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婚

第38章


  那一瞬间我和爸消除了三十年的误会,认识了彼此。
  爸仍然寡言罕语,只是笑眯眯的对人好——对所有人,无条件的。
  “你对人家好,要马上忘掉;人家对你还,要记一辈子。”他说。
  “人家对你不好,总有人家的不得已,要体谅人家。”他又说。
  靠着给工厂打更,他每月有五百的进项,有时因为抓小偷摔得头破血流,从前的单位早倒闭了,也不见他忧心忡忡——“做人总要顺其自然,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地方要花钱”。可以自苦,但努力不苦人。
  他最大的娱乐是清早起来散步,一步几乎能绕城半周。
  他是个没有欲望的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你这辈子最大的价值就是照顾了我爸,那么善的人。”我对我妈说。
  我妈嗔中带笑,“你爸听到要乐死,我算是倒了霉找这么一傻瓜!”
  “嗳嗳,我爸这样的男人万里挑一。你对他不离不弃并不全是因为他对你好,还因为你尊敬他,为他蹉跎年华,你觉得值。”
  “可是那么穷!”
  “你是缺吃还是缺穿?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活着一张床死了一方土,你总不见得要每天抱着金银财宝才会哈哈笑吧。”
  “不得了,竟然倒戈了!”我妈叫。
  “谁叫我爸有人格魅力?”
  “切,从前也没看见你这样崇拜他。”
  “从前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得道之人就在身边啊。”
  原来男人应该像土地,平凡卑微却蕴藉丰富,包容化解而催发生机,沉默厚重,平凡到几乎不会引人关注,少了他却立即失去了安身立命的依傍。
  做人总要脚踏实地。
  “虽然你爸说顺其自然,可我看你还是要抓紧时间再找一个。”我妈唠叨。
  “要找就找我爸这样的。”我说。
  “我这样的都是笨人。”我爸说。
  “才不是,”我嗔他,“有你一半就好。”
  “完了,家里一个傻女婿不够,还要再添一个。”我妈笑着摇头。

  粟粟出心理测试题给我——
  如果你必须窃取机密文件,逃亡计划也已设想妥当保证安全,你会采取以下哪种方案?
  A 化装成工作人员混进去偷
  B 携强大火力轰开大门直接抢
  C 月黑风高之夜破坏安保系统之后再伺机行动
  D 挖两天地道进入保险柜
  我毫不犹豫地选B
  她大笑着说出答案——
  A 对目前的恋爱缺乏安全感
  B 只要我喜欢没什么不可以
  C 内心饥渴难耐但极力保持冷酷外表
  D 只有幼儿园水准常常表错情而不自知
  “不是说要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么?”她揶揄我。
  “自然而然是指无意遇到,遇到之后总要一把抓住。”我笑。
  “还以为你靠上帝。”
  “天助自助者。”
  “女人等待被人追是种特权。”
  “我也想享受特权啊,但万一那家伙尚未睡醒,当然要抓住他敲他的头,总不能白白错过。”
  “多没面子。”
  “谁先认出谁不一样?”
  “你好生猛。”她笑。
  “佛经上有句话,叫做‘香象渡河,截流而过’,形容智慧和勇气,直奔彼岸,无须迂回。”
  那人经过的时候,我会认出并拉住他,我保证。
第64节  大团圆
  不是破镜重圆,但我比较喜欢这样的结局。
  粟粟说起最近的一次相亲对象,这里不行那里不行,絮絮叨叨很多缺点,最后撇着嘴道:“要命的是,竟然还是个二婚。”
  我举着拳头跳到她面前,“哎,哎,二婚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粟粟又笑又窘,“不是不是,”她捂着嘴笑的弯腰,“没说你!”
  “嘿,不行,今儿你必须得给我说明白喽,二婚怎么着你了?”我打蛇随滚上,揪住粟粟的胳膊一阵乱晃。
  粟粟告饶,“等你再婚的时候我肯定送你一大红包还不行么?”
  我松开她,“必须的!当补偿我精神损失了。”
  一旁的水晶突然开了腔,“咦?我结婚的时候怎么没人送我红包呢?”
  大家面面相觑。
  “你那不是情况特殊么?”木夏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
  “哼,你们这分明就叫歧视二婚!”水晶愤愤。
  不久后,二婚的水晶喜得贵子,大办满月,终于借机补收了红包,算是替二婚人士讨了个公道。

  刚离婚的时候我问水晶:“后面是什么感觉?”
  水晶马定的答,“后面的男人肯定比前面的好。”
  我却没她那么肯定。那时候我即使爬到山坡上、拿着放大镜远眺,也连一个男人的影子都看不着,真正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境界。
  没想到“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话会应验在我身上。
  我的生活还真是充满了诗意。
  相遇可以说非常浪漫。南印度洋上的岛屿,水滴形的国土,风里有浓郁的植物的味道,空气是热的,蒸腾着浓重的水汽,热带岛国的夜像情人温润急促的呼吸,一切都呈现出即将融化的面目,柔和而暧昧。我们坐在水边谈天说地,漫天星星又大又亮。
  他和我梦中情人的模子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但“感觉”这东西是从来不讲道理的。
  他的眼神像秋天的阳光或者傍晚的湖水,让人容易梦游似地沉湎其中。
  一切都很完美,只有一个遗憾——我已婚。
  对,那时候我还没有离婚。
  以后的日子变得很挣扎,离开的时候也并没发生什么。会过得飞机上我们隔着坐在中间的木夏狠狠地用枕头打砸着对方——说是游戏,其实是欲火难平,格外懊恼。
  后来我们把彼此当做哥们儿,在那样不真实的情景下都没发生的事情,在现实的空气中更不可能发生。直到离婚后,一些偶然的机缘巧合,我们终于走到一起。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问。
  “第一眼。”我说。
  “不信,那晚我提出种种暗示你故作不知。”
  我跳起来,“什么?我是真的没听懂!”
  “如果听懂怎么样?”
  “哦,我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但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结局,虽然迟了这些年,但心里很坦荡——谁想到猪的背弃成全了我们的残梦呢?隐忍是值得的,等待也是值得的,命运曲曲折折地做出了补偿。
  生命里悲欢离合的真相,都须离远了才看得清,那时方能以超然事外的眼光,叹声“原来如此”。
  “这下倒好,你心理年龄十八,找个男人心理年龄只有十三。”木夏揶揄我。
  我笑。我喜欢单纯。
  “你不会真的是在恋爱吧?”她诧异。
  我点头,“真的。”
  “还相信感情?”
  “当然!总不能看到了还不信吧?”我笑。
  离婚后木夏一直忙着替我做媒,没想到我们的姻缘她几年前就在无意中安排妥帖了——不是她邀请他同去那个岛国,我们也许今生都不会见面。
  “也好,”木夏在苦劝我们未果之后开了语,“还省了我一个红包呢!”
  其实不用木夏规劝,走在一起前我们也曾犹豫挣扎,就像《傲慢与偏见》中的达西与伊丽莎白。虽然最后仍然听从了感觉,但那与少男少女不顾一切的单纯而冲动的爱情是有区别的。

  肖风给他起了个诨名:“阿童木”。说他又像儿童又很木,名字里恰巧又带个“童”字。
  我大乐,从此叫他阿童木。他的眼睛又圆又亮,额头上的发际线突出了一个尖儿,五短身材,雪白肤色,穿黑色紧身内裤的时候尤其是阿童木真人秀。
  “哎,阿童木比猪好呃。”在医院的中药房窗口,粟粟凑到我耳边说。
  “怎么看得出来?”我问。
  “刚才多热心的帮我拿药、装袋、拎包,猪连看都不多看我一眼!”
  我瞥她,“没准是看上你了。”
  粟粟捶我,“别逗了,阿童木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我好的?我是你朋友嘛。”
  过一会儿她又挨近我,嘀嘀咕咕的说,“猪呢,倒是什么都听你的,就是,怎么说呢,对你缺少那么点儿热乎劲儿,我没见过他几回都看出来了。”说着用肩膀碰碰我,“这次可要好好把握,你的脾气也真得改改。”
  我瞪她,“嘿,帮你拿几包药就把你收买了!”
  粟粟叫屈,“不是朋友谁跟你说这话?”
  我笑,“我知道。我改。他对我那么好,再发飙太没人性了。”
  “你们,呃,你和你的新男友,有没有发生,发生关系?”
  有一次见到猪,他磕磕巴巴地问。
  我本不欲回答,想了想,还是说:“当然。否则男女关系不健全。”
  “那,你们,嗯,在那个、那个方面,和谐么?”猪像个不老练的调查员。
  我点头,有意做出大方的神气,“很好。”
  猪哦了一声,很意外的样子。
  “其实,”我一字一顿,“如果你去做个小手术,也许会好些。”
  “不用,”猪激动起来,“我们,嗯,我和她,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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