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入心

在等待的过程中，曾文云和田瑜从汪思雨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自从晚饭时分田瑜和向茜晓离去之后，许颖钦的情绪一直不怎么高，于是汪思雨就挑了这些年在国外经历的一些奇人异事来转移许颖钦的注意力，三个人天南地北地聊着，一顿饭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汪思雨和袁梓轩就告辞了，临走前并没有发现许颖钦有任何异常情况。九点多时，因为袁梓轩突然有点事情，汪思雨闲着无聊就又折回了“一见倾心”，在大厅里没有看到许颖钦她人，店员说自从他们走后她就上楼待在工作室里，一直没有下来过。开始汪思雨还以为她又开始了新的创作，本不想上去打搅她，但刚才在参观工作室的时候发现了一幅比较钟意的画，想去问她要来，于是就上了楼，可没想到上去后就看到许颖钦倒在地上，药片撒满了一地，汪思雨拿起瓶子一看，才知道是安定，就立刻拨了120。
    曾文云平静地听着汪思雨的叙述，可目光却一直紧紧锁定在田瑜身上，里面透着深深的责备。田瑜垂首着一言不发，这段时间对他来说简直如坐针毡。
    “田瑜，你和向茜晓究竟想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家颖钦？”曾文云淡淡地说，“我知道感情的事情无法强求……”
    曾文云的话还没有说完，急救室的灯就灭了，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冲着袁梓轩和汪思雨点了点头，说了句“没事了”。
    在场的人都如释重负。
    “其实患者吞食的剂量并不大，经抢救没有什么大碍，但似乎患者还有服用其它抗抑郁类的药品，这点不知道亲属了不了解？至于会不会产生副作用，还有待病理检查。这类患者抢救过后需要良好的休息和稳定的情绪，你们若是探望的话，最好挨个进去，不要成为她的刺激源。”骆医生仔细地交代着。
    “太谢谢你了，医生，那我先去看看。”曾文云的脸上有了些许起色，可她怀疑这次颖钦并不是想要自杀，而是她抑郁性神经症的复发，希望通过吃药来控制自己，结果事与愿违。
    “你送茜晓回去了吗？”田瑜轻声地问袁梓轩，“她还好吗？”
    “其实她没有回去，一直都待在一楼大厅。”袁梓轩的声音更加微小。
    “什么？你就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她会害怕的！”田瑜大声了起来。
    “田瑜，你也不用待在这里了，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曾文云冷冷道，“在这个时刻，躺在里面半死不活的颖钦都无法引起你一点点的关注，那你就没有任何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曾姨，您误会我了。”田瑜总算鼓起勇气回了一句话。
    曾文云冷笑一声，“我误会你了？好好好，就算我误会你了，那也请你离开。我不希望你和向茜晓出现在颖钦面前，永远都别再出现。”说完扭头走了，但又突然停顿了下来，狠狠地说：“如果你们不知好歹的话，从此物流界再也没有向茜晓施展的舞台，我，曾文云，说到做到。”
    田瑜没有吱声，在曾文云手下干了将近八年，他十分清楚她的脾气和秉性，特别是在对待自己和许颖钦的问题上，将她的强权气势一显无遗。他走到汪思雨面前，带着抱歉的笑容：“汪小姐，颖钦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眼下我被下了驱逐令，颖钦在S市又没有多少朋友，曾姨也是个大忙人，估计不会有很多时间来陪她，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可能还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请你一定和我联络，行吗？”
    汪思雨看着田瑜一副真诚的样子，倒也被打动了不少，光凭女人的直觉她从一开始就认为是许颖钦夹在了田瑜和向茜晓之间，可现在看来三个人之间的故事还真没有那么简单，“田先生你就放心吧，在别的医院我不敢说，但在二院嘛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照顾好颖钦的。”她双手接过名片，“我也会及时向你汇报情况的。”
    “万分感谢。”田瑜说完又转向袁梓轩，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和汪小姐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晚实在是太辛苦你们了。”
    二院一楼大厅内寂静得可怕，田瑜望着坐在那里满脸忧郁向茜晓，内心充满了疼惜之情。明明知道会碰到曾文云的，可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般地通知她也来医院呢？或许打心底里他就不想再让向茜晓感觉亏欠了许颖钦些什么，因为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问题，况且她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甚至在曾文云的胁迫下离开了极具发展前途的凯澜，她默默忍受着一切，可为什么这两母女还要咄咄逼人，不停不休呢？面对自己爱着和爱着自己的两个女人，一个不停地要、一个不住地躲，可依然无法改变田瑜内心的想法：不管最终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对于向茜晓，他始终会不离不弃，至于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走近向茜晓，蹲了下去，用力地握住了那双颤抖的手，轻声说道：“颖钦，她没事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霎那间又涌动而出，向茜晓再也支撑不住了，无力地倒入田瑜的怀抱，放肆大哭起来。
    田瑜轻拍着她，一阵酸楚划过心头，却极尽幽默腔调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呀，乖啊。大晚上的在医院哭成这样，多可怖啊。”
    “我想去看看颖钦。”向茜晓抽泣道。
    “别了，过几天等颖钦情绪稳定后再说吧。”田瑜温柔地说，“回家吧。”
    向茜晓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颖钦是因为今天晚餐时发生的事情而想不开的吧？！”
    “都过去了，现在她已经没事了，你就不要再去想了。”田瑜极度害怕向茜晓的胡思乱想。
    “我能不想吗？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知道她出事之后，第一反应在我脑子里的就是两年前的场景。真的以为都过去了，甚至在面对颖钦的时候我也释怀了不少，可怎么又突然会这样呢？”向茜晓有些失控，“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不伤害她呢？”
    “茜晓，你别激动，事情的真相只有颖钦自己清楚，我们现在不应该胡乱猜测。你现在就只需要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田瑜绝对不会再让向茜晓来承担后果，他要保护她，即便万劫不复。
    向茜晓没再说话，田瑜的冷漠突然令她感到害怕。
    尽管田瑜执意想要留下来陪着向茜晓，但她就是不肯，田瑜再说了一大堆关怀之类的话后悻悻地走了。向茜晓把房间里的灯统统打开后一头栽进沙发蜷缩起来。那些过往不请自来般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原来离别与重逢，都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戏码，习惯了，也就不再悲怆。可是太多太多的放不下，叫向茜晓如何能不悲伤？原来那些沉重的记忆从未散去，而是在一点一滴地积累着，然后在出其不意时给人致命一击。
    想着想着，向茜晓又哭了，今天怎么会流那么多的眼泪？？？
    动感十足的手机铃声终于把向茜晓从悲伤中拉了出来，“哥，怎么是你？”
    “丫头，这么快就接电话了，还没有睡吗？北京时间应该凌晨一点多了吧？”向煜晓的话语里有掩藏不住的小快乐，“呵呵，我本来不应该这个时候打来骚扰你的，但有个好消息想尽快让你知道。”
    “哦，好消息？说来听听。”向茜晓的情绪并不高，却尽量平静地说道。
    向煜晓觉得有些奇怪，已经很少听到她这样的语调了，之前每每和她通话，总是神采飞扬的，不是叽叽喳喳的就是故作撒娇状，可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茜晓，你怎么了？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呀？感觉状态不太对。”
    向茜晓并不想让远在大洋彼岸的哥哥担心，勉强笑了一声，“没事，哥，就是有点累了。呵呵，什么好消息呀，快说吧。”
    “嗯，没事就好，反正一周之后就能见到你了。”向煜晓兴奋地说。
    “什么？哥，你要回国啦？这么快？”向茜晓的话里更多的是吃惊而不是高兴。
    “怎么，你还不愿意我回来啦？”向煜晓有些失落，“感觉你一点期待都没有。”
    “不，不是啦，哥，你知道现在是夜半时分，是人精神最涣散的时候，你就别和我计较了啊。我是巴不得你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可你怎么提前回国了呢？不是还有一年半载吗？”
    “这还差不多，才没枉费我日夜思念着你啊。”向煜晓最喜欢逗老妹玩了，“我是去B市参加世界心理健康的一个研讨会，然后就顺便向导师请了几天假，回来看看你，将近一年没见了，还不知道你这丫头片子长成什么样了呢？”
    “原来是这样的呀，那你什么时候到S市呢？如果是周末的话，我可以考虑去接你哦，让你感受下新手的驾驶水平。”终于能有一件事情让向茜晓暂时忘记那些莫名的伤痛。
    “我下周三到B市，开两天的会，如果来得及的话就坐周五晚上的飞机回S市，实在不行就周六早上。”向煜晓笑着，“不管怎样你都得来接我，具体时间等我回国后再和你联系。”
    “好的，老哥，我一定去接，那我这几天就数着日子过啦。”
    “那行，你快休息吧，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接完电话后，向茜晓就在这一丝安慰中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看看时间，原来才七点多钟，可她全然没有了睡意，于是走进厨房熬起了粥，文火慢慢炖着，趁着空隙时间，向茜晓又迅速了冲了个澡，顿时感觉轻松了些。一切搞定之后，她提着粥出门了，目的地——市二院。
    向茜晓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看到曾文云正趴在床边休息着，而许颖钦已经醒了，憔悴得很，脸色依旧煞白如纸。
    “颖钦，你感觉好点了吗？”向茜晓走到许颖钦身边，摸着她的脸说。
    许颖钦看着向茜晓，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委屈，却没有说话。
    向茜晓以为看到会是许颖钦愤怒的样子，但她的眼神告诉自己，并不是这样，“颖钦，对不起，真的是有些误会，但这些等你好了我们再说好吗？我给你熬了白粥，现在要不要喝一点呢？”
    许颖钦依旧没有表态，只是别过了头去，小小的动作还是惊醒了一旁的曾文云。
    “钦钦，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啊？”曾文云关切地说，突又看到向茜晓，便又沉下脸来，“你怎么来了？谁允许你进来的？你给我出去，我说了，别再来烦我们颖钦！”
    向茜晓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曾总，我熬了点粥带给颖钦，没有别的意思。”
    曾文云提高了分贝，也没有在乎许颖钦心里的感受，“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熬的粥能喝吗？是不是见我们颖钦命硬挺过来了，你气不顺啊？你马上给我走！”
    “曾总，让我盛一碗粥给颖钦吧。”向茜晓还是不甘心，打开保温盒开始盛粥。
    曾文云不管不顾，冲上前一把抓过了盒子，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而粥却洒了向茜晓一身，烫得向茜晓发出了一声尖叫。
    “你叫什么叫？还想影响颖钦休息不成？快走！别那么厚脸皮行不行？”曾文云丝毫不理会满身狼狈的向茜晓。
    许颖钦将一切看在眼里，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向茜晓也无力说话，只能默默地向门口走去。
    而此时袁梓轩和汪思雨正好进来，看到向茜晓那副模样，不由惊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向小姐？没事吧？”汪思雨说。
    向茜晓冲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便走出了病房。是怎样下楼的，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只是一路上碰到了很多人，感觉都在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她，到了一楼大厅，在镜子前照了照，才发现自己是如此不堪：衣服和裤子上沾满了粥渍，手被烫得通红，但怎么没有火辣辣的感觉？
    向茜晓望着镜中的自己，无端生出许多厌恶来，她伸手触摸自己的脸庞，又是两行清泪。她慢慢地蹲下，环抱着自己，犹如婴儿在母体内的姿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拉起，耳边传来一阵柔柔之音，“茜晓，我送你回去吧。”
    袁梓轩？！
    向茜晓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校园，每每和他上完自习压完马路，袁梓轩总会说这句话，而那时的向茜晓总是娇嗔着，迟迟不肯回到宿舍。可是短短数年，心与心之间又经历了怎样的沧海桑田？
    “有没有烫到哪里？需不需要先去烧伤科看看？”
    向茜晓摇头，“我想回家。”
    “好，那就回家。”说完，袁梓轩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向茜晓身上。
    一路上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袁梓轩专心地开着车，而向茜晓则一直呆呆地望着前方。
    到了所在的小区后，却发现田瑜已经等在了她家楼下，袁梓轩未免有些懊恼。
    田瑜看到满身污渍的向茜晓，心里乱哄哄的，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啊？”
    向茜晓没有回答，径自往楼上走，就连披在身上的外套也忘记还给袁梓轩。
    袁梓轩只好对田瑜解释着：“茜晓去了医院，给颖钦熬了粥，可能是粥洒了，弄了一身，我就送她回来了。”
    “那有没有烫到哪里啊？你没带她去看看？”田瑜很紧张。
    “不会有事。”袁梓轩摆出一副医生的姿态，“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她。”
    田瑜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急忙冲上楼去，按了好半天的门铃，向茜晓就是不开。田瑜气急败坏，差点就要用脚揣门了，他掏出手机拨给向茜晓，可任凭屋内的铃声狂轰乱炸，就是没有人接听。
    “你给我开门，和我赌什么气啊！”
    “快点开门！不然我要硬闯了啊！”
    “茜晓，拜托你开开门吧，有什么话好好说呀，别让我不明不白的呀。”
    田瑜使尽了浑身解数，屋内的人就是没有丝毫动静，他只好一屁股坐在门口，换口气，歇歇，心想着：耗就耗着呗，WHO怕WHO？
    向茜晓站在窗口向外望着，袁梓轩的车还停在那里，他并没有走；田瑜呢，依自己对他的了解，现在肯定是坐在门口耗着；而此刻的向茜晓心里面出现的竟然全都是许颖钦，甚至还有汪思雨的影子，至于自己的情感归宿......
    她忽然很想从这样一种不尴不尬、暧昧不清的状态下抽离甚至是决断，趁自己还没有完全深陷的时候，不管是对袁梓轩还是田瑜。
    “你回去吧，我没事，谢谢你送我回来，衣服我洗干净后会送还给你的。”这是发给袁梓轩的短信。
    发给田瑜的是这样的：“你别耗在门口了，让我清净一段时间吧。等颖钦彻底恢复后，我们一起去解释清楚。”
    两个男人看到短信后，心里都特不是滋味。
    袁梓轩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相信向茜晓能把曾经的那份深情彻彻底底埋葬的现实，而田瑜则更加困惑，分明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情感，虽然细微、虽然绵薄，可怎么她的心忽又禁止通行了呢？
    他们都见识过她的倔强，面对她的通牒，只能选择离开。临走前，田瑜轻敲了向茜晓的家门，“那我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你家小六的钥匙给你放门口，过五分钟再开门来取，不然我怕自己一时半会还舍不得走，你立马开门的话，我会冲进去哦。”
    向茜晓听着田瑜的话，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她关了手机，开始收拾屋子，一来可以分散自己的精力，二来可以迎接哥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