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缘

 眼前青年无力反击忿忿不已的模样逗得武帝忍俊不禁笑声不断。
 爽朗的笑声荡击在心间竟似扫除了一切隐晦的顾虑不安，豁然开朗间神思清明一片。
 缠绵入骨，情意笼罩，无以复加。
  夜深人静，凉风习习。从平素寂然无声的深冷宫闱中间或地传出几许低语，几点笑声，飘散在如水般清冷的月华下夜风里，竟给这冷冰冰阴森森的宫殿添了几抹人情味的温暖。
 夜更深沉，大片的云层涌过遮住月色光华，黑黝黝的深宫更显狰狞，就像一只血盆大口势要吞噬一切，私语低笑声持续不断着，带来丝丝暖意，若有似无。却温馨浓烈绵绵不绝，带来源源绵长的光明的力量。终于，云开月明，人声渐歇，月色笼罩下的宫闱少了些许阴森，呈现一片宁静祥和之态。
  卫远侯逆乱意一事影响深远，短时间里风波难平。
 鉴于皇后乃卫家之女受此牵连秘令处决后后位空缺一事，一向并不平和的后宫更加的暗潮流涌，明争暗斗阴谋诡计不断。都想着凭借娘家的势力或倾世姿容帝王宠幸一举登天。一时间，拉帮结党营私牟利之辈蠢蠢欲动，施展浑身解数，只为了那万人觊觎母仪天下的宝座。
 于是，所有人，宫里宫外，朝里朝外，都翘首引颈，等着看帝王的反应。
  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半喜半忧的是皇朝年仅二十有六正值壮年的俊美帝王逾月不曾翻牌不曾踏足后宫。
  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纵情享乐荒废朝政无道失德是君王大忌，后宫不宁雨露不均一样会招人话柄。都说帝王无家事，一干后妃臣子们又怎能坐视不理？
  然而高深莫测的帝王对后妃们的殷切期盼无动于衷淡然处之，对朝臣们一波漫过一波一次严厉过一次的奏折不置一词不论可否，只暗自冷笑在心。
 这位帝王并非没有子嗣，刚刚甍逝的皇后卫氏就为他育有一子，还有贵妃李氏杨氏各有一子。
  不过这位君王并没有为人父的自觉，只因他们的出生权为政治的需要。
 对于政事武帝一向是冷酷到无情的，他可以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比如说将那些并不简单的女子纳入后宫并且怀上龙种，他也可以对着她们软语温存虚情假意，但是他不会对她们有真正的情意甚至是一丁点的怜惜，哪怕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再说了，那些个朝臣们义正言辞引经据典啰啰嗦嗦一大通的鬼话又有几分是真心实意真正为皇家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的，更别提那些妃子们了！
  武帝身在大内长在皇宫对这些心思计量早已摸的一清二楚，放做是以前，他倒是不介意再陪它们玩上一玩，但是现在有了青年在怀他又怎肯对不起他？
  索性就放由他们去说长道短瞎里忙活，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深谙帝王权衡之道的武帝自然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奸佞小人也自有其存在的必要，只要大局在握，将形式稳稳地控制在平衡点上，帝王之位才最稳固做的也最逍遥。
  但是如果他们太不知好歹不知收敛，也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他总不至于压着怒火生闷气的。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武帝只能说那般不知体察圣意的臣子实在是没有存在的必要，连最基本的审时度势察言观色也不会，整日里抓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帝王家事大做文章，不是徒惹他生气吗？
  却说武帝抱着闲心想着的时候一面拿着一篇折子随手翻着，只见那刚开始还是笑意吟吟得脸色逐渐的敛了起来看到最后已是一片铁青怒不可遏，额上青筋隐现，薄唇抿了半晌冷冷地吐出话来：“简直畜生。”同时甩了奏折起身而去。
  太医院里的人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怀疑他是不是男人。
  很好，看他多日缄口不言不曾发难就忘了尊卑教训是吧？
  好端端的也来淌这趟浑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抢着来当试刀的是吧？
  武帝怒气冲冲的走着不觉已到了那片桃林。此刻艳阳高照，正是桃花开到极致簇满枝头的时节。一瓣一瓣的桃色花儿自树上枝头轻飘飘的落下，翩跹似舞，花飘似雪。
  武帝看着这些美景，不觉已平了大半怒火。
  等到看见那自花雨中走来迎接的青年，余怒也消了，唇角悄悄弯起，含笑凝视着青年。
  丈许外，青年迎来的身影微微顿了一顿，心下掠过一丝疑惑，睁直了眼看过去，视线还是一片黑暗，武帝的身影便在这黑暗中湮没了。
  青年心里一惊，不由得快赶了过去，待立定到那人面前被他一把揽在怀里时那似乎一瞬间要摧裂的心肺才平缓了下来。
  然而，心有余悸。
  他忽然就好想看看武帝，看看他的样子，看看他的笑容看看他真实的站在自己面前，看看他一直陪伴着的身影，看看他一直牵着自己的手……心回百念间怅然若失，青年不知不觉的陷入迷障之中，周身尽是武帝的气息，竟也无端害怕，患得患失。
  末了，却是武帝忽然横抱起青年往桃林深处走去。
  无怪乎武帝，他只是忽然想起了那份折子里那些隐讳的怀疑婉转的询问，余怒未消而已。
  青年却是吓了一跳，大力的推柜起来，然而到底控制着分寸，怕不小心伤了自己，也因此依旧被武帝牢牢抱着。挣扎无果，耳边又响起武帝肆无忌惮的大笑，青年老羞成怒板了脸硬硬道:"放我下来."
 武帝充耳不闻敛了笑声不语，竟自地越过桃林进了小楼将他安置在榻上，旋即覆身压下来。青年大惊，睁大了无神的眼就要推开他，转念又觉得隐隐的不对劲，非是他要无端猜疑，而是他生性敏感，早先就感受到了武帝身上残留的怒杀之气，而今又见他此番举动，显然已气得不轻。
  念及此，青年又喜又伤：喜的是武帝肯在他面前显露真实的喜怒哀乐真实的性情，找了他来平息怒火显然是不把他当外人。伤的是武帝既将他当亲厚之人却用他来发泄，说明自己在武帝心中的地位虽重却还是敌不过武帝本身。纵然如此，青年还是下意识的环住他放松了自己任由他胡作非为。身体饱受刺激的同时心头却像细针扎似地尖锐的泛疼，心里酸的只想流泪眼中却干涸一片黯淡无神。
  然而正如武帝不知青年心中这一片伤感，他也不知武帝此刻施为不过是受了那折子的刺激想找事证明罢了；他又见青年从头到尾不曾反抗以为他也是乐意的索性就不做不休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不觉已是晡时，出了小楼果见门外摆了一桌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的膳食。武帝执意抱着青年坐到桌前一手横在青年背后将他固定在怀中一手轻轻地撩抚着青年额前的发丝捋顺到耳后，温柔的在青年额上印下一吻唇拂到他耳畔柔声道：“还好吗？”闻言青年本是薄韫未消的面色霎时红透，身体不觉得动了两下，轻轻颔首若不可问的“嗯”了声。
  轻易就将青年的的一切尽收眼底，武帝眼中的笑意更甚，嘴唇不由得贴近青年的耳畔细吻，耳鬓厮磨间，一声饱含了歉意与心疼的话语轻轻地飘掠耳际：“对不起。”
  武帝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自然而然的脱口说出这句道歉，他只是感觉自己有必要说，隐约的觉得青年的委屈，心里漫过点点疼惜，话语出口那隐隐压抑的忧慌也放下了。待看到青年展露的出尘脱俗的笑颜后狠狠惊艳的同时更是欢喜不已。
  许是收到了武帝的抱歉，许是感受到了武帝满腔浓烈的情意，青年笑了。
第八章
  “珣，朕想让你看到朕。”武帝贴近他颊边如是说着，语气温柔的足以腻死人，目光温柔似水中又蕴藏着几簇如火般的炙热，凝视着青年墨玉般晶莹美丽的眸子的眼睛透着浓浓的情意的疼惜，定定的一眨不眨。
  青年的盲瞳不易察觉的抖缩了一下，纤长的睫毛亦随之如蝶儿振翅般扑闪两下，随后便一动不动的睁着。他动了动身子，抬手抚上武帝的面颊，唇边泄出轻笑道：“看不看得到有关系吗？我……”他顿了一顿，手掌摩挲着覆住武帝的双眼，感觉到他的睫毛轻轻地来回几次刷过手心，便垂下不动了。他这才溢出一丝苦笑，言语却是平静无波透着无尽的情意：“没有眼睛，我一样可以感受到你的存在，一样……爱你。”
  话音刚落，一滴泪就像水滴似地滑出眼眶，沿着眼角的纹路浸入发间。默了片刻，他又道：“翊，如果以后，你发现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你……不要生气。”
  听到这些话的武帝没有丝毫反应。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青年的幽语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不断的回响，荡击。而随着它的反复，武帝的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就像是心有灵犀感同身受，他品味出了青年说这些话时心里有着怎样浓郁的情意怎样深沉的忧思。
  这恐怕是青年自己也不曾想到的。
  蒙住他的双眼，他只是不想他看见自己真情流露溢着伤感的样子。话已尽，青年把脸侧入他怀里，放了手。
  眼部突然感受到光亮让武帝颇显无所适从，他闭着眼低下头将脸埋入青年发丝间蹭了蹭，闻到发上清冷的香气，想起青年方才所言，弯了弯唇角露出一贯地一副高深莫测的笑的模样，眼神里却尽是宠溺的无奈，忍住话头什么也没问。
  问是问不到的，多少难堪，只待来日方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