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

    “靳昀？”夏寒不可置信的望着靳昀。
    “苏薇还是你自己去照顾吧，况且，你们的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
    “可是你跟江澜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夏寒按住车门。
    “夏寒，苏薇是我的梦想，你一定要好好呵护她。”靳昀拉开夏寒，将自己的车钥匙交给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目光中尽是决绝。
    “你该去甜品店拿莲子羹，这个时候江澜应该刚试完婚纱回来。”他接到夏寒电话的时候，正陪了江澜在婚纱店最后确定式样，他只能骗她自己去买莲子羹，让她直接回家。
    夏寒哽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中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拒绝吗？心中不舍，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舍不下苏薇一个人带着孩子生存。接受吗？他受之有愧，靳昀没有责任义务揽下这个烂摊子，是自己自私的将他搅了进来。
    “如果苏薇当初选择的是我，你也会为苏薇这么做的，因为，我们都爱她。”靳昀关上车门，发动汽车开走了。留下夏寒不知所措的傻站在原地。
    后视镜里夏寒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他突然忍不住泪湿。
    从自己出生的那一天起，生命便不只属于自己了，还有年迈的父母；从自己与江澜订婚的那一天起，他的生命便不再只属于父母了，还与江澜共有。
    可苏薇，一直是他全部的梦想，他一直后悔不能像夏寒那样呵护她。
    夏寒提着甜品敲开了门。
    江澜脸上的妆还来不及卸，刚换上睡衣。
    “夏寒，怎么是你？”江澜往夏寒身后望了望，没有看到靳昀，有些疑惑，再看到夏寒手中提着的甜品，问：“是靳昀让你带来的吗？他呢？怎么不一起回来？医院有事叫他过去了吗？”
    江澜接过甜品，放在桌上，揭开盖子，一股热气腾了出来。
    “他，他跟我换了车。”夏寒说的很艰难。
    “为什么？”江澜转过身面对夏寒，她从夏寒眼中看出了闪躲。
    “难道是…”江澜忽然明白，那天她高烧的昏沉沉，在梦中抽泣不止，靳昀看着心疼，便抱着她，将苏薇现在面对的情况一一跟自己说了，她当时听得模糊，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找了个理由自欺欺人的原谅了靳昀，就当，那夜靳昀只是因为有急诊去了医院而已。
    江澜回过神来，纤纤素手的挥向夏寒，一记清亮的耳光。
    夏寒没有躲，这一耳光是他该受的，为了苏薇，他竟然自私的让另一个人去替自己死。
    江澜落下泪来：“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夏寒震惊了。
    “他在哪？在哪里！你告诉我啊！你们让我怎么活下去啊！”江澜拉住夏寒的双臂，身子一软便跪倒在地。
    “我去找他。”夏寒将她扶到沙发坐下，转身离开。
    “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去。”江澜拉住夏寒，固执的看着他：“如果他死了，至少让我见他最后一面，让我亲口告诉他，他有了自己的孩子。”
    夏寒只能半搀着她，将她带到车上。
    车驶过立交桥进入二环，此时江澜已经镇静下来，她掏出手机拨打靳昀的电话，先是无人接听，而后便关机了。
    她终于绝望了，没想到自己这么久的等待陪伴，终究敌不过苏薇在他心中重要，为了苏薇，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他可以做一个不守信用的人，他可以将她抛在这个从此没有他的世界中，她恨他，恨他那该死的爱情似乎从来没有眷顾过自己，恨自己永远也走不进他的内心。
    他孤独时，能温暖他的只有属于他和苏薇的回忆，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倘若靳昀不选择代替夏寒死，是不是会带着苏薇远走天涯，忘却这世间的种种烦恼，即使他活着，也会接过夏寒的责任，照顾苏薇母子一辈子，总之，是生是死，靳昀都只是苏薇的靳昀了。
    江澜忍不住抚摸腹部，对孩子说：“宝宝，爸爸抛弃我们了。”
    夏寒一阵心疼，他爱苏薇，怎么能不理解江澜的痛苦，这纵横交错的感情线，若真必须以一个人的生命去祭奠，为什么要摧毁别人的爱情来成全自己的？是自己太懦弱了吗？不！
    夏寒将油门一脚踩到底，在车流中左右闪躲，他要赶上靳昀，他要为自己的爱情负责到底。
    靳昀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狂追自己的那辆黑色轿车，就是那天撞向夏寒的那一辆。
    他突然有些伤感，如果没有开始，便永远不会有结束，如果不曾爱过，心还会这么痛吗？
    “砰”，靳昀感到锥心的痛，一颗子弹射穿车窗玻璃打在他的左肩上。
    不能让他们看清自己，靳昀忍着剧痛将车绕上小道。
    车驶出城，远远的可以看到那片山丘。
    当年苏薇的外公便住在那片山坡上，半山腰有一片竹林，还有一个水库，他仿佛嗅到了近二十年前那夜空气中的青草香，夏夜的声声蛙鸣，小小的苏薇趴在自己背上睡着了，那时的他想要背负她一生的爱与痛。
    靳昀望了一眼天，早上还是晴空万里，此时云层一点点的汇聚到了西天边，或许是今天夜里，或许是明天早上，将会有一场大雨。
    “砰”，又是一枪，血从靳昀左胸口汩汩流出来，那人本想瞄准靳昀的心脏打，可惜靳昀因为左肩的剧痛微侧身而坐。
    靳昀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便猛踩油门直直的向护城河冲过去。
    小时候他常常牵着苏薇在河边一遍一遍的走。
    苏薇曾仰着脸问靳昀：“昀哥哥，这条河叫什么？”
    “洢水。”
    “为什么叫洢水？”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河里有美人鱼吗？”
    “美人鱼去寻找自己的王子了。”
    “是在水里遇见的吗？”
    “是的。”那时，靳昀想告诉她：“薇薇，你就是那条美人鱼，让我做你的王子好吗？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可他没有说，他总以为苏薇太小不懂，其实是他不懂爱情，当他学会为爱而勇敢的时候，两人已经擦肩而过太久了。
    靳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信笺握在手里，这是苏薇写给他的：“君主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如果人生带不走荣耀，带不走金钱，能带走的只有回忆，那他选择带走苏薇还爱他的那段回忆。
    车腾空而起，只坠入河中，溅起一片水花。
    水从车窗内灌进车里，瞬间将车吞没入河中，只剩下圈圈涟漪。
    苏薇曾告诉靳昀：美人鱼最后为爱化作了泡沫，因为王子不爱她。
    靳昀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小人鱼不曾爱上自己而化作河滩的一具枯骨，一切似乎注定，爱上苏薇是靳昀不可违逆的宿命。
    苏薇醒过来，看看时间，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看到枕边的手机，里有两条信息。
    靳昀的：“薇薇，不能让你爱上我，至少让你记住我，下辈子，我只做你的哥哥。”
    还有一条是夏寒的：“薇薇，我去尹遥家了，你如果醒来了，就在家里呆着，尹遥会来接你过来的。”
    苏薇疑惑，为什么要让尹遥来接自己？
    而昀哥哥，为什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也许是要结婚了，对过去的感情做一个了解吧，她轻叹口气，在心中默默的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妹妹。
    苏薇往外走，尹遥还没来，她有些担心夏寒。
    屋子里空空的，夏寒什么时候出去的？不是说好今天在家里陪自己的吗？夏寒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端了杯水站在厨房，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突然听到撞门的声音。苏薇被吓得轻呼了一声，再仔细辨认，确实是有人在大力撞着自家的房门。
    来者不善，她不能再待在屋里等尹遥了。
    苏薇贴着墙往外看，前门的院子里停着一辆车，站着几个人，防盗门被撞的咚咚响，尝试了几次后，便听到开枪的声音，他们想用枪把锁开开！
    苏薇必须想办法逃走了，等到他们撞开门进来，自己便无处可逃了，被生擒了回去，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对待。
    她跑到二楼卧室，刚从抽屉将银行卡藏进衣服内便听到楼下的门终于不堪重负被撞开了。
    有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似乎在四下搜索。
    她不能下楼了，只能反锁上卧室门，走到阳台。
    虽然是二楼，对于已有八个月身孕的苏薇来说，直接跳下去太冒险，万一摔断了手脚也跑不了了。
    苏薇返回卧室将一条羽绒被裹在腹部，然后攀住院子里的那棵大榕树，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各路神仙保佑我和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