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婚

第36章


  “感情也很实际呀,就像人体经络元气,虽然看不见,却是‘人之所以生,病之所以成’之关键也!”
  “总不能指望一见钟情吧?没感觉,可以慢慢培养嘛!”她循循善诱。
  我一怔,这句话何等熟悉!
  当年刚认识不久我就要跟猪吹,我说我对他完全没感觉。
  我妈语重心长兼威逼利诱的对我说:“没感觉,可以慢慢培养嘛!”
  培养来培养去,还不是离了;所谓七年之痒,真正又培又痒。
  不不不,有些东西能培养,比如细菌;有些东西不那么好培养,比如感觉。
    “上次给你介绍的主任,人家上礼拜都结婚啦!”
  “哦!”我说。
  “还有那年过半百的导演,我又帮他介绍了个姑娘,才比你大四岁,就精明实际得多,俩人现在好着呢。”
  “哦!”我又说。
  “傻丫头,男人如干粮,抢不着白面的好歹也弄一棒子面儿的,下手不快连杂和面的都捞不着,都闹饥荒了还讲究口味呀?”木夏撇嘴。
  “饿死不食周粟。”
  “老了怎么办?”
  “身边那么多单身大姑娘呢,我愁什么呀,说不定到时候遍地是孤寡老太太合作社呢。”
  她叹口气,“做人要学会委曲求全。”
  “我不想求全,犯不上委屈。”
  谢尔·希尔福斯坦写了本书叫《失落的一角》。讲的是一个缺了一角的圆,一路歌唱一路寻找那失落的一角;走遍天涯海角,终于找到了欠缺的那部分。但当它兴奋地成为一个完整的圆时,却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唱歌了。于是,它轻轻地放下那辛苦觅得的一角,唱着歌继续自己残缺的旅程。
  要牺牲欢乐换取圆满,代价太大。
  我不干。

  我终结了相亲——太注重结果,很难放松享受中间的过程;太急于求成,很容易说服自己、委屈自己、欺骗自己,硬着头皮不爱装爱。
  做事过于功利,生活丧失乐趣。
  当年我和猪就是一对鲜活的例子。双方的盘算都打得太精刮,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也许碰巧我们都过于急功近利,相亲也有不少成功的例子。
  比如我爸妈,结婚三十多年了还在一块儿起腻。
  “当年你怎么看上我妈的呀?”我问。
  “白白净净小眼放光,精神!救她了。”我爸说。
  “那你是怎么看上我爸的呢?”
  “他那双眼睛,跟老山羊一样,善良透顶!我想,就他了!”我妈说。
  看,相亲也不是不能一见钟情。
  但我想换换。
  我的第一段婚姻始于相亲,我希望第二段有另外一种开头。
  下棋的时候我不喜欢总用一种方法开局,宁可输掉也要换种走法。
  既然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为什么不尝试另外的可能?
  不是说我的地盘我做主么?就是想换换开头还不行么?
  “平白失去多少机会?”木夏啧啧。
  “与一个全无交集的陌生人努力培养感情,没事找事,没话找话,不仅滑稽,而且消耗了大量时间精力,我实在吃不消。”
  “放弃了?”
  “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吧,遇到什么就是什么。”
  “机会渺茫。”
  “我希望偶遇那个人,我希望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没有目的,不求结果,不着痕迹。”
  “太浪漫主义了吧?我以为人首先要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去努力追求。”
  我笑:“以前我也这么想。”
  “为什么改变?”
  “因为摔过跟头。”
  “不能因为一棵树木就否定整个森林呀。”
  “不是否定。人总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要什么,所以常常拿到了才发觉自己原来并不需要。好比在干渴的荒漠里努力寻找一颗仙人掌,拿到手里才明白自己不是骆驼。”
  “所以,放弃追求等待赐予?”
  “不,是放弃目的,随遇而安。”
  “万一遇不到呢?”
  “那也没办法呀,”我叹口气,“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但是,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决不会再傻一次:为恋爱而恋爱,为结婚而结婚。
  从前我的生命状态像一只手,只见局部,不见全体,一味渴求,不断攫取;今后我希望自己能活得像一溪流水,想想“水到渠成”这四个字,那种状态多美!
  “也总要有标准吧?真的遇到什么就是什么?”粟粟好奇。
  “有标准的一定不是爱情。标准是人为的,但爱情不是。”
  “不会给自己规定是某一类人么?”
  “也许要在人海中看见他才认得出,怎么规定?”
  “这么说人人都有可能?”
  我挠头,“呃,好像的确是。”
  “人尽可夫啊。”她笑。
  我也笑,“的确如此啊!只要我爱上他,又怎么会在意他是谁?”
  在人艺小剧场的书店里,买过一本法国人做的布贴画书。里面有一个奇怪的动物,每个人都诧异的看着它,判断它——是猫么?是狗么?是耗子么?海马?海狸?长颈鹿······直到有一天,一只兔子走过来对它说:“我喜欢你的毛。”“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么?”它问。
  兔子的回答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它说——
  “你是我的爱。”
  
第63节  择偶
  去扎针灸的时候听到年轻的小医生说:“一定要一米八。”
  旁人问:“一米七五行不行?”
  “不行。”她坚决摇头。
  “一米七八行不行?”
  “不行。”还是摇头。
  她一定要找个一米八的男朋友。
  我几乎立即举手推荐前夫,他倒是一米八。

  女人感性起来简直毫无章法,谈起择偶标准像在说梦话——
  “单眼皮的。”
  “懂得穿白衬衣的。”
  “用KENZO香水的。”
  “律师。”
  “回弹吉他。”
  “学理工的。”
  ······
  希特勒总说犹太人该为德国的失败负责。某天,他又在公众集会上慷慨激昂地发问:“谁该对德国的失败负责?”突然,一个人站起来说:“骑自行车的人。”希特勒不解,“为什么是骑自行车的人?”那人反对,“那么。为什么是犹太人?”
  为什么是犹太人而不能是骑自行车的人该为失败负责?
  为什么是单眼皮、穿白衬衣、用KENZO香水、回弹吉他学理工的、搞艺术的,而不是双眼皮、运动衣、不用香水、爱看书、学经济、搞房地产的为我们的幸福负责?
  人容易陷在自己挖的陷阱里。
  一个女人倾慕一个男人:他连去工地都穿着阿玛尼。
  男人不以为然:只看到阿玛尼,是她自己的局限。
  童话里的王子从门缝里看到一根美丽的手指就害起相思,以为一定是个美丽的姑娘。等举行了婚礼才发觉新娘是个老太太——谁也没说老太太不能有漂亮的手指呀!王子掉进了自己的局限。
  越来越多的女人学会了脚踏实地,在征婚节目里亮出自己的择偶标准:“身高xx以上,学历xx以上,月收入xx以上,户口xx地”。xx部分很灵活,基本都是比量着自身的xx而定的,可见大家都是本分人。
    看完让人想起一个词:待价而沽。
    不仅要待价而沽,最好还要货比三家,诚信交易,千万不能把自己卖亏了。
    假如一个女人打定主意,要买一件“粉红、船形领、七分袖、雪纺、夏季、纯色、长款、日式、系带、高腰、休闲、连衣裙”,而最后也买到了,其中的乐趣和上身之后的效果,是否就比街边小店里偶然看中的一件更好?
 
    与择偶相关的,还有一系列形容词,比如幽默、成熟、高大、英俊、体贴、温柔、开朗、乐观、踏实、敬业、有责任心、重感情等,每则征婚启事上都如此要求,让人以为天下女人要找的都是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如果你正在找一只动物,你说:美丽、温柔、健康、沉着、勇敢、有能力、有责任心、重感情。别人会纳闷:没错,你说的形容词都很棒,但能否告诉我们你要找的是一只狮子?还是大象?鲸?螳螂?企鹅?豪猪?
  形容词永远是皮毛,不是本质。
  一匹狼的英俊、成熟、温柔、健康、有责任心,与一只天鹅的英俊、成熟、温柔、健康、有责任心相去甚远,虽然它们享有同样的形容词。
  在熟练地排列组合这一系列形容词之前,或许女人们应该先搞清楚对方究竟是谁。
  一头母牛不会幻想与一只雄鳄鱼生活在一起,哪怕它再健康、强壮、忠诚。
  离婚后的某天,和猪同去办一项手续。路上有说有笑,殊不寂寞。
  猪感慨:“如果彼此成熟些再相遇结婚,或许可以白头偕老。恨只恨相遇太早。”
  我笑:“成熟些再相遇,恐怕连七年夫妻的缘分都没有。那时我们大概可以发觉彼此根本无交集。”
  离婚后我再也不必说服自己化腐朽为神奇,可以换一种比较客观的眼光打量猪。
  去购物,他请我参谋却坚持要买处理货,结果付了帐才发觉椅子断了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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