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

“炸弹解除了，”秦朝君双手离开键盘，靠向身后的椅背，透过黑色的屏幕看着身后的人，“接下来我们要在——”抬手看向手腕上的手表，“——四分三十六秒之内找到脱身的方法。”
    就算他们已经暂时解除了炸弹的危险，但如果灰狼发现一到时间没有爆炸的话，他一定不会介意手动启动炸弹的。
    感觉到身后的人异样地沉默起来，秦朝君转过头，却看见陆钧熙正抬着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
    “无论是M1216还是M870的冲力都不够轰开一个屋顶的，你就算打光子弹也没用。”秦朝君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却头也没抬，淡淡地道。
    “你看过越狱吗？”陆钧熙低下头看她。
    秦朝君挑眉。
    陆钧熙走到桌前坐下，在电脑桌旁的抽屉里找到了白纸和签字笔，开始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头长犄角的魔鬼轮廓。
    画到魔鬼轮廓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砰砰砰砰砰砰”的七声枪响从身后传来。
    他停下手中的笔，转头正巧看到秦朝君换下□□打空的弹匣。
    “我看过越狱。”秦朝君耸耸肩，“喀拉”一声拉开保险，又是五声枪响传来。
    陆钧熙抬头，平顶的白色天花板上规则地排列着12个弹孔，依稀是一个恶魔的轮廓，像蝴蝶形状一般。
    陆钧熙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弹孔，再看了看手中未成形的恶魔，放下笔，伸手将纸张揉成一团：
    “你的记性一如还是既往地好。”
    “记仇方面尤为厉害。”
    陆钧熙没有接她呛声的话，向房间四周扫了一圈。
    “你在找打蛋器么？”仍是熟悉的嘲讽声，却是话音未落，只听“嘟嘟嘟嘟”连续的霰弹枪咆哮声从身后传来，他转身，看到秦朝君正端着M1216朝蝴蝶型弹孔中间扫射，屋顶上不断落下的墙灰洒在她周围的地面上。
    打完枪中子弹，秦朝君随手将手中的枪往地上一扔，挑眉讥笑道：“你怎么来美国后变得这么蠢了。”
    “因为你在啊。”陆钧熙一本正经地道。
    秦朝君斜了他一眼，抬头看向屋顶上那个大口径的洞口。
    “上面没有可以让弹性腰带固定的点，”秦朝君转向陆钧熙，“你的鹰爪钩呢？”
    陆钧熙在看到洞口时就将鹰爪钩拿了出来，在手中甩了两下，只听“刺啦”的一声，钩子勾住了屋顶上的砖头，陆钧熙拉了拉硬度极强的牵绳，对着秦朝君做了个“请”的手势，甚是绅士地道：“Ladies first。”
    秦朝君也没有推辞，伸手抓住绳子，向上攀去。
    陆钧熙紧随其后，两人都是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身手，爬上屋顶时倒计时还剩下绰绰有余的两分三十秒。
    高人一等的屋顶地形令二人将地面上的情况一览无余，看着那些掩在障碍物后或站或蹲的狙击手，手中的枪支对准的都是仓库密闭着的大门，一脸严肃的模样好像他们两人随时会从门口走出一样。
    “真是不专业的狙击手，”陆钧熙轻笑，“都不知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因为他们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陆家家主也会干得出上房揭瓦这样的事情。”
    大名鼎鼎的陆家家主听到这样的冷嘲热讽，很是有风度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比起在新加坡时她那样生人勿近般的冷若冰霜，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秦朝君的视线却锁在屋旁半米处的一棵树上，陆钧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截凸出的树枝向着他们的方向延展出来，是极容易从这里脱身的助力。
    “原来如此。”陆钧熙点点头。
    他向下扫了一眼，看出了秦朝君迟迟不动身的顾虑。
    楼下的狙击手之所以此刻还没有发现他们，一是因为他们此刻楼顶的位置的确十分隐秘，二是的确想不到二人会从屋顶突围而出，但若是二人一旦有了大幅度的动作，那楼底的狙击手一定会注意到这里。而如果他们要借助秦朝君的腰带或是他的鹰爪钩爬上那根树枝，那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成为移动的标靶。
    ——的确是个麻烦。
    “你的信号连接器这里还能用么？”陆钧熙突然道。
    秦朝君回头，看到陆钧熙手中的手机，了然。
    “可以。”
    陆钧熙的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秦朝君不出意外地看到“单落飞”三个字跳了出来。
    如果二人想要从这里丝毫不引人注目地离开，那就必须有人来引开火力。
    单落飞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
    秦朝君转过头去继续观察楼底的狙击手，却突然看见有一颗红色的小圆点出现在了陆钧熙雪白的衬衫上，慢慢地，稳定地匀速上移着。
    陆钧熙只见秦朝君双眼瞳孔突然猛地缩起，脸上是刹那间凝固起来的表情，然后他看到她突然将自己向后一推，常年积累起的本能反应已是朝旁快速一闪，她的手堪堪碰到他的衣角便已被他闪开。
    只听“咻”地一声轻响，他看到她的肩上突然擦出一簇飞溅起来的血花，蓝色的T恤顿时被染得鲜红。
    而那个位置，正是他刚刚所站的地方。
    他顿时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秦朝君因为惯性向前一个踉跄，伸手撑住地面，却是因为被方才突如其来的子弹打中，手下一软，身体不稳，竟是要从屋顶那洞里滚了下去！
    她却是反应极快，掉下去的一瞬反手扒住了屋顶上的瓦片，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吊在半空中。
    “把手给我。”一只手从洞口伸了进来，秦朝君抬头，将手伸向他的陆钧熙瞳中有汹涌的深蓝色在沉淀。
    “你疯了！”秦朝君几乎要叫了出来，“你这样蹲在屋顶一动不动地给人当靶子吗！让开！”
    “知道就快点把手给我！”陆钧熙的声音有些异样的低沉，说到最后竟是低吼出声。
    秦朝君咬牙，将手伸了上去。
    陆钧熙一把抓住她伸上来的手，秦朝君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是刺骨的冰凉。
    又听一声“咻”地轻响，秦朝君只觉陆钧熙拉着自己的手猛地一紧，她抬头的瞬间脸上一凉，似是有水滴了下来。
    陆钧熙白色的衬衫上右臂的位置被开出了一个洞来，隐约可以看见露在外面的皮肉中嵌了一颗金属的子弹，殷虹的鲜血从外翻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又是一滴凉意滴在额上，顺着眼帘流下时秦朝君只见眼前一片鲜红，鼻尖是刺鼻的铁锈味，一片模糊的眼前是他的血正滴下。
    陆钧熙的脸上却是丝毫没有变化，他受伤的右臂猛地用力，将秦朝君拉了上来。
    而接连两颗子弹和屋顶大幅度的异动终于引来了屋顶下狙击手的注意，成片的枪林弹雨降落在屋顶上。
    二人就地卧倒，将自己隐在凸起的屋顶后，身体紧贴瓦片。
    见子弹一时到不了他们这里，秦朝君自短靴中抽出一把匕首，转向陆钧熙。
    陆钧熙见她手持银光闪闪的匕首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微微挑眉。
    却见秦朝君拉过他的胳膊，将匕首沿着手臂上的衬衣上划了一圈，白色布料顿时脱离衣袖，断了开来。
    是把吹毛断发的好刀。
    “我这里来不及消毒。”秦朝君的声音一如她脸色一般阴沉，只是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她能预想到下刀时刀锋刺进肌肤，深入肌肉的阻力，她甚至还能预料到，等她将他肉内子弹挖出时，刀尖在里面旋转一周时发出的“咯吱”声。
    她不是没有见到过他受伤。
    跟在他身边大半年，他将她带在身边出任务的次数并不算少。
    她并不是没有见到过他受伤。
    她抬手抹去顺着脸颊滑下的他的血滴，眼前却仍是一片模糊。
    她没有对他说“忍一忍”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不需要。
    她见过他受过比这还要重百倍的伤势，他的左肩曾经也被四颗子弹洞穿，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红，做手术时他却因为伤在胸前离心口很近的地方而坚持不要打麻药。
    她那时以下属的身份跟着单落飞在手术室外面等了四个小时，当“手术中”的红灯转绿的时候，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那时他睁着眼睛看着他们，神色表情一如往常，既没有被抓得七零八落的床单，也没有被掐的鲜血横流的掌心。
    他就这样静静地，平常地完成了四个小时刮骨疗毒般的手术。
    一切动作任何言语到了他的面前那时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那样哄人一眼的安慰。
    她那时站在单落飞身后的阴影里，看着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笑，心中想的却是，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彻底击垮他。
    而此刻，秦朝君的思绪却是全部集中在止血上，她将刚才割下的白色衬衫卷成一长条的布料，紧紧扎在了他手臂上方，看到血液的流速明显缓了下来。
    “小说中一般碰到这种情况，不应该是你撕下你的衣服替我包扎吗？”陆钧熙的声音中是带着笑意的调侃。
    “一般小说中碰到这种情况时，受伤的也不太会是男人。”秦朝君做好简单的止血措施，将匕首握在手中。
    刀锋没入皮肉时，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猛地收紧，即使他的脸上仍是一派平常的面容，肌肉的本能反应却仍是无法控制的。
    她手腕用力，将匕首沿着那颗子弹在血肉之中旋转一圈，即使已经将手臂上的动脉扎紧，仍是有汹涌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喷薄而出。
    感觉到血肉中的子弹已经微微松动，她手腕一压，用力一挑，将沾满鲜血的子弹取了出来。
    她又将他一整块衣角割了下来，用力按住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哐啷”一声，她放下了鲜血淋漓的匕首。
    “朝君，你手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