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缘

第5章


找不到的,宁缺勿滥决不强求。遇到了的,是逃也逃不掉。
  这就是所谓缘分天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玲也笑。
  她的笑随性自然却透着一股子妩媚风情,这是她本身出色的容颜所致。巧笑倩兮,用来形容她最适合不过。
  她云淡风轻地笑着,漫不经心地口气却说着严肃的话题:“翊弟,昨日有人投府上门,说可以治好我的眼睛。”
第三章
  送走玲,武帝内心波澜复起,他理不清这消息是好是坏,潜意识里却想立刻将他们今日所谈坦诚告于那人。
  他有预感这会引起那人的不快,可是他就是不想瞒他,想激他动气,然后他就能找到理由继续留着那人。
  虽说他也搞不懂自己留下那人要干什么,但就是不想轻易对他做出处置,打破现有的局面。本来按武帝以前的推测,在玲今天找上他表明了他已不再需要那人后他就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将那些沉淀积累了整整一年的种种念想化作现实加诸到那人身上。可是细细推想起来,其实这个消息是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因为早在半月之前他就已明白那人对玲的眼疾毫无办法,而他却一直刻意忽略,似乎根本不想要惩罚那人或放那人走。虽然他曾有所思量,却始终懵懂,千头万绪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而玲带来的消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武帝刻意忽略却始终强烈存在着指引他做出一系列莫名其妙行事的匣子,让他不得不面对对那人的处置。留下那人的借口已不存在,武帝对自己会对那人做出怎样的安排也不甚明了。
  纷乱的思绪一缕一缕无端纠缠。
  漫漫桃红浸染在灰白的天幕上,蕴成朵朵灿烂夕霞。夭夭娇妍,清香扑鼻丝丝淡雅,武帝恍然止步,只觉误入仙境。
  那在仙境里眉目如画悠悠含笑的人儿不就是谪仙了吗?
  武帝以往虽觉此处风景甚好,却不曾有如此震撼之感。放眼望去,夭夭桃红如醴,静立枝头,拂风含笑舒枝展颜,自有千种风情万般妩媚又清新淡雅如一副绝笔丹青水墨。掩映在层层枝桠后,是小楼前桃树下素衣翩飞,静坐如仙的青年。
  仿佛刹那光华,武帝凝望着万千桃红中的那抹素影仙踪恍觉那如仙人儿要乘风归去羽化登仙,却了七情六欲,从此尘缘断,六根清。
  尘归尘,土归土。
  心里蓦然恐慌,武帝紧紧盯着那抹素影,迎着桃花落红徐徐前行,连呼吸都不自觉轻了。
  倏然止步,却是那人忽地站起,越过桌案向他的方向前行了两步。
  昏暗的天幕下,武帝看不到那人脸上的表情,却是心乱如麻不知所措。青年起动的瞬间惊得他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张口欲呼,就怕他就此消失,却终究只是在呼吸一滞后慢慢调整了气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缥缈如仙的青年。
  那人久久未动,像是在确定什么。微风轻拂,有一抹情愫自暗中静谧中缓缓漫过,武帝的心在刹那间酥软了,双目满载着如水的温柔注视着青年。满心杂思在这静谧凝望的温情中悄悄放下的武帝仿若一心守望心爱伊人的男子散发着平和恬静的气息。
  终于,素影微拂,那人自花中翩然走来,停在丈许外,悠然含笑,温声轻语:“你来了。”
  武帝微微一笑,清声回道:“我来了。”
  半月的分离没有使他们生疏不适,双方如此熟络契合的招呼就像是对着久别重逢的好友知己般看不出半点隔阂与敌意。武帝在这意外的恬淡对视中轻轻地毫无防备地展开了温情脉脉夺人心魄地真挚笑颜。
  “我一直在等你。”青年含笑的一句话听的武帝霎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可还没等他开心个够,青年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瞬间由云端跌入谷底如当头一盆冷水淋得他呼吸凝滞满心冰寒,“不知万岁何时能放草民自由?”
  沉默就是此刻桃林里的人唯一的反映。
  武帝望着那依然淡笑的青年,蓦然问了一句废话:“这里不好?”武帝沉静的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肖珣却感受到了那人压抑着的滔天怒火,他惘若不知地微笑道:“很喜欢。不过,草民更喜欢自由。”
  肖珣不是没有怒气,在他刚被软禁到小楼的时候。
  但是愤怒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人是当今天子,杀个人不就和撵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吗?
  所幸他是个随遇而安心胸开阔的人,这里风景正好——小楼简单雅致,鲜花娇妍,是他心中理想的居住地——住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住就逾年。
  桃花谢了又开,气候冷了又暖,每日里照料花草,弹琴泡茶,研究医术,和那人独处漫谈日子悠闲清净若身处世外桃源绝世仙境之中。
  久而久之,他对这里自然有了非比寻常的感情。
  只不过纵是尘世喧嚣浮华却还有他的牵绊他的挂念,他也会渴望自由渴望飞翔渴望一生医术学有所用发扬光大。
  他还想靠着一身医术去救助受病痛折磨的患者,不论他的身份地位声名德行,他只是单纯的想帮助他们。因为他热爱生命,热爱一切鲜活的健康的生命,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放弃任何生命,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他也热爱生活,坦然地接受生活给他的打击考验,在困难中独自前行,从不散失自己对光明的渴望,对未来的希望与向往,所以尽管时事变迁,人心易垢,他依然自信、乐观、善良、诚实、正直,一颗赤诚之心始终皎皎如月灼灼如玉,冰清绝世温润无双。
  武帝望着那人一脸如常的温和笑颜,不知为何听了他那样的话便不觉生气,只沉默良久,忽地一笑道:“你不问问朕今天为什么来找你么?”那人闻言,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不卑不亢道:“草民洗耳恭听。”
  看着那人用对其他人一样温和有礼的态度来对待他,武帝心里颇不是滋味,像得了一块略有瑕疵的美玉,弃之可惜,留之不甘。他静了半晌,斟酌着道:“朕听皇姐说,已经找到能够治愈她眼疾的大夫了。”
  武帝正踯躅着该如何说下去,却见那人猛然色变,退了两步,竟是一脸忍着痛苦的模样。他心里一惊,正待上前,那人压低了嗓音仍抑不住一腔悲忧的话语却先一步入耳将他定在原地:“可是要用换眼之法?”
  武帝挑眉:“你知道?”
  那人在晚风中兀自静默,竟对他的反问充耳不闻置之不理。面上像是回忆了什么逐渐露出深重的痛楚之色,却被他隐而不发,直弄的一个玉人儿如风中落叶般伶俜无助,像陷入了无边的痛苦挣扎悲伤绝望之中。
   待武帝恍过神,他已将青年揽住,并加紧了手臂的力道。感到怀中那清寒的躯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心里的疼惜便像潮水般一波漫过一波一发不可收拾。
  过了片刻,那人轻轻推开武帝,面上不复先前的悲伤绝望,却是微红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武帝尚在怀里空虚的失神中,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一阵风来,花香翻动,桃花飘零,青年在微冷的晚风中轻咳一声,平复了一腔翻滚的思绪神色恢复淡然,却已掩不住淡淡哀忧之色,温润清和的嗓音依旧道:“找到一对相匹配的眼睛并不容易。”曾经这声音令无数人安心信任,如今却只有难言的脆弱轻忧。
  武帝见谈到正事,忙收了杂思。微微一笑便是信心十足道:“朕是九五至尊。”
  听到这样的一句话,青年并不意外。的确,以他九五至尊之能,要找出这样一个人要不了多久。只是,他微拧了眉道:“难道万岁要强行剜了别人的眼睛么?”
  前面说过,青年正直善良,尤其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对于不顾别人的意愿强行伤害别人身体健康的事他很是看不过。只是,眼前的人又岂会顾及他人的感受?果然,武帝霸然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武帝并没有告诉他,他自然不会白剜别人的眼睛。先礼后兵,是他一向对弱者无辜的策略。对于不知好歹的人,他也不会吝惜武力。权利,不就是用在该用的地方吗?所以武帝知道,说与不说,其实是一样的,那人自是明白。只不过心中如明镜般亮堂,嘴里却不甘心就此罢手,还抱着万一的侥幸心理试图挽回武帝的心意:“万岁为君,当视臣民为子,岂可伤之?”
  武帝忽地心烦,却是因为心疼那人:不到黄河不死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明明彼此心知肚明已经斩钉截铁确定了的事,那人却还试图去更改当真是愚不可及。
  难道他的坚持从来都这么盲目吗?
  武帝想起他自别人眼中所了解的圣手神医也是那样坚持的一个人,救得,只是命,无关其他。武帝是个聪明人,更是个凡事以利益为先冷静自持的君王,他不能够理解青年这种堪称大爱无间的想法与行为,但他却为这样的青年心动不已,连带的疼惜起来。所以,听了青年那一句近乎指责的反问,武帝只是眼眸紧缩的盯着青年如玉的俊颜,不置可否。
  那人等不到他的回答,倒也没露出什么焦急紧张的神情,只面色如常的继续温声劝道:“万岁,这换眼之法需以眼换眼有违天道,且过程凶险不为人知,请万岁慎思。”
  看着那人不自觉袒露的些许激动之色,武帝脑中陡然窜出一个念头,只见他眼神一黯伸手抚上那人眼角,直视着那人暗淡无光的眼眸,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经受过换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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