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悲风

25 深宫危机


薛云菲向来对宫宴上的舞蹈深恶痛绝,所以当乐师开始奏乐,舞姬们在大殿上翩翩起舞时,她是为了做做样子才看过去的,可这一瞥,就再也收不回视线。
    与传统的宫廷舞蹈不同,这支舞改编自十六天魔舞,自然传承了天魔舞的飘逸华丽。十六位舞姬如天女下凡一般,轻舞长袖,环佩叮当,姿态各异,风格独特。
    薛云菲虽然不大懂跳舞,但舞与武自来有想通之处,会一点花拳绣腿的小姑娘很快就意识到这些舞姬们的动作难度很大,没有高超的技巧根本无法完成。尤其是领头的那个舞姬,她跳跃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怀疑下一刻她就要腾飞而起飘上天去。
    不止小姑娘这边目瞪口呆,殿上其他人也是惊讶得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殿中央的舞蹈,一时间宴席上只剩下异域风格的伴奏音乐和舞姬们身上清脆的梵铃声。
    轻微的瓷器开裂声响在薛云菲耳畔,低头一瞧,见她父亲手中的酒杯裂成两片,血液混着清酒流出指缝。小姑娘几欲失声惊呼,薛见凡已经不着痕迹地盯了她一眼,让她的呼声堵在了喉咙口。
    薛云菲悄悄将绣帕递给父亲,薛见凡接过去从容不迫地擦了擦手,顺势将酒杯碎片一并团入袖中。虽然他已极力掩饰,薛云菲还是发觉了他眼底的一丝慌乱,而且,那一丝慌乱随着大殿中领头舞姬的跳跃而愈发浓重。
    薛云菲正疑惑,只见那舞姬云袖一甩,天衣飘飞,眨眼间已经跃至帝后的宴席前,左手指尖一片白光直取皇帝咽喉!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连皇帝自己都来不及反应,直愣愣盯着舞姬羽毛面具下的眼睛。
    距离皇帝最近的徐皇后惊叫了一声,扑上去阻挡舞姬的刺杀,舞姬右手袖子一甩,将徐皇后甩在一边,左手一刻也不停地刺向皇帝。
    呆愣的皇帝嘴唇微动,一句呢喃轻轻飘出:“惊风!”
    出乎意料的是,舞姬的攻势居然滞了一滞,似乎对皇帝方才说的那两个字非常震惊。
    只是这些微的停滞,皇帝身后的姚广孝已经反应过来,大喊道:“护驾!”同时腕上佛珠串旋转而出,砸向舞姬。
    舞姬醒悟过来,再次攻向皇帝的时候旁边已经杀出几个人来,打头的是汉王朱高煦,随后两个是太子的侍从,还有更多的侍卫从殿外涌进来。
    这会儿宴席上的女眷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尖叫着四处奔走,大殿上一片混乱。
    薛见凡对安新公主和薛云菲道:“先扶皇后娘娘到旁边的宫殿去避一避,快!”
    薛云菲尚在惊慌之中,四下一望,道:“父亲,你看,希儿姐姐扶着娘娘出去了。”
    薛见凡道:“那你们也跟着去。”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薛云菲其实是想留下来看一看的,奈何被公主拉走了。
    薛见凡回头看见皇帝居然还留在大殿,表情古怪地看着与众人搏斗的舞姬,姚广孝似乎在催促皇帝离场,皇帝却不为所动,还慢慢说了句话:“捉活的。”
    薛见凡走上前去,姚广孝无奈地冲他摇摇头,低声道:“薛驸马,看来咱俩得舍命陪君子了。”
    薛见凡道:“皇上,刀剑无眼,您还是先避一避吧。”
    皇帝仿佛没听见似的,仍是盯着那正被围攻的舞姬。
    姚广孝叹了口气,看向那名舞姬时,一时间神情很是沧桑。
    太子朱高煦此时蹒跚着走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头冷汗向皇帝请罪:“父皇恕罪,儿臣失察,让父皇母后受惊,真是罪该万死。”
    皇帝依旧不理不睬,姚广孝与薛见凡将他扶起来,姚广孝道:“殿下莫急,事后必定会查清楚,还您一个清白。”
    太子仍是不住地擦汗,一脸惶恐地看着殿中打斗的众人。
    在大殿中央搏杀的舞姬招式十分狠辣,每次出手都有人倒下,连战功赫赫的汉王朱高煦都受了重伤,要不是旁边有侍从挡了上去,皇帝今天恐怕就要失去这个喜爱有加的儿子了。
    不过因为侍卫过多,舞姬要想突围出来袭击皇帝,却也十分困难。
    薛见凡道想了想,小声对姚广孝道:“少师,你保护皇上和太子,我去试试。”
    姚广孝拉住他道:“薛驸马,这个女刺客不简单,不要冒险。”
    薛见凡点点头,从侍卫那里借来一把刀,缓缓走上前去,心中想着:她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怎么会做出深宫行刺这种风险极大的举动!片刻之后整个皇宫的高手都会集中到这里来,该要怎么逃出去?
    薛见凡心下一片烦乱,深深吸了口气,跃入战圈。
    没错,这个领头的舞姬就是景瞬,她以入宫献艺的伶人身份借机刺杀皇帝,拼着玉石俱焚的结果,想亲手杀了这个凶残暴戾的君主——靖难之役的发起者。
    见到薛见凡的长刀横来,景瞬冷冷吐出句:“找死!”羽毛一闪,削向薛见凡执刀的手腕。
    薛见凡不动声色后退,景瞬追上去,两人过了几招,薛见凡手中的长刀被斩断。
    姚广孝高声叫道:“小心她手中的羽毛。”
    薛见凡反手另夺了把刀,缠斗之中把景瞬渐渐引向大殿门口,他一个转身,背对着皇帝和姚广孝他们,面向景瞬,无声地说了个字:“走!”
    景瞬身形一滞,薛见凡手中长刀已经逼向她,欲迫使她退出门去。景瞬转眼看到殿里的皇帝,眼神一冷,羽刀毫不犹豫削向薛见凡手腕。
    薛见凡本意只是逼她退出殿外好让她脱身,攻击的样子本是掩人耳目,没有任何后招,所以景瞬的羽刀削过来时,他根本来不及撤手或者变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线白光落向自己手腕。
    这只手怕是保不住了。
    忽然,从门外飞进来一支拂尘,拂尘上银丝尽张,急袭景瞬后脑,景瞬无法,只得收回招式,同时跃至半空躲过背后偷袭,落地时已到了殿门外,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宦官站在殿前的空地上,正将刚刚偷袭自己的拂尘收回。
    薛见凡心中一凉:此人一来,要想逃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远处纪纲也领着锦衣卫的高手赶过来,那宦官手一抬,示意他们不要上前,纪纲居然真的就领着属下停在原地。
    景瞬从刚刚拂尘的来势就明白拂尘的主人必是个棘手的人物,此时再看此人的举止气度,暗忖是个不易对付的角色,不由提起十二分精神,慢慢走过去。
    宦官声音细细的,却丝毫没有半分矫揉造作之态,反而十分温和从容:“鄙人福海,乃是内宫宦官,请赐教。”
    景瞬没说话,只是轻轻拈了拈羽刀。福海自然看到了这一小动作,待看清景瞬手中的兵器,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要问什么,但瞥见走出殿来的皇帝,便住了口。
    皇帝道:“福公公,捉活的。”
    福海微微一躬身:“遵旨。”然后向景瞬做了个“请先”的手势:“姑娘若能赢过我,我便亲自送姑娘出宫去。”
    皇帝已经说了要捉活的,他却还说出这等话,而且话说出去居然没人反驳,那就只有一个意思——他绝对不会输给景瞬。
    景瞬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深吸口气,挥刀直进,一出手就是极厉害的杀招,袭至福海面前时,听到福海极轻的一句话:“果然是夜华杀手的传人。”
    福海的拂尘和景瞬的羽刀一样,都是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兵器。这两样异物撞到一块儿,可谓棋逢对手。景瞬知道自己的内力与眼前这宦官相差甚远,久战必败,所以一上手就使出致命杀招。
    福海不为所动,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老样子,攻守有度,缓慢有序,就像一个正在吃茶逗鸟的闲人。
    景瞬忽停下来,慢慢道:“你好像知道我所有的招式。”
    福海收手道:“年轻人就是直接。”他笑了笑,续道:“你既是夜华杀手的后人,说与你也无妨。当年她们十二人各自持有‘十二绝杀’之一,故而,你所学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我曾有幸见过一些,其中恰巧就有你学的这一部分,不过也只是见过,知道点先机罢了。”
    景瞬微微一惊。
    夜华杀手的招式凭的就是快、准、狠,普通武人往往来不及看清就送了性命,这福海却说自己曾见过一些,还知道先机……
    福海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因为,我曾与你的师傅共同侍奉过一位主人。”
    那叹气声中,很有些苍凉的意味。
    景瞬无言,因为师傅一直只是教她武功,从未提起过往昔的事情,做徒弟的自然也从不问起。
    福海道:“小姑娘,认输吧,免得皮肉之苦。”继而又低声道:“就凭你这双眼睛,皇上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景瞬微微一愣,立即道:“我不会认输的。”
    福海轻叹道:“这又是何苦呢?”话音未落,拂尘已经杀向景瞬,去势极猛,再也不留情面。
    景瞬挥刀迎上,欲将拂尘上的银丝削断,不料拂尘之后,福海已经欺身至她面前,以掌为刀砍向她颈间。
    景瞬无法,只得以轻功避开,堪堪躲过,却被掌风逼退数步。
    福海道:“你居然学了这一式轻身术,看来我得费点事。”说着身形迅捷飘向景瞬,拂尘急扫她面门。
    福海的招式太快,快到景瞬居然都看不分明,惊骇之下,只得靠轻功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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