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门里窗口贴着一张张好奇的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脸埋在挡尘纱巾之后的芸萝。那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看起来不过都只有十七八岁,稚嫩的脸颊却早已在这风沙中吹得带了些沧桑。
她正要穿过人群走进屋去,老远的一声呼啸声划破了天际。众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只见驿站的东面滚滚而来一片烟尘,似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
“是将军来了!将军来了。”片刻的屏息之后,是一片欢呼雀跃之声,那些年轻的脸上重新换上了一种崇拜的神色,再也顾不得芸萝,一个个都冲到驿站外面的平地上去。
烟尘渐渐近了,整齐的马蹄声也格外的震天,领头的男子穿着黑色的铠甲,宽大的披风迎风招展。
他在驿站前勒了马,跳下地就向芸萝走了过来。
孤身踏上不归路(2)
芸萝的手紧着身上的斗篷,冷冷地看着同样面无表情走过来的骁勇大将军番衍。
“娘娘!”他也不行礼,“屋里请吧,边塞风沙大!”
她便也就没有说话,跟着他走了进去。
驿站不大,前面三间用作吃饭休息的大堂,中间一个小小的院子,一边是厨房,另一边是堆放杂物的柴房。穿过一个天井,就到了今天晚上给她准备的休息的房间。
房间很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再无他物。倒是收拾的很干净,火盆也早已点上,一进屋子,与外面的严寒真是天壤之别。
“这一路辛苦了!”他随手把刚才从小茹手里拿过来的包袱放在桌上,边给芸萝倒了一杯水。
芸萝褪下斗篷上的帽子,拉下蒙脸的纱巾,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看起来有些苍白。
“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到时候,还要为将军阵前退敌呢!”
他就忍不住笑起来:“娘娘所言极是,到时候,弢国将士的性命,黎民百姓的安定可就要全都仰仗娘娘了!”
芸萝喝着水,斜睨他一眼:“既然边疆形势如此紧急,你怎么倒不在营中坐镇,偏跑到这种小地方来!”
“这边离楚城已经不远,快马不过一日。我接到消息说你已经到了这边,自然是要出城过来迎接你的!”
“那就有劳将军了!”芸萝搁下杯子,又道,“你就不怕我弟弟趁你不在营中趁势偷袭?到时候,你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我也救不了你!”
“只怕馥辛渝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他知她故意挤兑他,也不放在心上,“更何况,边疆也还未到坚城欲摧之地,有何可担心的!”
芸萝立时就冷目了:“那你找我来做什么?”
他转着她喝过的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声道:“我是为了救你!”
孤身踏上不归路(3)
救她!芸萝心中一时转不过弯来,看着他只深深皱了眉头,他是什么意思?
两人正对视间,小茹敲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这是启程之后每日必喝的安胎药,路途辛苦,这药更苦,芸萝只觉得这半月真是生不如死。
现在刚刚下车安顿,又要喝药,脸孔都要皱起来。
“这是什么药?”番衍好奇地看着那腾腾的热气,“娘娘身体有恙?”
小茹将药送到芸萝手上,转身恭敬答道:“回王爷,娘娘是有孕在身,这是安胎药!”
番衍顿时愣住,芸萝被确认怀孕时他已经离开清兴回楚胜关了,对于这件事情是一点也不知晓。此刻闻听,心中大异,挥手让小茹出去,才讶然道:“你……”
“是女人都会生孩子,将军有什么好惊讶的!”芸萝一口将药汁喝尽,苦得舌头发涩。
番衍还有些不敢相信,快步走到芸萝身边:“你有孕在身,陛下也没有与我说。而且,他怎么居然就会让你来?”
番炀到今天都没有子嗣,后宫有妃嫔怀孕那可是天大的事情。更何况怀孕的人还是这皇帝口口声声的后宫最爱,怎么他一封军情文书,就把她给请过来了。
“怀孕很了不起吗?”芸萝嗤笑,“陛下后宫三千佳丽,想要个皇子公主,又不会是什么难事!边疆吃紧,定然是头等大事,没有国,何来家?若是被黎国打到清兴城下,这后宫就算有千百个皇子储君又能抵得什么用呢?”
他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淡然地看待这件事情:“你怎么一样呢?”虽然她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不过番衍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觉冷笑道,“今日,我倒算是对陛下更了解一些了!”
“你们从小就是兄弟,不要告诉我你对陛下可是一点也不懂!”芸萝瞧着他脸上颇有些接受不了的样子,还觉得有些可笑,“你若坐在那位置上,只怕能比他更狠心!”
孤身踏上不归路(4)
番衍这次没有立刻答她,在屋中踱了几步才叹道:“也许就是因为我不够狠,所以才坐不到那个位置吧!”
“好了,将军!你又何苦在我面前唱这一出双簧,”芸萝可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我既然愿意来,也便没有对谁抱有过任何幻想。陛下做出这样的决定,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错误。”
他回头:“你是说,你一点也不恨他?”
“恨他什么?”她连表情也懒得做一个,“他对我不好么?我又不是来了就不回去了,你瞧着,他还给我带了太医,一路照顾我,莫不是你觉得他不想要我肚中这孩子了吧?”
他竟是被她的话给迷惑住了,迟疑着走向她,忍不住握住了她稍有些回温的手:“他这么对你你还要回去吗?”
芸萝好笑地看他,也不急着挣开手:“将军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回去,恐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在这里!如若不然,退敌之后,我自然是要回宫里去的!”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他脱口而出,手握得更紧,“如果我能让你不回去,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
鱼儿这么快就上钩了吗?芸萝定定的眼神中掩着一丝丝的得意,口中却道:“不要忘了,我可是当今的皇妃,将军要将我留在这里,要怎么个留法呢?”
他不答反问:“这个我自有办法,我只问你,是否愿意留下!”
“可是边疆这么大的风尘,我怕是住不惯!”
“我会给你安排其他去处的。”
“那……”芸萝炯炯地看着他,挑衅地道,“将军,我肚中还有陛下的孩子呢,若是跟了你,你算是什么?”
“这有什么!”他毫不介怀,“总之这孩子姓番便是!”
这次芸萝都忍不住掩嘴笑起来:“将军,你如此大方,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你了!”
孤身踏上不归路(5)
这个时代人的贞操观念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薄弱,堪比盛唐了。女子可养面首无数,兄弟还要觊觎兄嫂,到最后连孩子都愿意一并接收,真是让芸萝大开眼界。
番衍知道她在嘲讽他,正色道:“不是我大方,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在宫里!”
“你到底什么意思?”芸萝一凛,看起来似乎番衍也知道什么,莫非石青黛的恶行早就人尽皆知了?“我在宫里好好地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死在宫里,你休要危言耸听了!”
“不与你玩笑!”他沉声,“上次是你的侍婢,下次就有可能是你了!”
他走后,宫里的事情无有知晓,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她早就已经被石青黛害过几回,还毫无反手之力了。
芸萝也就敛了嘲笑的表情,开始严肃地估量起他说的话来。心里到底还是怕他是在诓她,小心地问道:“你到底想说谁,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遮遮掩掩的!”
“还有谁,自然是石青黛!”他连个尊称也没有,直呼石青黛大名,口气也阴狠不少,“莫不是你想说你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看来还真是有不少人知道石青黛的真面具,绕了这么久,芸萝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蠢的人。
“石贵妃!”她装作震惊又不愿相信的样子,“她人虽虚伪,未必有什么坏心。更何况,不管怎么说,宫里还是陛下为尊,有了陛下的保护,谁敢动我呢?”
“番炀?”这下连皇帝也直呼其名了,番衍恨不得哈哈大笑起来,“他能保护你?他连自己也未必保护得了吧。”
番衍的话显示出他知道的比芸萝想象的还要多。想想也是,他与番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又是番炀登基的最大功臣,内里的阴谋猫腻知道的肯定不会少就是了。
于是芸萝撇嘴道:“将军,你这么说,未免也太张狂了些!”
孤身踏上不归路(6)
“那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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