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悲风

24 圣善禅师


进宫的路上,安新公主母女同轿,薛云菲想起离家前父亲神神秘秘嘱托了娘亲什么话,就悄悄问公主。
    公主看着女儿,轻声道:“父皇可能会问起我们被劫持这件事,相公跟我说了他昨天如何跟父皇禀报的,让我注意说辞。”
    薛云菲小声道:“父亲隐瞒了什么事?”
    公主道:“他说救你的那个景瞬姑娘是江湖中人,不愿跟皇室有牵扯,所以就向父皇隐瞒了景姑娘的身份,只说我们是被憔悴宫劫持的,你被一个路过的女侠给救走,他还暂时查不到那女侠的身份。”
    薛云菲想起景瞬在山洞说过的话:“你的外公也诛杀了我家满门呢。”小姑娘一时间很是纠结。
    因此次宫宴请的俱是女眷,薛见凡不方便同往,就准备在宫门口与公主母女分手,谁知一个小太监见到薛府的轿子后,就来传皇帝的口谕,说要薛驸马随着圣上一起赴宴。
    公主道:“相公,既如此,你去父皇那儿吧,咱们一会儿见。”
    薛见凡点点头,对薛云菲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皇后娘娘大病初愈,受不得吵闹。”
    薛云菲笑道:“父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说着还眨眨眼,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被别人套出什么话。
    宫宴设在皇后寝殿一旁的偏殿,安新公主母女到时,正碰上顺海郡主也来了。薛云菲想起昨天湘少暗暗嘱咐自己要小心姚希儿,不由心下跳了几跳。
    虽然湘少没说原因,但介于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危机,薛云菲潜意识里就把小郡主和劫持事件联系起来,再加上发觉小郡主送自己的香囊味道和那日蒙面女孩身上的香味有些相似,小姑娘疑心更重了。
    这会儿小郡主端庄稳重地上前跟安新公主母女见礼,公主尚好,薛云菲却暗中流着汗使劲儿闻小郡主身上的香味,越闻越惊心,因为小郡主的体香几乎和那蒙面女孩一样。
    薛云菲心惊肉跳了一会儿,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可是对着小郡主实在是有些怕,无意识地就抓紧了娘亲的手。
    小郡主笑道:“菲儿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快坐下来歇歇。”
    薛云菲心道:这声音好像也有那么点相似。
    她越想越害怕,小郡主还要再说什么,宫女来传话皇后娘娘请各位夫人小姐入席,一众女眷慌忙遵旨。
    薛云菲拉着公主落在后面,压低声音说:“希儿姐姐身上的香味和那日劫持咱们的人很像。”
    公主手一抖,四处瞧了瞧,低声道:“回家再说。”
    薛云菲点点头。
    公主低声道:“别怕,这是在宫里。”
    薛云菲笑笑,小声道:“嗯,娘亲也别担心,湘少还派了人暗中保护我们呢。”
    公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目光复杂看向远处的姚希儿。她其实也觉察到了,但不是通过香味,而是声音。一个人改变声音说话并非难事,但要一直改变就有点困难,那日她跟蒙面女孩一起待的时间要久些,有一两次蒙面女孩露出了本来的声音,确实,有些耳熟。
    这会儿薛云菲一说,公主就明白那声音耳熟的缘故了——小郡主姚希儿的声音,跟那个蒙面女孩的真声一样。
    再看看姚希儿的身形,眼睛,无意中的小动作,安新公主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各位女眷入席后,一群妃子女官簇拥着皇后娘娘的凤驾到来,免不了又是一番朝贺。
    徐皇后目光扫过宴席上的女眷,面上隐约有些失落,偏头对身边的女官说着什么,女官面有难色回了句话,徐皇后脸上的失落更明显。
    安新公主的席位离徐皇后较近,因此薛云菲那一直竖着的耳朵听到了几个词:安王妃……在家养病……
    薛云菲心道:原来是问妙锦姨奶奶,哎呀,天下也就她老人家敢不给皇后娘娘面子,到现在都还赌气呢!
    宴席开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来传旨,说皇上领着太子、诸位皇子、姚大人和薛驸马前来赴宴。
    宴席上些微混乱过后,徐皇后开口道:“各位不必惊慌,都是自家人,今日又蒙圣上恩典赐宴,也没那么多忌讳,同本宫一起接驾吧。”
    薛云菲一颗小心肝扑通乱跳,因为她能见到汉王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见过颜四,不由懊悔昨天怎么没问问颜四的样貌。
    皇帝驾到,宴席上又是一番折腾,礼毕之后,太子和太子妃一席,各位皇子也和各自妃子坐在一处,薛见凡自是坐在妻女旁边,至于姚广孝则侍立在皇帝一侧。
    皇帝命宴席上的诸位不必拘礼,便和颜悦色与徐皇后交谈。
    徐皇后忽然道:“听说宫里新来了一位得道高僧,可真有此事?”
    皇帝看了看姚广孝,姚广孝忙起身答话:“回禀娘娘,那禅师是臣无意中结识的,自塞外而来,虽然年纪不大,却精通佛法,博学多才,臣偶然在皇上面前提及他,皇上爱才,就把他召进宫来。”
    皇帝道:“少师所言不差,那圣善禅师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竟然微微笑了笑:“很有几分月先生的风采。”
    徐皇后见皇帝高兴,便也添了几分喜悦颜色:“皇上都如此说了,臣妾更想要见见这位大师了。”
    皇帝便传旨宣见圣善禅师。
    太子撑着肥胖的身躯站起来笑道:“父皇母后,儿臣准备了些余兴节目,不知父皇母后可肯赏脸?”
    皇帝道:“难得你有这个心思,只是不知你母后可嫌吵闹?”
    徐皇后忙笑道:“皇上,臣妾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皇帝对太子点点头,太子示意随从去准备。
    薛云菲一直悄悄关注汉王朱高煦,见朱高煦样貌风度跟皇帝比较相似,不像太子朱高炽那样胖得走两步都要人搀着。而且,汉王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十分阴鸷清冷的人。薛云菲看了他一会儿,把他样貌记下,便开始专注地吃酒席。
    不一会儿,小太监来报圣善禅师已在殿外恭候,皇帝说了声:“宣。”
    圣善禅师进殿时,殿上一片隐隐的抽气之声,薛云菲抬头看去,口中的食物差点掉出来。
    实在是因为,这禅师太年轻,太好看了。
    皇后低声感叹道:“果然有些像月先生。”
    薛云菲忙问父亲月先生是何许人也,薛见凡轻声道:“就是先帝的谋士东月先生。”
    东月先生?那可是二十年前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人物,比湘少那个花花公子厉害多了。
    这下小姑娘兴奋了,使劲儿盯着禅师那光光的脑门看。
    徐皇后问禅师道:“禅师年岁几何?”
    禅师躬身答道:“小僧虚度二十五载。”声音清亮悦耳,听起来十分舒服。
    徐皇后禁不住感叹道:“如此年轻,便游历在外,真是难得。”
    禅师道:“不亲身经历,便不得真知。”言毕微微一笑。
    薛云菲的小心肝颤了一颤,暗想:这位禅师可比湘少要好看多了,可惜是个和尚。
    公主觉察到女儿失态,忙悄悄拉拉小姑娘的袖子,薛云菲暗自撇撇嘴,朝着娘亲眨眨眼。
    幸而大殿里失态的女眷甚多,倒也没人来注意她一个小丫头。
    徐皇后道:“禅师真是好风度,倒令本宫想起一位故人来,你可识得东月先生?”
    皇帝道:“皇后,我第一回见他也问过这话。”
    徐皇后笑道:“哦?那不知结果如何?”
    皇帝看看禅师,禅师从容答道:“仅闻其名,知其事,不得见本尊。”
    徐皇后笑道:“说了半天,竟忘了给禅师赐座,真是失礼。来人,快另加一席。”
    禅师躬身道:“皇上,娘娘,小僧乃是方外之人,恐有不便,请恕罪。”
    徐皇后看看皇帝,皇帝对这位禅师十分尊重,便道:“不如请皇后在侧殿另备桌素斋款待禅师。”
    徐皇后忙吩咐下去,禅师谢恩,正要退下,太子的侍从领着十数位舞姬进殿,熙熙攘攘站在大殿门口。
    这些舞姬均头戴象牙佛冠,身披璎珞,云肩合袖天衣,大红绡金裙,身上铃铛呤呤作响。领头的舞姬戴着一扇羽毛面具,手执铃杵奏乐,姿态曼妙,非比寻常。
    皇帝看见这些舞姬的打扮,愣了愣,问太子道:“太子,这是什么舞蹈,宫廷之中未有,你从哪儿找来的?”
    太子起身回话道:“回禀父皇,这是新近兴起的一支舞,据舞姬说是自十六天魔舞改编而来,专门用来祈福的。”
    皇帝淡淡道:“十六天魔舞?就是那个和霓裳羽衣舞一样,同为亡国之乐的舞曲?”
    太子色变,忙道:“父皇,这是祈福的舞蹈,跟那些不同的。”
    一片看不见的凉意在大殿上弥散,薛云菲无意中瞥见了汉王嘴角的冷笑。
    圣善禅师的声音温和醇厚,从容不迫:“皇上,天魔舞本是佛教密宗的供奉舞蹈,若因为元朝君主沉迷此舞误国而降罪佛事,恐怕不妥。圣上雄才大略,治国有方,何必忌讳一支舞曲?更何况这是有才能的艺人改编来为世人祈福,实在不应该苛责。”
    徐皇后忙道:“皇上,禅师所言极是,想来太子他也是为臣妾这沉疴着急啊。”
    皇帝嘴角一弯,笑道:“禅师好口才,朕不过是随便说了一句,你就来说教了。”随即对太子道:“以后要多向禅师请教。”
    太子连忙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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