思!”
    我的心思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能洞察秋毫了吗?呵呵,那么先生,你现在的平静无波又是为了什么?
    生平第一次,我这样的恨自己,恨自己这样的心境。
    可是心底那小小的一抹嫉妒就像是最凛冽的□□,只一滴,就将我的心染成了暗色。
    于是,千疮百孔,不复当初。
    黄桃来找我,希望我带她溜进宫的时候,我居然有些窃喜。因为先生中毒事件之后,天弓加强了守卫,饶是黄桃这样的身手,也无法在潜进宫中。
    但是,我有办法,我带着她进宫,我替她向先生开口——我甚至自私的想,先生和融在一起是最好的,天弓将她强行留在身边未必会幸福,我这样做,对他们所有人都是好的……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我那样容易的将黄桃领进宫去,不过是仗着天弓有心促成她离开自己而已。
    ***
    先生那一番话,惊得我心神俱灭。
    看着她昂起头颅,头戴凤冠,步履优雅的迈了出去。我对着怔忪跪在地上的黄桃,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不是哭泣我永远得不到的幸福,而是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过去。
    我终究还是做了,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还是……伤了先生的心。
    黄桃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哭得声嘶力竭的时候,有一大批的嬷嬷在此时走进了内室,不发一言的架起我为我换上了大红的嫁衣。而那嫁衣的款式,赫然是先前我在先生身上亲眼看见的那一套!
    我刚想询问缘由,便看见了走在最后的银朱。她看着莫名其妙的我,面无表情的开口,可是同样肿胀的双目却是显示她刚刚也大哭了一场的事实:“请娘娘配合奴婢更衣。”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却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终于是明白了过来,先生的离去,才有了我现在的机会。天弓在人前那样不顾一切的下了诏书,给了先生登上穹漠后宫的机会,也彻底的斩断了天弓的退路。这个时候,曾经跟在他身边出现在大臣面前的我,成为了最好的替代品。
    仿佛是上苍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我所有最恶毒的想法居然就这样成为了现实——先生真的弃天弓于不顾,奔向了融的怀抱。而我居然真的穿上了嫁衣,与天弓完成了封妃大典,成为穹漠国最后一位王妃。
    可是,我不曾后悔。不管前面的路由怎样的艰辛,只要看见天弓在前方,我就无所畏惧。
    事实上,我也曾偷偷的想象过,我不求可以取代先生的位置,可是终有一天,他的眼里会出现我的身影。
    哪怕是透过我,去看那张明媚的笑脸,我也可以微笑着和他聊起先生的点滴。
    可惜的是,这样久的时间里,他看着我的眼睛,仍旧是那样的平静。即便是有刹那的恍惚,我却也知道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可是,只要在他身边,即使是口嚼黄连,我亦甘之如饴。
    *****
    穹漠第十三代君王拓跋雷,生于溯昊五年,于十九年登基为少年皇帝,改国号为正熵……正熵王在位期间,与枫国修好,互通有无……后与枫联,驱天方于三千里之外,穹漠五十年再无后顾之忧……王一生无后,唯有妃子三人,太子为平民王妃所出,取名为夏……王一生勤恳,励精图治,未曾懈怠……在位期间,国泰民安,百业俱兴……与子夏之宇谛年称之为‘熵谛之治’——出自《穹漠国志》
    另,《穹漠野史》有云,……臣问于王:“何不立后,以安民心乎?”
    王回之曰:“民心之顾,在于王政,无关家事,岂能混为一谈?”
    臣心不死,再谏言之:“贤妃端庄秀丽,如妃兰质蕙心……皆是王后之选也!”
    王大怒,拂袖欲去,却忽尔冷笑道:“爱卿有心,孤之家国,同为关注!然,孤之后位,唯虚待于夏冬,她人休想染指一二!卿还是莫再受人指使,多多关心国事才是上策!”
    臣子惭,拂面退去……
    此为野史,未有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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