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

    夏寒锁好门，牵着苏薇下楼。
    他不敢保证还能陪苏薇多久，如果自己能活着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实践此刻的许诺，倘若不能，他宁愿给她清白的名誉，不要这些僵死的法律来限制她的自由。
    “先把证领了吧。”
    “薇薇，你要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陪着你生下宝宝，我要带着你们离开，我都想好了到时候要去哪个地方，一定会让你惊喜的。”夏寒在苏薇额头印下一吻，他确实安排好一切了，不过，带他们离开的，不是自己。
    苏薇还想辩驳，拗不过夏寒，被带上车，系好安全带。
    这个院落很雅致，红砖的围墙，圈起来一栋两层的青砖房，一丛休眠状态的美人蕉将小院落分隔出了前院后院。
    前院是一个小小的泊车坪，枯黄的草皮被碾出一条不宽的路来。
    后院比前院开阔，依靠房子种了一棵巍峨的香樟，树下设有一套石桌石凳。
    阳光好的时候，苏薇在石桌上摆好糕点奶茶，就着暖意被夏寒抱坐在腿上，安享一个宁谧温婉的下午。
    屋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浴室微敞着门，门缝里不停的腾出白白的水雾。
    夏寒一手扶着苏薇的肩膀，一手拿着浴球，轻柔的给苏薇擦背，雪白如凝脂的后背上有一道粉红色的伤疤。
    “还疼吗？”夏寒的指尖湿漉漉的触摸着微微凸起的疤痕。
    “早不疼了。”苏薇双手掬起浴缸里漂浮的泡沫，鼓着腮帮子使劲吹，吹的飞沫四溅。
    过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思的叹息着说：“过不久，肚子上又得留疤了。”
    “应该能顺产吧。”夏寒把苏薇垂在水里的发丝捞起来，用干毛巾擦了擦，在手指上绕了几圈，给她盘在脑后。夏寒都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给她盘头发的了，现在动作娴熟的程度比苏薇有过之无不及。
    苏薇被夏寒托着，缓缓的睡在浴缸里，头枕着缸沿上垫着的毛巾，一条腿架在夏寒面前，微眯着眼睛斜觑夏寒，看他细心的揉揉捏捏，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比出相机取景框的样子，将夏寒框在自己两手之间，想要永远记住这一刻。
    夏寒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来，虽然只穿着单薄的秋衣，这样鞍前马后的劳苦功高，还是累的汗流浃背。终于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搓了一遍，放掉一缸泡沫，用清水给她冲了一遍。
    “好了。”夏寒直起腰，将苏薇从水里拉出来，像雕刻家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微笑的看着苏薇。
    苏薇脸一红，抢过浴巾裹住身子：“有什么好看的，都走样了。”
    夏寒不语，将苏薇拦腰抱起，送她到卧室去。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相依相守多久，每一刻都值得纪念。
    夏寒擦着头发走进卧室，看到苏薇大开着窗子趴在窗沿上往外看，涌进来的冬日寒意跟室内空调造出的暖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堵无形墙，苏薇在那边，夏寒在这边。
    “看什么呢？刚洗了澡，别着凉了。”夏寒从沙发上拾起一件外套罩在她身上，探头在窗外跟她一起看。
    窗外，乡村漆黑如墨的夜幕下，纷纷扬扬飘起了飞雪，雪下过有一阵子了，细碎的雪沫子在半空纠结成一片片羽毛一样轻盈的雪花，院子里积了一层薄白。
    苏薇望着苍莽的夜空出神，仿佛要看透那黑暗中蛰伏的东西。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怅惘，迷茫，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手心，瞬间只剩下一片凉薄，零星的湿润，再寻不见那洁白的身影。
    苏薇回转身抓住夏寒的手：“我们下去走走好不好？”
    夏寒迟疑了一下，他想尽量满足她，遂点头。
    万籁俱寂的夜色里，苏薇依偎着夏寒走在漫天飞雪中，呼吸着清洌洌的空气，倍感真实，胸中郁积多时的愁闷一扫而光。
    十年前，他们在这样飘雪的夜色里嬉闹，十年后，他们相依相偎在这样宁谧的雪夜中。
    时光流转，下一个十年，是不是还能这样执手偕老。
    苏薇靠着夏寒在湖边坐下，湖心泊着一叶孤舟，鹅黄的灯光在一片漆黑的背景里勾出一星暖意，静默无言中，时光似乎凝固，寒彻肺腑。
    “夏寒，你快要生日了吧？”
    “恩。”
    “你说，孩子会不会在你生日那天生下来？”
    “看天意了。”
    “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如果是男孩，就叫苏涵。”
    “如果是女孩，就叫夏薇。”苏薇仰面望着夏寒，这张脸，她永远也看不够。
    “夏寒，谢谢你。”苏薇顿了顿又补充说道：“我很幸福。”
    夏寒深深的望着苏薇，她目光中出奇的安宁，让他心头隐隐的有一丝不安。
    第二天，大雪初霁，阳光照得白皑皑的雪地亮得刺眼。
    苏薇一大早便醒了，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窗前望着白茫茫的雪野出神。
    那茭白的雪野绵延向未知的远方，跟苍白的天空交汇在一起，看的人心头悠远，思绪飘渺。
    她想起十年前那个罕见的落雪夜里，自己被靳昀伤透了心，是夏寒，陪着她玩闹了大半夜，那时候，若是选择静静等待，相信靳昀，是不是，人生从此会走向另一个方向，岁月无波无澜的流淌，只等着青春逝去白发苍颜的那一天。
    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是她曾经满足的生活，可是当靳昀真正要许诺自己这样的婚姻的时候，她却头也不回的选择了夏寒，真是叶公好龙，现世安稳的日子只是大部分人的愿望，终究不是她的。
    阳光洒在她脚边，月份大了之后，她的下肢有些水肿，夜里，夏寒便将她的腿抱了，架在自己身上，希望这样托高一些可以利于水肿的消退。
    想到夏寒，她唇边浮出一丝微笑，不论如何，她永不怀疑他们的爱情只会被时光打磨的越发铮亮。
    “冷吗？”夏寒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她面前，轻轻握了她的手，感受她是否寒冷。
    “今天是几号？”
    “今天是小寒。”夏寒在苏薇身边蹲下，直觉她今天有些异样，想将她看的更清楚些。
    “老人家说，节气日都要下雨的。你今天别出去了，就在家陪着我吧。”苏薇目光温婉，笑意殷殷，语气淡然。
    “好。”夏寒将牛奶端到她手中：“趁热喝了。”
    吃过中饭，夏寒看着苏薇睡熟后悄悄起了床，将她没收了多时的手机调了静音放在床头。
    苏薇沉浸在睡梦中，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的夏寒心有不忍，隔着发丝，在她头上印下一吻，悄声说：“薇薇，我爱你。”
    车刚驶出村庄上了大陆，夏寒便从后视镜看到尾随在后面的那辆黑色的轿车。
    昨夜他们从湖边回来，夏寒便远远的看到了雪地里的那一点黑。
    夏寒小心的开着车，后面的车便不远不近的跟着，正是上下班的高峰，路上车来车往，他们也有些忌惮，不会轻易下手，以免落了把柄。
    “靳昀，方便出来吗？”夏寒塞上耳机，拨通了靳昀的电话。
    “你在哪里？”电话那端断断续续的传来音乐声。
    “上次那个地方见。”夏寒一面拐弯，一面留意后面的动作。
    “我马上过去。”靳昀收了线。
    茶馆里，夏寒邻窗而坐，此时的他，已经没了初始时的惊慌，看淡了生死，便无所畏惧了，只是，他放心不下苏薇，他要确定苏薇能万无一失。
    “你被跟踪了，你知道吗？”靳昀推门而进，越过夏寒，直接走到窗前，探头朝外看了一眼。他进来的时候开车到停车场，便注意到了停车场入口泊着的那辆轿车。
    “我知道。”夏寒给靳昀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你赶紧带她走吧。”
    夏寒笑着摇头：“我不能走，把他们逼急了，不择手段，只怕苏薇母子性命难保。至少他们现在还忌惮着薇薇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对她怎么样。”
    “你难道等死吗？”靳昀有些微怒。
    “这是门钥匙，等我从这里离开，你就马上过去，等到一个叫尹遥的人来了之后，跟他一起把薇薇带走。我已经跟尹遥交代好了一切。”他抬手看看时间，又说：“估计再过一个小时，尹遥也该过去了。”
    夏寒站起身，望着一脸错愕的靳昀轻舒一口气说：“我走了。薇薇就拜托你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出去。”靳昀追了过去。
    夏寒略一沉吟，点头赞同：“也好。”
    他们两人一起出去，对方只能选择跟踪一个，夏寒能将他们引开，让靳昀可以顺利离开。
    电梯下到底层的地下停车场，夏寒掏出车钥匙，却不料被靳昀劈手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