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缘

第7章


他全神贯注的看着青年将手搭上那人的手腕,一边静静的想这些有的没的。正是此时,榻中的人闪电般顺势出手扣住了青年的生死脉门,睁开一双锐利阴冷的双目,一跃而起。
  商晋回救不及,不由大惊失色。再看青年,却是一脸的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男人有一瞬间的怔愣,直望着青年平静无波的面容,沉沉的反问道:“你不怕我?”
  不带青年回答,一旁的商晋已忍不住急急大声喝道:“你干什么?快放了先生。”光听声音也能知道他有多为他担心,青年心中一阵感动,不由得含笑安慰道::“商晋,我没事。”这商晋平时看来是个安稳成熟谨慎从严的青年,唯有遇到他的事会毛手毛脚做事莽撞不计后果,也唯有青年的安抚能稳住他。此刻听了青年的话,商晋虽仍心焦,却也不敢再大声呼喝,唯有在心里叫嚣着要相信青年,如果青年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人然后再以死谢罪之类的话。
  趁着他沉默的时候,青年已面向把持着他的人,静静的道:“我们不曾认识!”虽用着淡淡的反问语气,青年却早已肯定了自己的认知。他一直都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眼前此人他的确不曾接触过,应该是和他无仇的。来这里定然是受人所托,只不知是干什么的。
  “确实不曾。在下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那人倒也干脆,始终警惕地紧扣着他的脉门确定他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放心的补充道:“不过雇主不要求杀你,只是想请你到府上做几天客。”这个世界有世人都不愿去招惹的人,神医就算是其中一种。听这人的口气,所谓的请他去做客并不是为了找他救命,那么,就是软禁他阻止他去救某些人了。
  不知为何,青年最快的联想到的就是卧病在床张榜求医的当今圣上。难道病况真的很棘手吗?圣上性命堪忧?
  想到这,青年不由得一阵心悸,宿醉的头痛又趁机作祟,一时痛入骨髓,难受之极。
  那个人,病到了这般性命垂危的地步,宁可张榜求医,也不愿毁了当年的诺言下旨招他入宫吗?
  青年一时心乱如麻。片刻后,却又冷静了下来。像他这样的一个人,越是心乱的关头就越是要冷静。因为他是个瞎子,本来就比常人差上许多。更何况他的身边没有人会提醒他也没有人会帮助他,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所以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强迫自己沉着应对。多年来的磨砺早就造就了他一副坚强不屈的灵魂冷静沉着从容不迫的心智。所以尽管他现在心乱了,仍旧很快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淡淡地却极其坚决的拒绝道:“我不会去。”青年的这一番思量只是片刻之间,脸上也一直波澜未起镇定自若,这句回答更是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有一股难言的令人不能抗拒的坚决。
  因而那人怔了怔才回过神,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你。”
  青年闻言也不怒,默了半晌忽地轻轻一笑,低低反问:“是吗?”
  那人闻言一惊,脑中顿时像炸开了锅般惊诧不已。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有一根银针抵在了自己后腰的死穴上,只稍轻轻一推自己必然命丧当场。他想起自己听说圣手神医有一手出神入化不容小觑的银针刺穴之术,虽不以为意,却也是时时刻刻谨慎的防备着,不曾想还是不知不觉的着了道,他只能叹声名不虚传了。既是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松了扣着青年脉门的手道:“既然被你所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什么也不会说。”他知道,自己发力的速度绝快不过银针要命的速度,何况雇主没要自己杀他。没有把握的事他是不会做的,所以他能活到今天。到了这般骑虎难下的地步,他也只有拼命赌一把——赌青年的仁善之心,必不会杀他。
  打定主意,他当机立断的放开了钳制着青年的手,说出示弱的话,一面直直的观察着青年的反应。
  青年见他撤手,自己也收回手退后了两步。商瑨见状连忙上前挡在他身侧,以防止那人在发难。那人见到这样的情况也是一愣,显然是想不到青年会这样做。他看着青年若无其事波澜不起的脸庞,想他应该是做惯了这类事才会显得这般平静这般理所当然。这一刻,他的心里是感激青年的,也开始佩服青年的胸襟与勇气。他默了默,终于咧嘴一笑道:“圣手神医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不过,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还会再来的。”这番话说的委实有些无赖。按理说,青年以德报怨饶他一命,他就算不知恩图报最少也应该恩怨全消,不再找他麻烦。可这人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般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实在是可气。
  只是那青年的涵养实在是好,都这样了还无动于衷的静静立着一言不发。倒是一边的商瑨看不过,对着那人的背影低喝了声:“厚颜无耻。”那人却是听到了,远行的脚步只微微顿了一顿就转瞬离开了。
  商瑨眼见他消失,算是松了口气,再回头去看青年,却只见青年因不知想到了什么而露出些许担忧踯躅神色的容颜苍白而平静地令他一阵心揪与怔怔不由得脱口唤道:“先生。”
  青年闻声抬了抬眼,似欲看清什么,当然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怔了怔,走出厅堂,对不知何时已候到门外的少年道:“商旻,去备辆马车。”少年应了声,什么也没问就离开了。倒是商瑨不解道:‘先生,这是……”
  青年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麻烦你代我向王掌柜请辞。”
  “为什么?”商瑨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面对青年他却是控制不住自己。
  青年微一顿,面向北方道:“我要进京。”说这话的青年心里对未来是迷茫的,更多的是坚定。他还不知道这三年来对那人的思念与关注到底是出于朋友的立场还是别的什么范畴,他只是很确定他不能放任那人不管。至于三年前那人临别的一番话,青年想,既然三年前他能全身而退离开皇城,这一次也必然不会例外。或许时间早已冲淡那人的执念,这一番思量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吧!
第五章
  三年前,离开皇宫前与那人最后相处时他的心就乱了。在那之前,武帝有半个月没来见他。
  而后,短短几句,淡淡告白,如梦一场,他至今想起仍觉得不真实。
  伸手不由自主的贴近胸口悬挂的平安符,就像是得到了依靠与安慰,心里稍安。
  这一路赶来,因为担心有人阻挠,他与商瑨商旻两兄弟都是变装前行,而后接皇榜,被人引着进宫。
  殿内烟雾缭绕,药香浓郁,轻微交杂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气氛却异常沉闷,几令人窒息。越来越接近内殿,四周便越加安静,每一步都好像是踏在琴弦上,在偌大的宫殿里清晰地回荡着。内侍的脚步声机械般富有节奏,死气沉沉的令人心里着慌,每一步每个瞬间都像要踏入无底洞般,不知何处才是尽头的煎熬着。
  终于,领路的内侍止了步。按着步骤,青年徐徐走向龙榻,心里不由得泛起些许酸楚。这卧病之人,分明已危在旦夕,自己愈是靠近,那人的气息便愈清晰,也愈加确定那人生命力的微弱,这心里头的酸楚慌乱就愈甚。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脚下的步伐却硬是半点没乱,一步一步走的又缓又稳,面上也是平静一片。
  于肖珣来说,这短短不过三丈的距离却好像是走了一辈子,迫切却害怕,高兴又担忧,大抵就类同于近乡情怯吧!可不是么,无论自己如何忽视如何逃避,这透入骨髓的挂心与思念却是半点不含糊的时刻泛滥上心头,说不上悲伤,却也绝不会舒心愉快,大概就是一种煎熬,一种对心的煎熬。
  在榻边立定,屈膝而跪,而后将手按搭在那人伸出锦衾外的手腕上,一切缓定有序,神医的心也随着这熟悉的步骤而稳定下来,一直到诊出了结果面上波澜骤起。所幸他此刻只面对着武帝一人,其他人并不知晓。
  不过须臾,他收起诧异,放开了手。
  见状,卧病榻上的人忙出言问道:”神医,朕这究竟是什么病?“卧病之人气息微喘,声音也难免暗哑,透着一抹猴急,却还隐现着几丝帝王的威仪。
  青年唇角不易察觉的泻出一抹笑意,随即敛起,恭声道:”回万岁,草民以为,万岁这病并不是病。“
  此言一出,顿时惊了满殿的人。别看下边侍候的人都是不能管事的主,要说有什么事也不会落到他们身上。可自家的性命都在万岁手里拽着呢,若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就着实性命堪忧了。且就神医此话而言可能只是实话实说没半分错,可这要不是病,那万岁卧床不起足月,什么人什么用心不能得知,就难保不会牵连到他们这些在身边侍候却委实无辜的人。
  武帝不知想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听了这话半晌不见反应,下边的人不敢多言多做只能想想干着急。反是青年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不见一丝惊慌却也是一句话不说。
  终于,武帝露在锦被外的手微微摆了摆,随侍的众人会意,都暂时松了口气,无声无息的鱼贯而出。不过片刻,偌大的内殿中便只剩下这二人。静等了一会儿,见四周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在满室熏香里营造了一种沉闷而凝滞的气氛,那人的神色却是带笑的安然,武帝微微一笑,伸手将青年尚搭在榻边的手握住,再开口的嗓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显得那么虚弱无力,反是透着无限温情:”起来坐,地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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