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水无尘

“沫沫，真的是你！”声音近了，就在她的头顶，就算再怎么不想看见，也能隔着手臂看到那张脸。
    花落落放下手臂，摇头：“不是，我不是。”起身，转身，走人。
    “怎么可能不是，沫沫，你连妈妈都不认识了么？”女人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尽管……但你那么像妈妈，又像你爸爸，怎么可能认错？”
    手腕传来的热度，让花落落的手微微发颤……背后的女人是谁，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算真的忘记她的长相了，看看镜子就能约略想得起来。
    “沫沫，乖，看这里看这里。”叫着沫沫的男人长相普通，但身材很高大，站在人群中自然出彩。
    “沫沫，爸爸叫你。”将林沫沫的小脸转向镜头的女人，长着一张可称美丽的脸，而且是一张只能用“美丽”来形容的脸，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林沫沫看向镜头，好像不大满意正在帮布娃娃梳头的自己被打扰，小嘴微微撅起。这略带不满的骄傲表情，黑得发滑的及腰长发，打扮得和臂弯里的布娃娃一样华丽的小女孩，简直就是童话书中公主的化身。
    快门迅速按下，留下了这永恒的瞬间。
    对了，以前的她是个人人羡慕的小公主，有钱的爸爸漂亮的妈妈，幸福的家庭。她有点任性、有点骄傲，但不算坏，只是喜欢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情，没人管得了她。
    直到四年级那年，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爸爸的有钱是“不对”的……具体什么不对她不知道，但是爸爸被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带走了，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脑海里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张失去了往日里所有的意气风华，低垂着的那张脸，似乎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那样消失了。
    至少，但是至少，他还给她留下了那张无精打采的脸、那个弯着的背影和一句布满她难懂情绪的：“对不起，落落。”……妈妈呢？她想不起来她最后一次见她的样子了，一点都想不起来，只知道有一天就找不到她了，再也找不到了。
    她被奶奶从大城市带到了小乡镇，奶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白发苍苍的她辛苦一辈子，将早逝的丈夫留下的几个子女辛苦拉扯大。原本最疼爱也最令她骄傲的小儿子，却突然成为了她的耻辱……
    她对林沫沫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你不要学你爸爸，到处骗人落得个如此下场。”、“如果你敢学你爸爸，只要你敢骗奶奶一次，我就不要你了，你知道么？”
    “知道。”经过那场变故，林沫沫依然骄傲却不再任性，她乖乖的呆在奶奶给的家里，上学放学写作业睡觉，几乎不和别人说话。
    但噩运似乎没有因此就放过她……奶奶的另一个儿子病了，病得很重，奶奶几天时间就苍老许多，将所有积蓄都给了儿子治病，最后却仍然没有挽回唯一一个儿子的生命。奶奶憔悴了许多，时常背着沫沫垂泪，但沫沫虽小，却早已懂事，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奶奶虽然严厉却一直疼她，自从伯伯生病去世后，家里的生活也一日不如一日，奶奶却从未亏待她。那时的她因为遗传的原因，身体拔高的速度很快，奶奶总是及时给她购置新衣，吃饭时也经常将好吃却昂贵的鱼、肉让给她，只说：“奶奶不爱吃这些，你还小，多吃点才能长高。”
    为了奶奶，林沫沫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她变得外向许多，身边渐渐围了一些朋友，不为别的，只为能让奶奶放心、开心。她积极主动的学习，慢慢的几乎揽下所有家务活，也能帮奶奶看着菜市场的小摊子。她不想奶奶年纪老老却还要那么辛苦，又要赚钱养她又要做家务。
    她顺利的升上初中，有了自己的朋友，学习成绩也处在中上水平，生活虽然清苦却快乐。对，快乐，因为奶奶无私的爱，和朋友真诚的友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有布娃娃陪伴的骄傲公主了。
    那时，她有一个从小学到初中都非常好的朋友，她知道她的所有事，却从未嫌弃过她。甚至在林沫沫不会打理的自己那头长发，却又舍不得花钱理发时，妈妈是理发师的她还会免费帮她剪头发——虽然剪得不如专业的理发师，但已经比林沫沫自己的乱剪好很多。
    上小学时，她们住的顺路，因此总是一起上下学。但她们升初中后却同校不同班，林沫沫交到了除她以外的朋友，她很喜欢这些新朋友，尤其是她的新同桌——那是一个胆小害羞却很可爱的小女生，她总崇拜的看着又高又好看又能干的沫沫，常常跟在她后头转。
    但有一天，那个女生突然用一种她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她，然后她们不再是同桌，之后林沫沫才知道是她找老师要求换同桌的。依然骄傲还多了点强势的林沫沫很生气，她在放学后堵在那个女生的必经之路：“为什么？”
    “对……对不起，沫沫。我妈妈不许我和一个诈骗犯的孩子做朋友。”女生满眼含泪，“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我不敢不听我妈妈的话。”
    “……是谁告诉你的？”初中毕竟不同小学，范围大了同学多了，而且她也开始慢慢的了解了一些人情世故，开始懂得对自己的过去保密，因此知道的人没有几个。
    “李宝珊，她那天特地拦住我说给我听……”
    “三班的李宝珊？”她那个从小学开始就玩在一起的好朋友？那个曾经和她无话不谈甚至几乎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为什么？！
    “嗯。”
    “因为我不喜欢你和她在一起，沫沫，那个胆小鬼，不过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和你做朋友，那种人根本不值得你对她好。”才初一年就摆出一份成人的表情，愤愤的讲着这些话的李宝珊，让林沫沫很失望——这就是她的理由？背叛自己好朋友的理由？
    “我交什么朋友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而且她说你告诉她是为了救她，免得她被我这个表里不一的坏人给骗了。”
    “我怎么可能说那些话？沫沫，我们是好朋友，我是为你好。”
    “真正为我好的人是不会这样对我的！”古意是胆小鬼，却绝对不会说谎，说谎的是这个自称为她好的人。林沫沫转身就跑，甩手擦去狂奔出来的眼泪，“我要和你绝交！”
    最好的朋友却这样对她……她再也不要相信别人了！
    “我只是气你和别人好……”李宝珊看着林沫沫喃喃自语，不敢相信她们真的就这样绝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