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悲风

23 心悦君兮


这下,不止景瞬愣了,连薛云菲、湘少和丁丁也很是惊讶。
    最后,薛云菲最先反应过来,小姑娘笑道:“可以可以的,丁丁,湘少,咱们去后园看花!”边说边拖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往后园走。
    湘少揉揉眉心,暗道: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
    待湘少三人走开,薛云鹤才又结结巴巴开口:“景姑娘,我……我先前误会你了,以为是你把我娘亲和妹妹劫走的……真对不住。”
    景瞬立即道:“无所谓。”
    薛云鹤沉默了半天,道:“你的伤怎么样?”
    景瞬眼也不眨:“死不了。”
    又是半天沉默,最后还是景瞬忍不住了,问:“你头发怎么回事?”
    薛云鹤一愣,随即抓着垂在前襟的头发笑了笑,道:“白了啊。”
    景瞬没好气道:“怎么一天没见就白了?”
    薛云鹤又笑了,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景瞬心下一片烦躁,道:“别笑了!跟个傻瓜似的!”
    薛云鹤愣了愣,低下头没说话。
    景瞬皱着眉道:“既然没话说,就回去吧,别再来这儿了!”说着转身就走。
    薛云鹤看到她要走,伸手想拉她,可是手伸出去了,猛然想起她的忌讳,就硬生生僵在那儿,情急之下,一句话不知怎么就从嘴边溜了出去:“景姑娘,我很喜欢你!”
    这话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的少年立即傻在那儿。
    景瞬走出去几步,才回味过来身后这少年似乎是——在向自己表明心迹?
    她愣了片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回过头来,皱着眉问薛云鹤:“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薛云鹤那颗心扑通扑通往外跳,脸憋得通红,身体和声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是机械地重复道:“我很喜欢你。”
    景瞬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也傻了半天,慢慢的,表情开始扭曲,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她牙缝里挤出句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薛云鹤点点头,抿抿嘴:“我知道。”
    景瞬继续问:“你知道我是铁家的人吗?”
    薛云鹤道:“我知道。”
    景瞬道:“你知道铁家和傅——薛家的冤仇吗?”
    薛云鹤低下头:“……我知道。”
    景瞬喃喃道:“我不会放弃报仇。”
    薛云鹤低声说:“我知道。”
    景瞬厉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讲那样的话?”
    薛云鹤眼眶酸涩,声音已经不能再低:“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景瞬冷冷道:“马上离开这里,再也别让我看到你!”
    薛云鹤猛地抬起头,叫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景瞬的脸色难看至极:“真心话?真心话从来都不值一提!”
    薛云鹤的声音发颤:“景姑娘,我没骗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景瞬的表情又开始扭曲,忽然的,她笑了一下,朝薛云鹤走近几步,柔声问:“你真的很喜欢我吗?”
    薛云鹤不懂她怎么忽然改变态度了,喃喃道:“是的。”
    景瞬深深吸了口气,笑容竟是前所未有的妖媚:“傻瓜,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是秦淮的官妓?”
    薛云鹤抿抿嘴,轻声道:“我知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而且,那也不是你的错。”
    景瞬继续笑:“真是个纯情的少年,心肠软的一塌糊涂。”她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笑容美丽又妖艳:“那么,你想不想知道当年我有多少个恩客?”
    薛云鹤看着她,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叫道:“景姑娘,不要再想那些了,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想提那些事的。”
    景瞬慢慢收起了那奇特的笑容,变得面无表情,淡淡说:“可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那就是……”她斜着眼看向薛云鹤,缓缓把话说完。
    薛云鹤的瞳孔渐渐放大,怔怔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郎,他的嘴张着,再也说不出话,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
    景瞬淡淡道:“你还喜欢我吗,薛云鹤?这样的我,你该怎么喜欢?”
    眼泪顺着少年的脸庞往下流,他的脸色灰败,那是绝望之后的痛苦。
    景瞬道:“离开这儿,回家好好睡个觉,把这些都忘了吧。”
    薛云鹤看着她转身走开,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似的,痛得让人抓狂。阳光那么耀眼,春日里的小院宁静而美丽,他却渐渐的什么也看不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只留下一片刺目的亮白。
    你可还记得藏霞庵里的那封信?不要忘了,你的父亲,也曾是我的裙下之臣呢!
    永乐五年三月初七,在碧桃之家的小院,因为对一个人的感情,薛云鹤告别了自己的少年时代,走向成年。
    回薛府的路上,薛云菲和丁丁两个小孩都很疑惑,为什么薛云鹤同景瞬单独谈话后变得那么沉郁。
    薛云菲小声嘟囔着埋怨湘少:“都是你不让我去偷听……”
    湘少悄悄冲她摆摆手,示意小姑娘不要再吵闹。
    湘王爷自来是风月场上的高手,窥一斑而知全豹,看薛云鹤这等神情颜色,已猜到八成是薛云鹤那丁点儿初恋情谊被景瞬斩断了。
    长痛不如短痛,这么着也未尝不是好事,湘少想着,抛出句话来转移薛云鹤的注意力:“云鹤,你前几日不是托我查黄子澄的后人嘛,我让人去翻阅锦衣卫的卷宗无果,就联络了一些永乐元年曾在应天待过的武林人士,还别说,真给查出一位来。”
    薛云菲和丁丁都不知道黄子澄是什么人,就叽叽喳喳问起来,薛云鹤却没什么反应。
    湘少道:“这些事小孩子听听就罢了,不要再对外人讲,那人是被皇帝诛了九族的。”
    薛云菲撅着嘴嘟囔:“又是诛九族?皇外公怎么这样爱诛别人九族……”
    丁丁小声道:“小姐,这话是犯上的。”
    薛云菲小眉头一皱,撅着嘴不说话了。
    湘少坚持不懈地又对薛云鹤说了一遍,薛云鹤茫然道:“啊?是吗?”
    湘少道:“嗯,不过没有查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位黄氏后人近期内绝对不可能在京城出现。他四年前逃过捕杀后,就混入苏州府昆山县,隐姓埋名不问世事,从来没有离开昆山半步,所以,你说的那位黄公子,必定不是苏州那位。”
    薛云鹤茫然应着。
    湘少仍不死心,道:“还有,先前我宴请乔娘子的消息给紫竹那丫头知道了,她晓得我是被颜四算计后,特意查了颜四的背景,居然是一片空白。你知道,江湖上我的线人也不少,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颜四这情形还是头一遭遇到,紫竹说只有一种可能,你猜猜那是什么?”
    薛云鹤摇摇头,表示猜不到。
    薛云菲却兴致勃勃问:“是什么呀?”
    湘少看薛云鹤那样子是不可能开口了,只好顺着薛云菲的台阶下去:“他根本不是江湖中人。”
    薛云菲思索道:“我是没听说过江湖上有颜四这号人。”说话的样子那叫一个老气横秋,然后又问:“他或许是个归隐的高人呢?”
    湘少笑容有些淡,缓缓道:“一个像颜四那样门客遍地的人,能够把自己的背景抹成一片空白,这可绝不简单,就算是我也做不到。这种人只可能是朝廷的权贵,而且,必定是权势滔天之人。”
    薛云菲瞅瞅她哥哥,对湘少道:“那你倒是说说,他可能会是谁?反正能权势滔天的,也没几个。”
    湘少给薛云菲递了个赞赏的眼色,道:“掰着指头算算,把年龄、名声、官位、利益等等都考虑在内,只有两个人最符合条件。”
    薛云鹤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湘少自是不会错过这一变化,忙继续道:“一个是当朝天子,这不用说了,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主儿,不过就年龄来说似乎稍稍大了那么几岁;还有一个,是汉王朱高煦。”
    薛云菲小脸上满是疑惑,显然根本不懂湘少的意思,她本来还想强撑着问两句,却见哥哥嘴唇动了动,忙笑道:“哥哥,你想说什么?”
    薛云鹤看看湘少,低声道:“不是圣上,我曾见过他,和颜四的音容截然不同。至于汉王,因父亲曾嘱托我不得与太子和诸位皇子来往,故不曾见过。”
    薛云菲道:“哥哥,你也赴过几次宫宴的,就没见过他?”
    薛云鹤道:“那时一般都有父亲在前面挡着,我很少同旁人打照面的。”
    薛云菲眼珠一转,笑道:“明白明白,自从你小时候因为多嘴而得了郡主府的婚事后,就不在人前乱说话了。”
    湘少心里暗叫糟糕,那个顺海郡主此时也是块硬伤,说不得,于是忙向薛云菲使眼色,薛云菲不明白,但见湘少神色着急,就住了口不说。
    此时已将近薛府,丁丁四处张望,道:“奇怪,咱们府上附近怎么一个人影也没有。”
    湘少悄声道:“锦衣卫的人一个时辰来巡视两回,谁有毛病才来这儿转悠。”
    丁丁吓得吐了吐舌。
    这种保护的表象下面,其实也有几丝监视的味道,多疑的皇帝有点怀疑自己的女婿了吗?湘少暗暗摇头,跟在薛云鹤后面进了薛府。
    薛云鹤回到家之后,就在自己的卧房内闭门不出,连丁丁都赶了出去,薛云菲拉着父亲去看了一次,最后还是被湘少劝了回去,说还是得他自己想通才行。
    先前皇帝为庆贺徐皇后大病初愈,下旨初八中午在宫中摆宴,召集皇亲国戚中的女眷前往赴宴。
    薛府也早就接了旨,只是因为公主失踪这一变故,皇帝临时追加了一道旨意,命薛见凡带着安新公主和女儿薛云菲进宫赴宴。湘少为以防万一,令花子轩和安易暗中保护他们。
    初八午后,湘少正在薛云鹤房外转悠,安易悄然来见,慎重地告诉湘少一则消息。
    皇帝遇刺,徐皇后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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