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歌

  
向前迈出一步，那种淋漓的感觉忽又袭来，尔后卷起一股热流，她听得见他的声音。  
“原来如此，是这样呢。”隐隐带笑。  
叶王出现在她的上前方，灰黑的影子笼罩她全身，抬眸，怔怔望他。  
“真厉害呢……想不到你还拥有如此的能力。”轻轻落地，地面落叶飞散，“那么，就让它成为我的力量吧…”  
嘴角忽显一个蕴含薄刃的笑容，纵身一跃到她面前，压迫感迫使她后退，脚下忽一个不稳，踉跄几步，退靠在一株枫上，就在同时他的右掌穿过她的左肩抵在树干处，睁眼便看见那双漂亮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  
心生恐慌。  
“你在害怕什么呢。”垂眸一叹，“我想要杀你还等到现在才动手么。”抽回手来定定看她，“最起码的，让你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在考虑考虑吧…”  
他优雅地转身，几缕发丝飞扬，耳环上银白的五芒星在月光的照耀下一闪而逝，光起光落的刹那她的眸子忽然黯淡，有什么在心底无可挽回的溃败，额发垂落，遮住大半姣好的容颜。  
——叶王……要离开？  
那发颤的声音清秀却是幽幽，在他耳边絮绕。环绕周围的虫声戛然而止，难熬的沉寂。  
“那是当然的吧。”他轻轻说，不带一丝犹豫的，“否则还会有什么？”  
——为什么呢……这里…不好么……叶王不喜欢吗？…  
“这里有什么好的，被诅咒的森林，连四季都不会更变。”他打断她，“没有呢，我喜欢的东西，在这世上。”话语中隐隐伤感，无从析别。  
——…四季……？  
她好奇地抬头。  
回眸看她，零碎的星光散落在那赤色的发间，似一朵妖娆的夕颜，敛起心神淡漠轻语：“你以为这世上只有红叶么，别犯傻了。春的樱花，夏的晚莲，秋的盛菊，冬的飘雪…在这林外都是很普通的……”  
言语时她惊奇地发现四周的环境突变。那粉色的花瓣飘落，那晶莹的露珠滚动，那幽香的菊簇飘摇，那银白的雪花飞舞……  
她呆呆地看着，这如幻如梦的场景，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住那剔透的六角精灵。那片雪安安妥妥地委在她的掌心，一阵凉意，尔后融化。  
四周忽的黯淡，回神后又只剩那片千重的枫林，和那永不变革的红艳。  
小虫的叫声震彻天地。  
那一刻两人看定。  
一方惆怅，一方漠然。  
然后她低头啜泣。  
——…我明白了…那么，就从明日起程吧…… 
四．离别  
 红月下，他的背影逐渐消散。  
  
 她悄无声息地跪下，额发垂落，纵泪千行。  
  
 束缚的咒语缠绕着她，发出兹兹声响。  
  
 血的清香。  
1.赤色  
没有人知道，是否今天的夕霞会绚烂，一如血光。  
纷扬的枫叶无声无息地飘落。两个人什么也不说的前行。  
有时候她会从眼角的余光瞥他，他正表情淡然地微仰起头，瞅着落叶划过他的额发，于是她也不再看他，转眸一径地盯着前方的路。如果不是仍听见他在身后的踏步声，恐怕不一会儿，就要走散了呢。  
但在她不经意时，他会垂眸看前方那人深深的脚伤，淡漠不语。  
然后他忽然说累了，驻足休息。  
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坐定，看着他随手接住一片妖娆的红叶静静欣赏，目光如水一般地柔和。  
于是她轻轻问——叶王喜欢红色吗？  
但他转开目光：“不喜欢。”  
——不…喜欢吗……  
竟是有些落寞的，她重复着他的话语。  
他看着她，说：“这里的枫叶…红得不正常呢。加拿大的枫叶比这里的漂亮多了。”嘴角微微上扬，“想看么？”  
——呃？恩！！  
她的眸中闪闪亮亮。  
“没可能的吧。”  
那双璀璨的眸子忽然黯淡，瑟瑟风起，撩起她的发丝。  
——是……是这样发呢…不可能，看的到。  
隐隐忧伤。  
“走了。”他起身，身后留下留下一串碎叶的回响，“还有多久呢……结界边缘？”  
——大概还有两天的路程。  
“是么。”  
轻描淡写的回答。  
继续前行。一片又一片的绯叶擦过肩头，着魔般的美。  
红色……其实我…大概是喜欢的吧？……  
…… 
2.红月  
一轮暗红的月亮在黑色枫林的剪影上探出了半个脑袋，黯黯淡淡，不真不切。七祭转头便看见了那抹妖媚似的红色，怎么也联想不到明月。  
但那确实是月亮。  
一轮红色的，黯淡的满月。  
似曾相识的，血样的红色……  
当头一棒。  
怎么是红色？怎么会是红色的呢？  
然后她猛的发现地面的落叶正微微颤动着，恐惧刹时袭满心间。  
踉跄地跑到叶王的身边，迟疑一秒，她轻轻摇晃他。  
——叶王、叶王……  
急切地呼唤。但他紧闭双眼。  
——叶王、叶王……  
沉闷的脚步声近了。他仍未有要睁眼的举动。  
——叶王、叶王…醒醒啊……  
伴着那带哭腔的呼喊，十几只大鬼从林中跳出将他们团团围住，惊得她不知所措。  
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快，来不及思考和反应，一只鬼猛扑向叶王，她不带半点犹豫地迅速上前一步挡住。无法设想被撕裂的痛。  
大鬼的烈爪刚触及到她的后背时他突然睁眼，伴随着巨大的光阵，那只大鬼灰飞烟灭。  
轻划的伤痕渗出黑红色的血，她的额角冒出颗颗汗珠。无力地抬眸，发现自己正处一只巨大赤色精灵的掌心中，连感叹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微微闭眼。  
“太渺小了……”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句话。  
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3.界  
——叶王。  
她唤着立在树尖的他，绯色的空中鸟阵掠过。  
“…还痛么。”他不回头，“伤口。”  
微惊。  
无法想象他竟关心自己的伤势，她一时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怔怔地望着他不语。  
“我在问你呢，那点伤也不至于聋吧。”  
——啊…不……不痛了…那个，对不起，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背部的伤口仍是隐隐作痛，但她不愿吐露。  
“是么。”他转身，轻跳落地。“呐，那时，为什么不逃呢。”  
——呃？  
“为什么不逃走呢。没必要留下来保护我的吧，甚至根本不用管我啊。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啊。走掉的话就不会受伤了。”他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是那种探究性的目光，深不可测，“所以，为什么呢……”  
本以为会换来一阵难熬的沉寂，却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干净利落。  
——因为，不想看到叶王受伤害啊。  
他怔忡。  
那一刻赤红夕晖照亮她半边面庞，另半边却是昏暗，在这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中她血色的眼眸闪闪亮亮，不带一丝犹豫地回应着他。  
垂眸一笑：“呵…真是笨的无可救药的回答呢。那么，是时候说‘永别’了。”叶王转身。  
——永…别……？  
“到了呢。”他指了指前方。 “界之边缘。” 
4.束缚  
那层恍惚透明的琉璃闪闪，如同水波一般。他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一阵凉意。  
唇角笑容愈显深邃。  
身后却传来一串低低的啜泣。  
他回身。  
——…不想……离开……让叶王……  
断断续续，话不成句。  
——……不想……让叶王离开……七祭一个人……不愿意…  
那乞求的泪珠晶莹透亮，在夕阳折射下如血般殷红，顺着脸颊滴落，一闪而逝的光芒。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留下吧。”那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但迈出的脚步却是不带一丝缓冲地停了下来，“哭什么呢。没用的，为一点眼泪就改变决定，可能么。况且，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只不过被永远束缚在此处，我只不过偶然还世于这里，仅此而已，终要分离。”  
然后他转身离开，步伐如此决然。  
她惊恐地睁大双眼，泪水朦胧中她看见他的背影逐渐模糊，心里拼命地呼喊，但他不回头。  
绝望与痛苦跌宕，她竟追向他的背影，泪水在奔跑的过程中闪成一条链，化作星星点点散去。  
“兹！”  
她被猛的弹回，那束缚的咒语将她全身缠绕，浑身上下裂出不同程度的伤口，血淋淋地溅了一身。  
可她却似拼了命一般，顾不上流血的痛，犹如飞蛾扑火，一次次毅然地撞上结界。  
——不想失去。  
——不愿失去。  
——不能够失去。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尽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