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第10章


  肖恩自杀当天,人员活动记录上记了最后一笔。只有一行:“三月十三日――拉舍,斯坦利。P/R,有关特蕾。”
  “时间到。”
  我抬起头。韦克斯勒指指他的表。我一声不吭,合上卷宗。
  “P/R是什么意思?”
  “来自线人的报告,意思是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拉舍是谁?”
  “我们不知道。电话簿里,姓这个姓的人有好几个。我们给这些人打了电话,他们压根儿不明白我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名堂。我在信息中心查了查,但只有一个姓,不好着手。一句话,我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连是男是女都搞不清,甚至不敢肯定肖恩是不是真的见了谁。斯坦利饭店也没人见过这个人。”
  “既然他要跟这人见面,为什么不告诉你一声,或者留张条子说说这人是谁?他干吗要一个人去?”
  “谁知道?办这个案子时,我们接到的电话实在太多了。每通电话都记下来,一天就甭想干别的了。也说不定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只知道有人想跟他谈谈。你哥哥实在太沉溺于这个案子了。随便什么人,只要说知道点儿情况,他就会跑去跟人家见面。我再给你透露点儿秘密。这件事不在案卷里,肖恩不希望别人觉得他发疯了。可是,他竟然当真去见了档案里提到的那个通灵术士,或者叫灵媒。”
  “有什么收获吗?”
  “一无所获。只有一通废话,说什么凶手仍旧逍遥法外,正打算再干一次。我说,这些话呀,说了等于没说。只能敷衍两句:真的?多谢。不管怎么说,灵媒这档子事没写进报告里,我可不想别人把肖恩看成个怪物。”
  说实话,韦克斯勒这么做真是傻到家了。但我没说什么。我哥哥自杀了,可韦克斯勒竟然还担心别人知道灵媒的事,生怕有损肖恩的形象。
  “不会传出这间办公室。”我说。我们俩谁也没再说什么,片刻之后,我说:“那么,韦克斯勒,那天发生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别担心,不作记录,不会见报。”
  “我怎么想?我的看法是,他去了那儿,但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没露面。又是个死胡同。他再也受不了了,于是开车去了湖边,干出了那件事……你打算把他的事写成一篇报道?”
  “我不知道,也许吧。”
  “听着,这些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所以直说好了。他是你哥哥没错,可他同时也是我的朋友。说不定我比你更了解他。别写什么报道了,让这件事过去吧。”
  我告诉他我再考虑考虑,但这只是为了安慰他。我已经决定了。我离开警察局,看了看表。时间还够我在天黑之前赶到埃斯特帕克。
  7
  格拉登在栏杆后选了个地点,让栏杆把他和那个从孩子们手里收票的女人分开。她看不到他,而他则可以趁那座气派的木马旋转时细细观察上面的孩子们。格拉登张开手指,梳理着自己染过的头发,四下查看着。他很有把握,其他所有人只会把他当成附近许许多多父母中的一员。
  木马开始了新一轮旋转,不知疲倦的汽笛风琴又奏响了一支格拉登没听过的曲子。木马在乐曲中上下起伏,沿着逆时针方向旋转。许多当父母的跟自己的孩子一块儿骑木马,但格拉登却从来没有真正骑过。他觉得,对他来说,这么做太危险。
  他发现了一个小女孩,大约五岁,死命揪住一匹黑马,两只细细的小胳膊紧紧搂着从木马颈上伸出、画着五颜六色糖果的木柱,惟恐被颠下来。因为挤压,一边大腿内侧的小短裤捋了上去。她的皮肤是咖啡似的棕褐色。格拉登的手伸进马桶包,掏出照相机,将快门调到高速,免得图像因为运动变模糊。他调好焦距,等待小女孩再一次转过眼前。
  木马旋转两次以后,他才拍好了照片。但他相信,照片的质量一定很好。他放低相机,四下望望,以确定没人留意他的举动。他注意到有个男人倚在离他二十英尺之外的栏杆上。刚才还没这个人。最让他警觉不安的是,这人穿着一件运动式大衣,还打着领带。不是变态狂就是警察。格拉登决定最好立即离开这里。
  离开木马,来到码头。这里的阳光亮得刺眼。格拉登将相机塞进马桶包,戴上镜面式太阳镜。他想再走一段,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要愿意,他随时可以甩掉那个人。但他还无法判断那人究竟是不是在跟踪自己。他朝人群走了一半路程,步履稳定自然,神态自若。接着,他在栏杆边突然止步,转过身,斜倚在栏杆上,似乎想晒晒太阳。他朝太阳仰起脸,但镜面式太阳镜背后,眼睛却注视着刚才走过的那段码头。
  片刻之间,似乎一切正常。他没发现那个穿运动式大衣、打领带的人。但紧接着,他看到了。外套搭在臂弯里,戴着太阳镜,沿着内凹式拱廊,缓步朝格拉登走来。
  “操他妈!”格拉登骂出声来。
  附近长凳上坐着个当母亲的,带着个小男孩。听见这句脏话后,她狠狠横了格拉登一眼。
  “对不起。”格拉登说。
  他转过身去,望着码头。他必须立即想出个办法来。他知道,值外勤的警察通常两人一组。另一个在哪儿?他花了三十秒,但总算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女侦探。大约三十多岁,跟在打领带的男人身后。她穿的是长裤加马球衫,不像那男人那么正儿八经。要不是腰间那个双向式对讲机,她跟周围的人群没什么两样。就在他观察的时候,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冲对讲机说起话来。
  肯定是请求增援。肯定是。他必须保持镇定,同时迅速想出应变方案。打领带的男人离他大约二十码,已经开始向码头尽头走去,步伐比周围的人群稍快一点。格拉登做了个那女警刚刚做过的动作,身体稍转,挡住对方的视线,将马桶包拉到身前。他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抓住相机。他没把相机从包里取出来,只在手里一转,找到“清除”键,删除了储存芯片上的内容。芯片上并没有保存多少东西。旋转木马上的小女孩,几个参加公开演出的小孩子。不算什么大损失。
------------
《诗人》 灵媒(2)
------------
  完成之后,他继续朝码头走去。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转过身,用身体挡风点燃一支。点完烟后,他抬头望望,发现那两个警探逼得更近了。他明白,这两人以为已经把他彻底堵死了。这是一条死路,只通向码头。现在,这一男一女已经汇合,一边向他步步逼近,一边交头接耳。估计是商量要不要等待援兵到来以后再动手,格拉登想。
  格拉登快步走向出售鱼饵的商店和码头办公室。码头那一端他十分熟悉。这一周里,他曾经两次尾随小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从旋转木马一直走到码头尽头。他知道,鱼饵店另一侧有楼梯,通向上面的望台。
  一转过鱼饵店拐角、脱离警察视线后,格拉登立即奔向店铺一侧,登上梯级。现在,他可以居高临下,将鱼饵店前的码头尽收眼底。下面那两个警探又商量起来,随即男警探继续前进,跟踪格拉登走过的路线,女警探则留在后头。他们不愿冒进,让他抓住机会逃脱。就在这时,一个问题蓦地涌上格拉登脑海。他们怎么会知道?便衣警探不可能碰巧上码头这儿来,这两人来这里有明确目的。他。可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甩开这些念头,专心思索眼前的处境。他需要转移警察的注意力。那个男警探用不了多久就会弄清他没混在码头尽头那伙钓鱼者中,接着便会登上望台,寻找他的踪迹。木栏杆处有个垃圾筒!他奔过去,往里瞧了瞧。基本上是空的。他放下马桶包,将垃圾筒举过头顶,沿着栏杆跑了两步,尽力将它向栏杆外扔去。垃圾筒飞过两个钓鱼者头顶,落进水里。“哗啦”一声响,只听一个小男孩大叫,“啊!”
  “有人落水了!”格拉登大喊,“有人落水了!”
  他随即抓起马桶包,迅速退回望台后侧的栏杆,举目寻找那个女警探。她仍旧在他下方,但明显听见了溅水声和他的吆喝。几个小孩子绕过鱼饵店角,跑去看看出了什么大事,那两声吆喝又是怎么回事。女警探显然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跟着那伙孩子跑过拐角,奔向溅水声和接踵而至的喧哗声的源头。格拉登将马桶包往肩上一甩,飞快地翻过栏杆,吊下身体,然后松手跳到五尺下的地面,拔腿便跑,沿着码头朝陆地方面跑去。还有一半就到岸上了。就在这时,格拉登看到两名骑着自行车的海滩巡逻警察,下穿短裤,上着蓝色马球衫。这身打扮实在太荒唐了。前一天观察他们时,他还觉得好笑: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还把自己当警察吗?而现在,他朝他们直奔过去,同时挥舞双手,让他们停下。
  “你们是后援吗?”奔到近前时,他喊道,“他们在码头尽头处。那混蛋在水里,跳水自杀。他们需要你们援助,还要一条船。他们让我来找你们。”
  “快!”其中一个警察朝他的搭挡喝道。
  一个警察蹬车便走,另一个从腰带上扯下一台双向对讲机,请求派出一艘救生船。
  格拉登挥挥手,对他们的迅速反应表示感谢,然后走开。过了几秒钟,他扭头向后看,只见第二个警察也用力蹬车,朝码头尽头赶去。格拉登这才开始向岸上跑去。
  来到连接海滩和海洋大道的大桥顶端后,格拉登回头望去,见码头尽头处乱成一团。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