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缘

第8章



  青年一愣,想要抽离那灼烧般的钳制,那人却握的死紧,明显的不想放开。青年挣扎了一会无果,只得就这握着她的手起身,坐到了榻边。
  满殿萦香,静无人言。
  &quot“万岁这是何意?” 无言的对峙中,青年难得的按捺不住败下阵来。
  他是神医,也是盲人。所以他看不到武帝惨白得吓人的面色,虽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这也是他最初断定武帝性命垂危而心慌不已的原因——但是他为他号过脉:如果说青年有什么绝技的话那就是这世上任何复杂虚实难辨的脉象都瞒不过他的一只手。也许太医院里的御医们探不出武帝真正的脉象,他却是知道的——这武帝摆着一副病入膏肓的态势,分明是骗人的。
  所以青年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些许不自觉的恼怒,这心中的疑惑便忍不住脱口问出。
  武帝不答,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却是不动声色地写下了“隔墙有耳”四个字作为回应与暗示。
  青年暗自思忖,不多久便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武帝见状,心下暗喜,迫不及待便喘息着弱弱的问道:“神医以为朕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青年一副笃定地模样,却迟疑了半晌才道:“万岁,中的是毒。”
  一语刚落,武帝喘息骤急,已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下更是不由得拽紧了青年的手,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着了一块救命的浮木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一会,血腥气便在空气中弥散,萦绕鼻端,不知是武帝咳出了血还是手下抓破了皮沁出的血,又或者两者都有。
  青年一阵心悸,脸上颇有不忍之色,另一只空着的手业已伸出为他抚背顺气,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咳嗽声才慢慢地缓下。武帝瘫在床上,来不及平复气息就忙不迭地用力微抬起握着的青年的手,显得颇为力不从心的唤道:“神医。” 
  青年闻声,回握住他的同时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容,徐声安慰道:“万岁放心,草民既识得此毒,自也解得此毒。”
  默然沉思间,青年敛起笑意,微拧眉头话锋一转道:“只是此毒不经口腹不能中染,万岁是如何……”
  不得不说,青年虽是个盲人,是神医,更是个聪明人。把宫中的这种种迹象情形在那颗七窍玲珑心上稍稍转上一转,便知晓了个中端倪。
  首先,这武帝是在装病。
  装病干什么?自然是给某些有心人看的。至于这有心人是什么人,从武帝写给他知道的”隔墙有耳“四个字就可知定然是图谋不轨之人。他图谋的是什么,有何不轨,青年不敢妄加猜测。但武帝是皇帝,是一国之君天下共主,打主意打到他的头上,这图谋的不轨的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转过来又想,这武帝是九五至尊如今皇朝最高的统治者,明知道有人有不诡之心却须得装病在床以假象迷惑对方,除了告诉他这招乃引蛇出洞计外,也说明了这个对手不是易于之辈并不好对付。
  而今日他的一番话,无非是配合武帝演了一出戏,敲山震虎,不怕敌人不中招。看武帝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他,他就知道他所有的表现正和武帝的心意。
  武帝,该是等的不耐烦了吧!
  对手迟迟未动又深藏不露,打的算盘只怕是想等武帝”病逝“后再动手以确保万无一失。武帝知彼知己占尽先机胜券在握下自是想将对手早早收拾,偏偏又无法主动出击,于是只有逼对方先动手再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将对手一网打尽。而今青年的这几句话说明的武帝”中毒“的事实与他能解此毒的事实等于间接告诉对方武帝已经知道了有人要害他且武帝很快就会安然无恙。如此一来,即便对方是圣人只怕也忍不住要动手,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个利欲熏心迷了神智的野心家——与其坐以待毙等武帝安好后来查办他,倒不如趁其卧病疗毒力有不逮之时放手一搏谋求"大业",至少在武帝卧病得这一个月以来他已经控制了大半个朝廷与皇宫,胜算颇大。
  武帝不得不承认从头到尾青年都配合的非常好。
  既然戏已演给别人看过,目的已达,武帝便不准备回答青年的那一句问话,说穿了也不过是宫里出了内鬼,这种事情只要仔细盘查必定能找到那个内贼。不过武帝并不着急,打草惊蛇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一个不查让对方有所防备那等他收网时就会麻烦很多,搞不好出了一两个漏网之鱼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现在只有等。
  按兵不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等一个对手自投罗网的时机。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在此之前,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足。这样想着的武帝唇角浮起一抹算计的笑意,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青年素雅恬静的面容开了口,当然声音还是嘶哑虚弱明显的中气不足:"既然神医说能解此毒,那就有劳神医留在朕的身边为朕解毒吧!事成之后,朕必有重赏。"
  武帝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月身边侍候的人不断早就不胜其烦闷透了。
  但是他还得等,等待最佳的时机以求万无一失。
  武帝清楚的明白,犯事的一方乃是堂堂的卫远侯兼一国国舅爷皇后的父亲一族,若无确凿证据就将他们治罪必定难堵天下悠悠众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做皇帝也得事事占得一个“理”字才能做的安稳。
  所以武帝要等,必须等,不得不等。
  可是,等不等是一回事,闷不闷又是另一回事,武帝讨厌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能为力一大班子人在一边殷勤照顾“虎视眈眈”的日子,非常的讨厌,以至于他开始讨厌这宫殿里的一梁一柱,一纱一帐,一切的一切,他咬牙切齿只能暗恨于心,千般不满万般不忿也只能腹诽忍受。他觉得自己会的内伤,这和他从前被青年气耍时候的感觉完全不同。大多数时候和青年斗气都是他自愿的,他自愿前去,他乐得如此,又有谁管得着?但是现在不同。没有人乐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更何况是武帝,一个从来是恣意潇洒半点不由别人的主。
  不过,此刻武帝不那么想了。
  他突然发现这座宫殿其实也不是那么令他厌恶了。
  他深深地凝望着身边的青年,眼里浓烈炙热的情愫半点也不掩饰的直直的投射在那人微乱的发梢上,黯淡无神的眼眸里以及带着风霜难掩疲倦的笑容中……
  武帝忽然想问他是不是一路赶来的,这三年来过的如何,有没有想过他……一大串的疑问鲠在心头,武帝却只是含笑静默。他摩挲着那人的手掌,感到这一个月来的郁闷悒郁一扫而光全身一阵舒畅心情特别愉悦。
  其实,卧病在床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有他在一旁相伴。
  不可否认的是,武帝留他在身边,不仅是因为计划的需要,也为了防止某些不诡之人打他的主意惹自己不放心,还为了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他以解多年的相思之情。
第六章
  皇帝的寝殿后有一座小型地人工开凿的温泉,专供帝王平日沐浴之用。
  水是活水,清澈的能看见池底的一颗颗卵石。
  当青年沐浴完毕回到寝殿时,宫变才刚刚开始,也快要结束。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胜负一开始就已注定。
  年轻的帝王运筹帷幄稳坐钓鱼台,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中的本事自是高人一筹无人能及,即便是位高权重老谋深算如卫远侯者也在顷刻之间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
  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穷途末路,卫老侯爷的下场可想而知。
  青年躺在龙榻上,闻到四周一片浓烈的肃杀之气,只觉得血液塞流手脚冰凉,一股寒气自下而上直窜上心头郁结不散。
  温暖如春的偌大内殿中悄无人息清冷如许,当真是无情之地。可是这里,却有他眷念的温暖。这样想着的青年闻到那人残留在被褥间若有若无的气息与空气中幽幽弥漫的温芳安神的暖香后渐渐放松了身心,继而陷入铺天盖地地疲倦袭来的睡意之中,耳边还有从外殿和殿外传来的打斗呼喝之声回响不断。
  悄静间,一滴清泪划下眼角浸入锦衾之中,破碎无声。
  青年是被摇醒的。
  卯时已过,武帝来唤他用膳。
  一夜之间,诸事已了尘埃落定。
  清晨的皇宫里风平浪静一派井然,与往常毫无二致,连停留在这儿的春光都似乎永远只有一个姿态,整个皇宫就像是一座千篇一律亘古不变的冰冷城墙。在这样的地方用膳,尽管御花园里鲜花娇艳香气袭人,尽管身边的人笑意吟吟绝口不提昨夜之事,青年的胃口依然不好。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脸上少了一抹素有的浅淡笑容。
  反观武帝则与之截然不同。 
  武帝的心情很好,胃口也好。尽管昨晚一夜未眠,但叛臣逆党心腹大患已除,不曾忘怀所爱之人又在身边,这点辛劳也就不值一提不算什么了。
  武帝闲暇之余含笑看着一脸平静地喝粥的青年,目光留念在青年无神的眼眸上,暗自盘算着把玲和那个人招回来为青年换眼的事情。
  说起来,玲自三年前离宫前往医谷换眼疗养后,就再也不曾回来过,只偶有书信寄来,大多是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不过字里行间还看得出她的日子过的非常的轻松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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