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缘

第2章


不过是个自私的人,他总会要他付出代价的。
  不出所料的,武帝看到那人正施施然坐在满树桃花下摆着茶具煮茶。
  他的茶艺自是一绝。
  这样的画面也格外的赏心悦目。
  可当武帝看到那人将茶杯斟了个八分满连一滴茶水也没有溅出来,然后面带微笑的“看”过来时,心里不由得一声咯噔.
  他可还没忘记也正是一年前桃花正艳的时候,这样一杯蛊惑人心的茶让他的肚子痛了整整一日的血的教训,究其原因竟是他“不小心”踩死了那人精心照料的一株普通的花草。虽说这不小心也有猫腻的成分在内,确是武帝的不是,武帝还是怒极。那人却是极为轻描淡写的解释说因为他最近气火旺盛所以他好心用药帮他降降火,只不过那药有些许副作用而已。
  这下武帝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也让他充分领略到了所谓谦谦君子也不能轻易得罪的至理名言的正确性。
  也因此,武帝那段时间的心情非常的糟糕。朝堂上阴沉个脸将一干文臣武将吓得心里发憷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了武帝转嫁怒火的目标。
  听说那段时间的朝堂特别的安静和谐,连一向敢当着君王的面对峙争吵的面红耳赤的一干老臣们也一下子没了火气,破天荒的意见一致,只求早早的完事退朝,远离那怒火的根源,免遭殃及。
  这些情况对武帝来讲倒是意外之喜。
  武帝就是那样恶劣的一个人。自己不高兴,也不想别人快活。只要看到有人比他过的还不如意,他的心里才稍微舒坦一点。
  当然,他更想做的是好好教训教训那人。
  只不过那人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男子,而是拥有一手出神入化天下无双的银针刺穴之术兼百毒不侵体质的青年。他又不能将他废手废脚杀了了事,所以到现在武帝对那人都是没有办法的。而那些教训教训那人的情形目前也只能是武帝的痴心妄想。倒是有一回曾出现在武帝的梦里,只不过那细节太过模糊,武帝无法具体把握,只得不甘的叹息着作罢。
  所以武帝非常的气愤。不止是气那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出手教训他的事实,更气他身为一国之君九五至尊杀伐决断独制专衡从来是潇洒恣意任性妄为却不能将那个胆大包天冒犯他的人怎样,不仅不能怎样还得好好供着的事实。
  武帝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即使有,那也是在他登基之前。在他君临天下后,从来是无数人献媚讨好顶礼膜拜的对象。至于还敢出手教训他的,就怕是太傅和玲,也得仔细掂量着轻重吧!
    所以当武帝收到手下送上的密报,得知那人乃江南首富肖信次子,想到他终于可以夙愿得偿报那一茶之仇时,武帝的心情不得不说是非常的愉快。这种愉快甚至可以媲美他登上高位志得意满的那段时光。
  所以当那人翻过另一个茶杯斟满茶水然后含笑对他做出请的手势时,武帝破天荒的顺从了他的意愿乖乖的坐到他的对面,端着茶杯一边细细的品着这难得一尝的极品好茶,一边抬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的人,嘴角噙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笑容,十足的阴恻小人模样。
  对面的人对即将到来的厄运毫无所知,依旧一面和煦的微笑静品着煮好的新茶。
  今日春光明媚,花开正妍,空气中溢满一股淡淡的甜甜的清爽的芳香,实在是一副不能够辜负的好风光。所以他的心情较往常更为恬静平乐,泡出的茶自也别有一番清爽自然的好味道。
  自顾自得品够了茶,他的心情更好了,甚至罕见的有些许雀跃。因为两人之间难得和谐的气氛。
  他放下茶杯,对着武帝细细“看”了半晌,微笑道:“你今天很高兴。”
  武帝含笑颔首,想到青年根本看不到,旋即开口道:“不错。”
  基本上武帝是个潇洒而威严的人。他的微笑一向潇洒恣意意味深明,就像此刻含着那么一股浓浓的阴谋意味在其中。好巧不巧的对面的人是个瞎子,所以武帝连掩饰都不做出分毫,目光灼灼的直视着对方那张许是直觉作祟本能的感到危险而露出些许无措的容颜,武帝那张俊朗威严的脸上布满了小人得知的快意。
  就像是终于抓住了那头追逐许久目前处于待宰状态的羔羊。
  对,就是一头羔羊。
  明明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反抗力可以任他搓圆揉扁生杀予夺的男子,却让他吃了自登基以来的第一个鳖。
  武帝心里的那个郁闷气,就别提有多旺盛了。
  想他历经艰难险阻血雨腥风避免破除了无数的阴谋诡计费尽心机终于荣登大位君临天下不就是为了站在那至高之处俯瞰他的臣民指点他的江山任意妄为无所顾忌吗?
  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庶民都不能摆平征服,那他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每日里上朝听政下朝批奏听那些老臣们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为了巩固统治权衡各方势力励精图治找罪受吗?
  抱歉得很,他君翊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会为了他的臣民辛苦委屈自己任劳任怨的贤君圣主。至于他平日里的那些称得上是明君所为的行事不过是为了稳固他的江山以便他肆意挥霍享乐罢了。
  很明显的,只要他做好了一个帝王的本职工作让那般大臣们满了意,他私下里的那些荒唐行事就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
  也因此,武帝自登基以后到那人出现前的那段时光的日子过的一直都非常的滋润惬意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这世上总有一些不知好歹的人会逆他的意,比如说眼前这位。
  不过他不着急,是人就会有弱点有软肋。而他作为君王最大的方便就是能轻易地把握住别人的把柄并加以利用控制。
  就如眼下的情形。 
  在那人听了他的回答互相陷入沉默后,武帝垂目看着被他玩转在手心的茶杯,斟酌似地缓缓开了口:“听说去年隆冬时江南肖信卧病不起。”如此突兀的一句话自他凉薄的唇里低缓吐出时似带着万分的冰寒冻结了一树的空气,时空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武帝在这一片凝静中抬眼,正撞上那人倏然流露的一脸五味瓶般复杂难明的神情。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脸上会有这般丰富令人心悸的表情。
  武帝有刹那的愕然,心里似乎刺痛了下,又随着那人神色间恢复如常时倏而隐去。只是那股异样的感觉还残留在脑海中回响不断,隐隐脱离了他的控制。
  武帝下意识的不去细想那股悸动到底是什么,让面上挂上一贯的微笑,默默不语。
  在来找他之前,他已将调查到的所有有关他的情报浏览了一遍——
  那人原名肖珣,是备受肖信宠爱的二公子。生母与他大哥的生母是双生姊妹,自幼感情甚笃。
  那肖信生性风流,妻妾众多,女儿成群,能继承家业的儿子却只有这兄弟二人,因而宝贝的紧,派了一大堆仆人侍候着两位少爷。
  这样一位含着金匙出生本该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富公子命运的转折是在他十岁那年——肖珣一夕盲眼,群医束手。一个月后,不知所踪。
  连月来,肖珣的下落都是个谜。
  肖家人对此不置一词讳莫如深。各方势力心有不甘千方百计的探测却是枉费心机不得其果,万般无奈只得作罢。
  此后肖珣便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十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来路不明却医术精湛悬壶济世宅心仁厚的圣手神医。
  武帝不会去想属下是如何得知如今的圣手神医就是昔日肖家二公子的事情,他只是很确信这些信息的真实性,并为终于找到了可以制服那人的方法而高兴。
  至于当年那件事的内幕,不关他的事他也就不在乎了。
  “皇姐的眼盲已有一年,是时候治治了。你的医术也荒废甚久,该出山了吧!”武帝轻描淡写的提点着尚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青年。
  武帝以为他是聪明人,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顺水推舟借着台阶下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事实总有些例外。
  眼前这位就是给了武帝无数意外与例外的人。如今又毫不例外的上演了一场意外:“草民不会。”
  很干脆的回答,“回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逃避。一向温润的容颜不知何时已罩上了一层寒霜,不复丝毫笑意。
  能够这样坦然的直面黑暗直面他,是他真的坦荡无畏还是固执的谎言,武帝的内心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火,腾腾的直往上冲。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站起来,就这样隔着案几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近乎粗暴的拉近彼此的距离。双目狠狠地盯了依旧面色如常无动于衷的他片刻。
  武帝怒极反笑。
  唇角带笑,眼神冰冷阴鸷,薄唇一张一合缓慢却又有着无法言语的残忍:“很好,肖珣。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们就慢慢玩。肖家的主子奴才,男女老幼,一个都不会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话音未落,那人温润的面上已是一片难以掩饰的薄愠,像失了常态般咬牙切齿的反击:“你卑鄙。”
  年轻的帝王坐拥天下,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像这般敢于当面骂他的人很少,却也不是没有,甚至比这句话难听得多的他都领略过,那是因为他们自知求生无望所以想死前痛快一场。
  不过都怎样了呢?
  他们全都早八百辈子的见了阎王,还是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又哪里只会是如今这般狠狠地赏了一耳光。年轻的帝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恍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怔怔的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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